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葬劍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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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長安正尋思著姬璿會怎麽叫醒齊皓月,那邊鼾聲倏然停下了。

    一陣帶著酒氣的清風迎麵,白衣老頭兒醉醺醺倚著石階上邊的崖壁睥睨下方:“回來了啊,嗬,我看看……”他目光落在姬璿穆藏鋒身上,迷迷糊糊道:“胳膊腿都沒少。”又看向李長安:“哦,這是……”

    姬璿無奈:“何不化開酒勁。”

    那……還喝個什麽酒,再說……”白衣老頭打了個酒嗝,倚著石壁又軟軟倒下,“醉夢生……可化不開啊……”

    穆藏鋒見齊皓月又睡了過去,對李長安道:“也罷,師弟先同我去住處,待明日師尊酒醒,再行拜師禮吧。”

    ……………………

    李長安隨穆藏鋒來到夜郎穀中一處依山鑿出的石室,其中有木床,桌凳,簡單幹爽,邊上有兩道小門,一道門後是小間,放著銅爐與藥架,另一道門後是靜室,放著蒲團,布有陣法。

    至於赤豹,李長安將他暫且放歸山林,讓他自行覓食,叮囑他不要故意傷人便好。

    李長安沒什麽行李,將兩把刀放下後,走到石室外,在此處他終不需掛心其他。

    橫笛唇邊,曲聲響起,是越小玉在藍關浮滄江邊送別的曲子,他吹得略帶生澀。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李長安出門時,姬璿恰走了過來。

    師弟,隨我去葬劍池吧,師尊正等著。”她叮囑道:“咱們懸劍宗拜師不用束脩,也不用三叩九拜,但得祭祖師。”

    李長安問:“怎麽祭?”

    到那便知。”姬璿擺擺手,不由分說拉起李長安手腕就走,邊走邊道:“昨天我說怎麽沒見大師兄與二師姐,原來他們不在穀中,師尊昨日也喝醉了。唉,不提了,昨夜還住得習慣?”

    習慣。”李長安點頭笑了笑。

    ……………………

    夜郎穀邊一片丹崖上長有一顆黝黑如鐵的巨樹,樹上銀花如劍簇,樹下有一百尺見方的水池,池水渾濁不清,泛著淡淡血色。池邊有草廬,靠崖而築,草廬壁上掛著數柄長劍。

    齊皓月正背手望著池麵,他的目光透過渾濁的血色池水,池底密密麻麻,插著無數柄劍,有大有小,形狀各異。

    五白載,不過轉瞬……”他自語道:“列位,可還睡得安穩?”

    回應著他的話,池水蕩起微微波瀾,仿佛池底的劍在顫動。

    不安穩?”齊皓月搖頭歎息:“故地在前而不得歸,我亦不安穩,不過,如今終能窺見一絲機會。”

    師尊!”葬劍穀口,姬璿帶著李長安出現,遠遠喊了一聲。

    齊皓月轉身,對二人點點頭。

    李長安臨近,姬璿便在穀口待著,在葬劍穀可以遠遠望見夜郎穀鑿刻著諸多石室的石崖。

    夜郎穀的石崖上,不少人走出來遠遠看著葬劍穀。

    李長安對齊皓月施了一禮,齊皓月看了看他,嗬嗬一笑:“走近一些。”。

    李長安走到葬劍池邊,齊皓月看向池麵:“此池中,便是我懸劍宗諸代門人本命飛劍,今日你拜我為師,勿須多禮,但須得祭奠諸代門人。伸出手來,滴血為祭。”

    李長安依言,割破手指,眉頭都不皺一下,將血滴入池中。

    齊皓月欣慰道:“此後,你我以師徒相稱。”

    此時,李長安忽的感到池底傳來若有若無的波動,那仿佛是至妖至邪的存在發出的呼喚,來自於極其深遙遠之處。

    他一分神,細細感應時,波動便消失了。

    但他眼中所見,葬劍池池水略微顫動著。

    葬劍池中是諸代門人本命飛劍,染盡妖魔之血,久而久之,便有異象產生。”齊皓月見李長安分神,問道:“可是有所察覺?”

    李長安鬆了口氣:“是。”

    靈覺敏銳。”齊皓月稱讚一聲,拂袖道:“為師有傳道之責,但如今你五行未全,道基亦未成,便讓你三師兄暫代授業之責,至於藏經中,你可隨意閱覽。”

    他又看向旁邊草廬:“你便在此結廬而居,今日便到此為止吧。”

    李長安應了一聲,見齊皓月有離去之意,便道:“師尊,我有事要問。”他說著取下八荒刀,白忘機救他便緣於此刀,但他依言拜入懸劍宗後,未見白忘機,齊皓月也不曾提起此刀之事。

    齊皓月看了一眼八荒刀,“待你將它祭煉為本命再說罷。”清風一起,他已從原地消失。

    姬璿見李長安已拜師,走過來道:“師弟,今後你便是洗劍人咯。”

    李長安收回望著齊皓月站著的地方的目光:“何為洗劍人?”

    姬璿道:“妖魔之血煞氣濃烈,可汙穢法器,故而若法器擊殺妖魔過後,便需溫養化解其中煞氣。不過葬劍池中劍意可滌蕩煞氣,咱們懸劍宗裏的人呢,就常將劍器送來此處。”

    我的寒霜,你可得用心洗了。”她說著解下長劍向李長安一拋,李長安穩穩接住,她又笑道:“入門弟子先洗劍兩年,這是規矩。咱當初也是這麽過來的,你可不要有怨言。”

    得令。”李長安笑了笑,便走到一旁,把姬璿的寒霜劍掛在草廬壁上,回頭對她說:“師姐,藏經在何處?”

    才回來,也不知歇息幾日啊。”姬璿揉了揉太陽穴,“師尊讓四師兄傳你道法,明日他會來尋你,屆時你與他同去就成。”

    也好。”李長安點點頭,忽的問道:“師姐,當初你入門之時,也是以血祭奠前人?”

    不錯,池中之劍,皆是染盡妖魔之血。”姬璿看向池麵時,感慨道:“興許日後,我的寒霜也會葬入其中。”

    那師姐滴血之時,可曾感知池中有異動……”李長安若有所思,“就像池底有大妖……”

    那倒沒有。”姬璿狐疑看了李長安一眼,“師弟你……”

    李長安便將此前感應說出。

    姬璿隻道:“興許是池中妖魔血的緣故。”

    姬璿離去後,李長安便拿起寒霜。

    劍一出鞘,寒光乍現,有若風霜雪影,隻不過劍身隱隱泛起暗紅色,叫人一見之下,隻覺煞氣逼人,如美玉有瑕。

    他坐在池邊岩石上,一手執劍,一手掬起一捧池水,但收入水時,隻覺微微刺痛,仿佛被無數根銀針紮刺般,心知這是劍意,李長安運氣血氣相抗,掬起池水澆灌劍身。

    如淡淡血液般的暗紅池水隨劍身流下時,衝刷掉一絲劍身沾染的暗紅色,再度流入池中,讓池水更濃鬱了一絲。

    洗了大半個時辰,寒霜劍的血色才淡去一分,李長安不知不覺間已感到十分疲乏。以他如今的肉身力量,別說隻是簡單重複一個舀水的動作,縱使讓他擔負千斤上山下山也是輕鬆事——讓他疲乏的是池水中蘊含的劍意,他每每掬起池水,就不得不全神貫注運功。

    如此一來,洗劍的同時,他亦在煉體。

    原來如此。”李長安隱約明了了齊皓月讓他在此洗劍的深意。

    黃昏時,李長安已近乎筋疲力竭,但雙手微微麻癢,發熱,這是皮膜正在轉變得更強韌的征兆。

    他進入練血境已數月,正是打磨肉身之時,但尋常辦法已難以讓他有所進展,在此洗劍,卻是一等一的煉體法子。

    李長安感受著雙手的麻癢發熱,看向池麵,心中微動:“不知可否躍入此池中,淬煉全身……”

    罷了,並無危機在前,還是循序漸進穩當。”李長安自語著,又憶起白天滴血時,池底那至妖至邪的呼喚。

    或許,這才是他不願入池的緣由。

    次日清晨,李長安去往穆藏鋒處,聽他授法。

    穆藏鋒開門見山道:“當先要務,師弟須得先補全五行,五行齊全,祭煉本命亦事半功倍。還須習練一門遁術,屆時若遇上敵不過的對手,至少可以去留自如。”

    李長安道:“請師兄細說。”

    穆藏鋒道:“師弟的四象淬體功隻有四行,習練一門土行法訣便可補全五行,藏經中土行法門頗多,還須師弟自行抉擇。至於遁法,我便同師弟好好講講。便先以土行遁法為例,而今修行界中廣傳的土遁抓土為媒,持咒念誦,便可在地上急速遁行,但此乃殘缺之法。”

    比這更上一層的土遁,乃是地行之術,可遁入土中,不光不被障礙阻擋,遁速更快,還可作為對敵之法。”

    至於再上一層的,便是神通之流,如縱地金光法,可隱匿身形瞬息千裏,也有縮地成寸,咫尺天涯之術,不過此種遁術,需修為精深才可領悟其中關竅,不然縱使習得,運使起來還不如下乘遁術來得便利。”

    李長安心道,此前聽司馬承舟說過,遁術難得,向來是不傳之秘,尋常宗門中縱使隻得殘篇,也珍而重之,便問:“我能學哪一種?”

    穆藏鋒不假思索道:“五行遁術中,師弟擇其一而入門即可。師弟且隨我來吧。”

    李長安隨穆藏鋒到了藏經,藏經在夜郎穀,是一間石室,不過足有百丈見方,排排書架望不到頭。

    這其中九成九都是道經,當初師弟在雲庭真人小世界中,應當已讀過一部分。至於其他,師弟洗劍之餘,可常來閱讀。”穆藏鋒領著李長安走向最前的幾排書架,指向一層竹簡:“此處是五行築基法門。”

    又指向一排獸牙鑿刻的牙簡:“此乃五行遁術。”

    這些法門之所以不記載於紙帛之上,是因為紙帛難耐歲月磨蝕。

    李長安謝過後,穆藏鋒離開石室:“我便不打擾師弟看書了。”

    李長安走到書架前,剛欲取書看,隻覺背後一沉。

    一個臉色白兮兮的孩子不知何時趴在了他背上,渾身冰涼。

    李長安毫不驚慌,將孩子捧下,微笑道:“今日怎麽出來了?”

    這便是玉誥金書化成的童子,自從那日越小玉不告而別,將童子也留下後,童子便懨懨不樂,難得變化出人形。

    童子手腳舞動,咿呀說著:“書……書……”

    哦,你想看書。”李長安將童子放下,囑咐道:“別碰壞了便好。”

    童子一落地,如魚得水便向書海鑽去,李長安看著他背影,但童子既沒跌倒,也沒碰倒書架,一見到書,便安靜讀了起來,若非外表實在稚嫩,倒向個沉心靜氣的老翰林。

    既然擔心乃多餘,李長安便取下五行法門看了一遍。

    其中土行入門法訣有《戊土真解》《抱山功》之流,不一而足,李長安思索一陣,他因雲庭真人傳道與太嬰之故,真元之渾厚凝練遠勝他人。而抱山功功亦是以浩大雄渾見長,正好與他相合。

    又尋到遁法,其中土遁似乎最適合用來入門,臨敵之時應變也多一些,他拋開下乘抓土為媒在土上疾行的殘缺土遁,找到中乘的地行之術,才發覺遁術修行極難。他所看得《地行術集注》中,便有懸劍宗前人注解,他修習地行術時,將自身埋入土中,不露口鼻,不飲食,不呼吸,曆四十九日,方得小成。

    以李長安如今的練髒功夫,也自認做不到這一點。

    他索性翻開旁邊的《神洲述異誌》,此書他在西岐就曾讀過,不過懸劍宗中的藏本卻多出了數倍內容,想來西岐流通的那版已被朝廷閹割過了。

    隨意翻閱,他眼神一凝,見得一段描述:“地握:濕生蟲妖,狀如人手,掌為口,臂為腸,視金石土如無物,是食人。食之可地遁。”

    大意為,一種從濕氣中誕生的蟲妖“地握”,可在金石土中任意穿行,會吃人。若人吃了它,便可地遁。

    李長安因那一句“食之可地遁”而凝聚目光。

    他想到,抵達莽蒼山中烏句山山腳聯星村時,那村長曾說村中出了妖魔,有人曾見牆中伸出人手。

    若這便是地握,那他修習遁術可省去九成功夫。

    聯星村村長曾言,此事已稟報天劍門……若真是地握,便不可落於人後了。況且既然此妖食人,若讓它長成,難免也是個禍害。”李長安若有所思,合上《神洲述異誌》,離開藏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