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線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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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
雖然身為船夫,劉順自己卻也覺得此言有理。多年前南寧王還沒開峻平滄運河時他在浮滄江引渡出城入城的船客,也時常做些黑心勾當。撐船的多少練過一些把式,對付普通人不成問題。若有那穿著富貴點的來乘船,劉順便將他帶到江中無人處問一句:“客人可要吃些東西?”
船客在江中,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隻能見得偶有遊魚冒出頭來打個旋兒,自然疑惑地問:“船家有什麽吃的?”
劉順就掏出蓑衣下的砍刀,對他笑眯眯道:“刀削麵,客人吃不吃?”
這時候識相的就該乖乖把銀子遞出來消財免災了,也有傻乎乎問一句“船上沒生火如何煮得麵”的,不過極少,早在浮滄江下喂了魚。
不過即使乖乖遞出銀子的,劉順最後也沒放過他,斬草要除根,沒讀過書可以,這話不能忘。
秉持著這個原則的劉順也發過幾次黑心橫財,他也小心,有些眼力見,若來人身子精壯,就不會動手。他還有個竅門,待開船到江上水流湍急處,就故意亂打槳讓船身劇烈顛簸,這時候還能在船上穩住下盤的,他同樣絕不會動手。若是站立不穩,應付狼狽者,除非穿得太過寒酸讓他起不了貪念,不然就要落得個遊水沉江的下場。
本來劉順要靠一艘船,吃香喝辣,過了幾年舒坦日子,但好景不長,有一天接了個老頭,枯槁瘦小,穿得倒是不差,衣服是劉順見過上等成衣鋪子裏的樣式。開船沒多久,劉順開始顛船,那老頭搖搖晃晃,一身骨頭都險些被顛散了似的,咋咋呼呼。於是到了江中,劉順又掏出刀子,問老頭要不要吃刀削麵。
老頭笑嗬嗬,說出一句劉順還是頭一次聽到的回答:“吃!”
劉順也隻是怔了怔,獰笑一聲,“老頭兒貪嘴亡命,投胎時候須得少喝口忘川水,下輩子好記住這教訓。”
說罷毫不心慈手軟,一刀劈向老頭兒的幹巴臉,請他吃正宗刀削麵。
哪知叮的一聲刀被彈開,劉順虎口一麻,隻見老頭臉好好端端的皮都沒蹭破半分,隻道自己眼花,慌忙又一刀過去,就被老頭捏住刀身,梆的一下給掰斷了,劉順反應過來的時候手腕險些脫臼。這時候老頭把半片刀刃往水裏一扔,還說了句:“生不生熟不熟,那家匠人打的鐵,這般鬆脆。”
劉順這才知道遇上高人,連忙跪地求饒,心中欲哭無淚,感情老頭方才顛簸都是裝的,但他好不端的來尋自己一個普通船夫的麻煩做什麽?
老頭卻道:“老夫饒你一命,但你這條命日後就不歸自己了。”
說著不由分說往劉順嘴裏塞了一顆腥臭刺鼻的藥丸,隻說每月去尋城裏某某拿解藥,不然便會肝腸寸斷而死。
從此,劉順雖然不知老頭究竟何人,但終歸成了這神秘勢力的耳目之一。後來他也尋思,每月定時需要解藥的毒藥,能控製人心的藥丸應當能值些銀子,至少比尋常藥鋪裏上年份的人參稀罕,怎麽會用到自己一個普通船夫身上?
不過他沒敢賭,沒敢跑,乖乖還當著漁夫,隻是每月去領一回解藥,同時聽從吩咐打探各種情報消息,還能得些賞錢。
漸漸劉順發現和自己一樣的人不在少數,簡直囊括了整個昆南城的下層,幹髒活累活、齷齪勾當的,都有那神秘勢力的蹤影。劉順知道得越多,也愈加心驚,須知如自己這般處在昆南城底層的,雖單看沒什麽能力,但好比聚沙成塔,他們才是聚成昆南城的沙子。也有一回他交了個與自己一般充當神秘勢力耳目的兄弟,他兄弟時常私下抱怨,後來忍不住有要逃脫的心思,之後就沒見了人影,也不知真跑了還是人沒了,總之,劉順告誡自己識時務者為俊傑,安份守己才是保命之道。
安份守己不是老實,而是做好分內之事。
這回也一樣,劉順接到吩咐,要查的是童迎。不過劉順有些驚訝了,童迎和他在一個碼頭,碼頭裏船夫也拉幫結夥,而這老頭向來孤僻,好像有些功夫底子,行蹤古怪。本以為他也和自己一般是那神秘勢力手下,隻是不知跟哪個上家混的,現在看來卻並非自己人。
上家為什麽要查他?劉順一想果真想到許多古怪處,譬如童迎從不讓人靠近他的船,也從不請人回家做客。
越想越不對,劉順也犯了難,童迎這人太警惕,該從何處查起?
在碼頭泊船,劉順便遠遠瞄著童迎,過了一陣,見他把船係在岸邊,下船走了,便假裝沒看見他一般。
沒有跟上童迎,他知道童迎的行蹤定逃不脫暗中的諸多視線。
待童迎走後不久,一個路人模樣的人來碼頭乘船,路過劉順身邊時候,便對他不經意地說了一句:“他走遠了。”
劉順心中一動,待路人走後,順勢坐起身,在碼頭上轉悠一會,與旁人寒暄幾句,然後來到童迎船邊,罵罵咧咧道:“他娘的,李二狗這孫子半月前借我一錢銀子至今沒還,老子自己來拿。”
說著便直接跳上去,竄進船艙,厚重的船簾垂落,光線暗下來,裏邊陳設簡陋,他卻聞到一股極好聞的香氣,似是女子殘留,比他往日在下處窯子尋樂時候聞的脂粉味道高了幾百個檔次。沒理會這個,劉順抓緊時間,便向桌底,船板夾層這些隱秘位置搜尋,忽的他耳中聽到外麵有嘈雜聲,心中一凜,加快了速度,緊接著船身驀地一沉,顯然是有人上來了。
劉順一咬牙,頭也不回地翻找著,聽著身後船簾被一把掀開的聲音,船艙內陡然十分亮堂起來,他翻開左角落木架,下方似有蓋板,便打開來,眼中見到一抹深沉的暗金色影子。
衣領一緊,劉順整個人飛也似被人抓住後領提起,耳邊傳來一聲壓抑著暴怒的低吼:“劉順,你在做什麽!”
聽到這耳熟的聲音,劉順打了個寒顫,心髒擂鼓似的砰砰直跳,臉色頓時煞白,雙腿一軟,勉強按捺住尿意。
當年手底下也送了不少人沉江,他能感覺到,這是殺氣。(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