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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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後,北平。

    蘇府西院攀牆的迎春花已經開得燦爛。春寒料峭,屋簷舊瓦末端晨起便凝了一層白霜。

    西院厚厚的門簾搭起,竄出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人來。外麵的空氣仍有些冷,她輕輕吸了一口氣連忙聳起肩膀緊緊縮著脖子,表情十分機靈可愛。

    春生急忙拿著一件衣服從屋裏追出來裹在她身上,那小人嘻嘻地笑著,春生無奈地歎氣,“我的小祖宗,大清早的,你可讓人省點心吧。”

    那小人不服氣地噘著嘴,“是你們太慢了,爹爹該等著急了。”

    春生搖搖頭,話裏帶著一絲笑意,“你爹爹怕是還有其他事要忙呢......”

    那小人一瞪眼,正要繼續問,蘇清綰掀開門簾走了出來。那小人臉色立刻一變,甜甜地叫了一聲,“清姨!”

    蘇清綰笑著走過來蹲下,伸手捧著她的小臉蛋暖了暖,“阿汝,這次跟爹爹回去,定要聽話,不可再與他鬧脾氣了。”

    阿汝極聽話地點了點頭,“我記著了清姨,以後我便讓著爹爹些。”

    春生在一旁笑出了聲,“隻怕這話也就在小姐麵前說說了,我聽宋先生說,阿汝除了小姐的話,倒是誰的話也不聽。”

    阿汝眼睛一轉,立刻反駁道,“阿汝自是聽得進去話的,隻是清姨的話,阿汝尤其喜歡聽罷了!”

    蘇清綰被她逗得笑容滿麵,又看她端出一副正經的小模樣,講起話來更是可愛的不得了,不由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阿汝立刻乖乖地摟住她的脖子。

    蘇清綰笑著回頭問春生,“宋先生可來了?”春生點點頭,“已在門外等著了。”

    蘇清綰抱著阿汝出門去,宋府的車果真就停到門口。

    看到她們出來,宋伯淵立刻推開車門下了車。走近了卻瞧見阿汝一張小臉已經垮了下來,宋伯淵心一抖,就聽自家閨女用軟糯糯的嗓音衝蘇清綰撒嬌,“清姨,我不想跟爹爹走了。”

    宋伯淵的臉於是也垮了。

    蘇清綰尷尬地朝宋伯淵笑了笑,低聲勸著埋進她懷裏的小腦袋,“阿汝,你方才是怎麽答應我的。”阿汝抬起臉來,一副委屈的小表情,“可是娘親她昨日又離家出走了......”

    宋伯淵低咳一聲,迅速上前兩步將阿汝從蘇清綰懷裏抱過來,“胡說什麽呢......”阿汝依依不舍地放開蘇清綰,回頭目光炯炯地瞧宋伯淵,“那你可是已將娘親接回來了?”

    宋伯淵的聲音低低地從牙縫裏擠出來,“接回來了......”

    阿汝的臉色立刻高興了許多。

    宋伯淵不好意思地看著蘇清綰,“又麻煩蘇小姐了,阿汝性子倔,誰都不要,就粘你和她娘親......”蘇清綰笑了笑,“宋先生客氣了,我也很喜歡阿汝,若是她想來,隨時都可以來。”

    宋伯淵又連連道謝,直待了好一會才抱著阿汝上了車。

    到了宋公館,阿汝已經睡著了。守在門口的乳娘將阿汝抱上樓休息。

    宋伯淵靠在汽車後座,直直盯著坐在駕駛座的人,“你次次來都要拖我當借口,來了又不進去,就在門口看著。這要是讓外麵人知道了,你顧二爺癡情種的名聲可比我這個浪蕩公子的要響亮多了。”

    坐在前座的顧紹霆摘了帽子笑著扔過去,轉身下了車,“胡說八道。”

    宋伯淵一把接住帽子,同他一起下了車,“怎麽,敢做不敢承認啊?”他抬手吊兒郎當地晃著帽子,表情玩味,“要我說,已經三年了,該出手時就得出手。不然這亂世隻會更亂,到時候怕是連見麵都難了......”

    顧紹霆接過周斂遞過來的軍服換上,不搭他的腔。

    宋伯淵看他這身行頭,不由一皺眉,“你這剛來北平還沒歇腳呢就要走啊?”顧紹霆係好腰帶,笑著看他一眼,“我跟著軍需車來的,下午要回濟南,那邊的戰線剛剛穩定,缺不得人。”

    宋伯淵感歎著直搖頭,“我還真是不如你。古時有周幽王烽火戲諸侯,隻為博紅顏一笑。你這倒好,不遠千裏,就為了來看她一眼......”顧紹霆將衣領一整,走上前拿過宋伯淵手裏的帽子,“行了,別貧嘴了。”

    顧紹霆把帽子拿在手上沉默片刻,又抬頭看向宋伯淵,語氣突然認真起來,“照顧好她。”

    宋伯淵一聽也立刻收了笑,隻真誠地說,“放心吧。”

    午時陽光乍暖,照得整個西院溫暖亮堂。

    蘇清綰和春生出門采了一些當季的野菜,采回來之後齊姑姑正在做午飯,就順手做了一些蒸菜。

    做好之後蘇清綰找了一圈沒找到人,不由問屋裏的三姨太,“三姨娘,娘一早就出門去了,都午時了還沒回來嗎?”三姨太放下手裏的針線活,溫聲答,“你忘了今個是什麽日子了?”

    蘇清綰一愣,三姨太又接著說下去,“今個是程先生重新登台的日子。”

    蘇清綰恍然大悟,這才想起來,這事前幾日連報紙上都報道了的。如今局勢這樣不穩,這倒確實稱得上是一件好事了。

    吃過午飯,蘇清綰將昨日采來的花拿到院子裏,正要平鋪曬幹。突然聽到院牆外的遠處傳來一陣陣呼喊聲,不過片刻,那呼喊聲又慢慢遠去了。

    蘇清綰已經習以為常,並未在意。隻是剛將手裏的花鋪開,春生就拿著個東西跑了進來,“小姐,出大事了。”

    春生進來還不忘轉身將西院的小門也關上,又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蘇清綰身邊,喘著氣低聲說,“外麵都是學生在遊行......”

    蘇清綰放下花,表情嚴肅地皺了皺眉。最近這一年,學生們經常遊行,她們都已經習慣了。隻是方才那次,聽起來倒像是最近聲勢最大的一次,卻不知是因為何事.....

    春生平複一會,似想起什麽來一般,將手裏拿的東西遞給蘇清綰,“小姐你看,濟南出事了。”

    ......濟南?

    蘇清綰的心莫名一跳,急忙伸手接過來。

    紙上隻寫了寥寥數語,大意是說濟南爆發急戰,腹背受敵,危在旦夕。

    蘇清綰越看臉色越白,她倏地放下紙,轉身跑進了屋裏。

    她前兩日才在報紙上看到過濟南駐軍的名單,她記得,她記得......她此刻卻寧願是自己記錯了。

    蘇清綰找到那日的報紙,立刻拿出來翻到背麵,那上麵是密密麻麻的人名,她神色緊張的一個一個看過去,看著看著目光突然頓住了。

    第一列的中間印著方方正正的三個字。

    顧紹霆。

    這短短的三個字,卻是這樣觸目驚心,直驚得她心神劇顫,連心跳都有那麽一瞬間是停止的。

    他竟當真是在濟南。

    蘇清綰握著那份薄薄的報紙,手抖得幾乎拿不住,腦子裏更是一片空白。

    腹背受敵,危在旦夕。

    那他呢......如今是否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