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過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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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何以來哉!”
李長安腦海中,一聲喝問回蕩不絕,耳膜轟鳴,心髒狂跳。
他眼前日月更替,四季交嬗,桑田滄海,眾生生生不息,正是自然之道。其中卻蘊涵著極大的恐怖,在自然之道的演變間,一切都要被歲月碾為齏粉,就連那傳說中一舉翼便可扶搖直上九萬裏的鯤鵬也要從半空隕落,那曾有大神通,睜眼為晝閉目為夜,吹氣為夏呼氣為冬的燭龍亦不得不化作烏有。
天地為磨盤,眾生如豆,生於天地,最終亦要回歸天地。
那聲喝問,便是在問他,在無情天道之下,他憑何而來,憑何而敢求道!
一時間,被眼前景象震撼,李長安不由頓足。
“何以來……何以來……”他喃喃自語,眾生芸芸,他不過隻是其中之一,他憑何而求道,就算能得百千年壽元,在亙古歲月之中也不過一瞬,他最終亦要化為一抔黃土,既然生便注定要死,過程又何須掛礙……
他求道又為了什麽?從最初為複仇,到之後為自保,為報恩……
李長安腦中念頭繁雜,心神波動不已,仿佛身處浪潮之中。
就算修行人也隻不過水下遊魚,求道或為長生,或為能超凡脫俗居於人上,或為不求於人,或修性或修命,都為提升境界,於是便競相爭逐,在水下爭食。
他卻想逆流而上,躍出水麵,一覽天地之大!天道化生又暝滅萬物,就算不能超脫,也要看看天道是什麽模樣!
逆流而上,水阻其身,衝其鱗,刮其筋,步步難行!能使其心不移,其誌不改者,非大勇氣不可!
李長安握緊刀柄,低吼一聲:“我以勇來!”
眼前自然演變如一方天地大磨,其中有大恐怖,敢上前者便會化為齏粉。
李長安走上前去。
瞬間,耳中道問消散,眼前一花,隻見朱牆青瓦的道殿交疊掩映接天,檀香繚繞如霧,鸞鶴穿飛,仍是浮玉宗中景象。
李長安回首望去,三百六十三尊石人已在身後,心知自己已過了此陣。
不遠處,淩毓看著李長安過陣後,鬆了口氣。
方才出陣之時,李長安停留了幾息時間,讓他有些擔憂,好在下一刻李長安便直接舉步前行,過了護道石人陣。
邊上,遊學義已闖陣失敗,雖說方才是被下了沸血散,又得童子療傷,二度去闖陣也多半不會被阻止,但他清楚自己斤兩,之前入陣,便連應付那三百六十三尊石人威壓都是勉強,那最後的道問,更是連聽都沒聽完便人事不知,再去嚐試,不過徒增危險罷了。
望著李長安背影,遊學義喃喃道:“俺好歹也是疊浪境修為,那些石人便險些應付不來,長安大人被封肉身,僅以辟海境修為就能過陣,這……實在納悶呢。”
淩毓若有所思道:“迄今為止,我還沒見他退過一步,聽聞有秘法神通可以養‘勢’,李長安若將這勇往無前之勢如此保持下去,隻怕日後種道之時也不會遜於顧長空的劍氣衝霄,隻不過以他行事風格,麵對誰都不退避,極有可能結仇過多,被人算計,麻煩纏身……”
他感慨不已,想到方才李長安殺柳浩後與童子據理力爭,多半早已料想到結果,又道:“不過他並非有勇無謀之人,有的事,是明知不可為而敢為……罷了,日後之事誰能說準,但願如我為他卜卦的卦象所示,他雖會受挫,最終也會化險為夷。”
頓了頓,淩毓對遊學義道:“遊師弟,我先去陣中一闖。”
遊學義道:“請師兄先行,俺資質魯鈍,師兄若能過,俺就先下山了。”
二人說話,並未向那早被飛流宗弟子拋棄的柳浩屍身看上一眼,片刻後,為柳浩收屍的卻是浮玉宗弟子。
…………
“姒飛臣難成大器。”
望仙台下,元慶見柳浩屍體被浮玉宗弟子運走,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他的聲音也隻有侍立在側後方的洪玄蒙能聽到。
他穿著低調,但難掩眉宇間久居高位的貴氣。
柳浩從南寧王麾下叛到姒飛臣一邊,但飛流宗弟子對他態度卻近乎於玩弄,甚至李長安出手殺人時候,他們也並不在乎柳浩死活,隻是想借機殺李長安。
對柳浩如此處置,隻能說明姒飛臣此人心性高傲,城府卻不深,雖然柳浩這等牆頭草今天能叛南寧王,日後也能叛姒飛臣,不可重用,但無論如何表麵功夫要做。若換了元慶處在姒飛臣的位置,不光不可輕慢柳浩,還要大加善待於他,要讓其他人都見到,柳浩棄暗投明,前程似錦!
如今柳浩慘死,南寧王一方就算有搖擺不定的,隻怕也不敢輕易轉投姒飛臣麾下了。
也正應了昆南城中潛伏的龍驤暗衛卷宗中所說:姒飛臣專心修行,修為精深,是飛流宗年輕一輩弟子其中翹楚,但卻因修行並未太多分心兼顧政事。
而姒景陳,雖則修行僅有辟海境,但心思城府極深,甚至如今,元慶都有些看不透他。
元慶微微一笑,潛龍首度出西岐入東荒,便選錯了人,這正是他所期望見到的。甚至若有機會,他也不介意幫南寧王一把。
隻不過南寧王一方的李長安卻讓元慶捉摸不透,這個當初曾在西岐淮安以元神之體出現的辟海境,以辟海境實力斬去萬象境龍驤衛洪玄蒙一目,魂飛魄散,如今卻安然無恙的少年,他究竟是什麽人?
他未曾想過李長安隻是淮安城中一介平民,所以也並未派人去淮安城調查李長安生平,昆南城中龍驤暗衛也對李長安提到過的懸劍宗一無所知,元慶心中愈發好奇。
方才,李長安過陣的一幕元慶便看在眼中,便轉頭對洪玄蒙道:“你在此等候,那石人陣略有門道,好在此時並未完全開啟,本王雖身懷重器,卻不能保你不泄露氣息。”說罷,徑直走上望仙台。
他負手而行,袍袖中,輕輕托著一枚三足龍印,龍氣在龍印三寸之內翻滾,卻不露出絲毫。而托印的元慶,則視護道石人陣如無物,也許該說護道石人視他如無物,原本會對入陣之人施以威壓的護道石人仿佛並未發覺元慶的到來。
甚至最後,那道問也沒有出現在他耳邊。(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