第一百二十九章 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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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一天一天的冷起來了。

    進了十一月,周莊連空氣裏都像浮著碎冰子,直冷到人心裏去。

    蘇清綰已經許久沒有出門了。

    早上春生從樓下剪來幾枝鮮豔的木芙蓉,插在窗邊的白瓷花瓶裏,“小姐,樓下花園裏的花已經開了,不如待會我陪你下去看看吧。”蘇清綰回頭看了看那幾枝木芙蓉,緩緩搖了搖頭。

    她以前那樣愛花,如今心境已非昨,再日日看著倒平白生出一絲厭惡來。

    在周莊的日子,一日過得比一日平淡,竟有些像她當日被蘇錦楓關在黎家的情景。

    隻是不論哪一處,都是這樣身不由己。

    顧紹霆依舊是每日都來,他也曾提及要將她接回上海,又看她十分抗拒,才就此作罷。

    春生將那幾枝木芙蓉擺好,側身坐到蘇清綰身旁。蘇清綰靜靜看著窗外,麵上不悲不喜,一絲表情也沒有。

    春生扭頭看看她,心情不由也十分低落。小姐這些日子悶悶不樂,竟是許久都沒有笑過了。她不知道那日二爺究竟和小姐說了些什麽,隻是從那以後,小姐卻像放棄了什麽一般,對所有事物都失去了興趣。

    春生抬手覆在蘇清綰的手上,觸到了又輕輕皺起眉,“小姐你的手怎麽這樣涼......”如今正值入冬時候,極易受寒,春生有些埋怨又不忍說出口,隻好轉身去取了暖爐子塞到蘇清綰手裏,“小姐這樣不顧自己的身子,是想惹我們這些心疼你的人傷心嘛......”

    蘇清綰聽到她的話似是才回過神來,微微抱緊小暖爐,聲音裏幾多歎息,“春生,是我連累你了......”

    春生不防她會這樣說,眼睛立刻一紅,“小姐這是什麽話。”

    蘇清綰淡淡一笑,眼裏是絲絲惆悵,“若不是因為我,你也不必日日待在這裏了。”春生蹲下來握住她的手,急忙說,“小姐怎麽這樣說,小姐在哪裏,春生自然就在哪裏。我們自小一起長大,小姐舍不下我,我又如何能舍得下小姐。”

    蘇清綰聽完隻是一聲歎,再說不出多餘的話。

    這時張媽上樓來敲了敲門,春生走過去打開門。張媽瞧了一眼蘇清綰,猶豫著說,“上海來了電話,二爺午時有事要辦,要夫人不必等他吃午飯了......周副官還說二爺忙完了定會趕過來的。”

    蘇清綰沉默片刻才靜靜答,“知道了。”

    張媽等了一會,看她再沒有其餘話吩咐,便轉身下樓回話去了。

    窗外刮起一陣大風,吹得已沒有樹葉覆蓋的枯枝左右搖擺,瞧著倒有些孤孤單單的。

    午時過後,天氣又陰了起來。

    顧園二樓,顧紹霆擱下筆,十分隨意地抬頭問了一句,“來了嗎?”門口候著的下人立刻回道,“已經來了,正在樓下等著。”顧紹霆一點頭,“讓她上來吧。”下人應著去了。

    不一會,一個穿著整齊手拎箱子的年輕婦人出現在門口。

    顧紹霆起身走出書桌,“進來吧。”那婦人恭敬地低了低頭,提著箱子走了進來。

    顧紹霆將外套脫了扔在沙發上,抬頭看了那婦人一眼,“衣服何時能做出來?”那婦人打開箱子拿出量尺,想了想回道,“二爺這是婚服,工序繁瑣細致,連上夫人的那件......怕是也要大半個月了。”

    顧紹霆點點頭,那婦人將量尺展開,顧紹霆轉過身去。

    等丈量完畢,顧紹霆回到書桌旁,沉吟片刻才說,“你這兩日便隨周斂去一趟周莊,將夫人的穿衣尺寸也量了。”那婦人合上箱子點點頭,顧紹霆一擺手,她便轉身出去了。

    顧紹霆剛坐到椅子上,下人又上樓來稟,“二爺。”下人的表情似有些猶豫,“......六姨太來了。”

    顧紹霆的眼神立刻一冷,他抬起手指敲了敲桌子,淡淡道,“讓她進來吧。”

    六姨太一走進書房,就麵色著急地問,“綰綰她可還好?”顧紹霆表情微冷,“清綰怎麽樣,用不著六姨娘操心。”

    六姨太心裏著急,不由更上前一步,“你上次使計將我攔著,就是知道了我要帶綰綰離開是不是?”

    顧紹霆麵無表情地抬頭看她,“是。”

    六姨太的心立刻揪了起來,她攥著手,聲音憤怒,“你將她怎麽了!”顧紹霆靜靜看著她,突然輕笑一聲,“你對她這麽多年不聞不問,如今又裝出這幅樣子......不覺得可笑嗎?”

    六姨太神色一變,正要繼續說些什麽,周斂卻突然推開門闖了進來。他麵上急切,都沒有看到房中的六姨太,隻皺著眉對顧紹霆說,“夫人暈倒了。”

    顧紹霆一驚,“什麽!”

    六姨太聽到這個消息臉色也白了。

    顧紹霆立刻起身,一把拎起沙發上的大衣就往門外走,“去周莊。”六姨太急忙跟在他身後,“我跟你一起去。”顧紹霆皺了皺眉,最後卻是什麽也沒說。

    他們到時正值傍晚,顧紹霆進到房裏時,周老先生正在一旁給蘇清綰寫藥方。

    六姨太看到床上的蘇清綰,急忙奔過去。又看她比上次見麵時還要消瘦和虛弱,難免心疼不已,“綰綰,綰綰......”六姨太輕撫著她的頭發,小聲說著,“你受苦了......”

    “最近換季,極易受寒,夫人這是不小心著涼了。”周老先生一邊寫藥方一邊看了看顧紹霆,語氣有些沉重,“夫人的身子經過小產之後已然虧損,進來又情緒消沉,肝氣鬱結……再這樣下去,怕是不容樂觀啊......”

    顧紹霆聽完扭頭看向床上的蘇清綰,他目光沉沉,麵上卻看不出什麽表情。他知道她近來一直不太開心,卻不知道她的身子已經虛弱到了這個地步......

    周老先生歎了口氣,拿起藥箱出去了。春生看了六姨太和顧紹霆一眼,也跟著出去了。

    房裏變得十分安靜。

    六姨太收回撫在蘇清綰臉上的手,轉身看著站在不遠處的顧紹霆,一臉悲痛地說,“你這是要逼死她嗎?”

    顧紹霆看著蘇清綰,一句話也沒有說。

    六姨太看著他,眼睛一閉淚就流了下來,“我知道你怨我恨我......你怎麽對我都可以。”她睜開眼,聲音裏滿是乞求,“我隻求你放過她吧......”

    顧紹霆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著,他的心已經痛到有些麻木了。

    她們都說要他放過她。

    可是他呢,誰又來放過他。他這一輩子,什麽都唾手可得,偏偏卻是她......他最愛的,最想留住的,竟然這樣難得到。

    放她走......他做不到。

    顧紹霆狠了狠心,不再看蘇清綰,轉身就要往門外走。

    六姨太倉促著追了一步,聲音已經添了哭腔,“她再這樣下去,就真的活不成了!”

    他的腳步一頓,久久都不能動。

    窗外寒風冷冽,萬物蕭條,那風竟好似能透過窗,吹進人的心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