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池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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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陽池建於一年前,其時龍關落成不久,各關城中尚有諸多工事亟待修建,但元霽一來,便調動後軍近半勞力,在山中擇良地,伐巨木,僅用一月時間,便平地起高樓,鑿華池。

    此夜,月明如水,城南景陽山上,一片綿延的雕鏤環池佇立,華燈倒映水中,不分天地。

    池中戲台上,鑼鼓緊湊,絲竹喑啞,小生折扇點晃,大嗓連唱:“聽他言嚇得我心驚膽怕,我先前隻望他寬宏量大,卻原來賊是個無義的冤家……”

    池東邊,雕鏤第三層看台上,袁先軍鐵甲紅袍,聽得心不在焉。

    看向景陽池,他讚道:“鑿山城池,指揮使大人真是好手筆,昔年末將曾在綏京任職,彼時所見過的繁華也不過如此。”

    元沛穿一身寬鬆的明黃絲袍,半躺鑾椅上,“縱使去到不毛之地,王室威儀也不能丟。”

    “單這一池,耗費便幾近半城了。”袁先軍感慨道。

    元沛瞥他一眼,淡淡道:“我修建景陽池雖動用了些軍餉,讓下頭那些不識好歹的榆木腦袋大驚小怪說要上綏京參我一本,但此事正合了仲父心意,他怎會怪我?再說東荒那幫罪民餘孽如今藏頭露尾,不過無膽鼠輩罷了,何須太過在意。”

    他的語氣很平淡,隻因他的驕傲緣自血脈,乃是天生,身為大承王族,當然有瞧不起東荒道門的資格。

    “文人向來眼界短小,隻看得到身前腳後三分事,鬧太過分,殺了便是。”袁先軍自顧自酌了一杯,他殺過的文人都已數不清了。

    元沛搖頭,歎息道:“卿乃武人,隻要武名,我要做王嗣,卻要王名。”

    袁先軍心中一動,知道元沛這是讓他表態。

    元沛任白虎軍指揮使已一年之久,袁先軍有意接近,元沛卻總若即若離,不把他當心腹,今日還是頭回點撥他。

    “坐鎮中軍已有許久,許久沒見血,劍都有些鈍了。”袁先軍摸著腰間劍匣,“王上仁心,但總有些不識好歹的家夥,就讓末將動手。”

    “你倒是有心了。”元沛微微一笑,“至於我那堂兄的事,你也不必太過擔心。”

    袁先軍此夜剛見到元沛,他將元霽動手對付他的事說了,元沛卻淡然處之,甚至還聽起了戲。心中焦急,卻也不便催促,眼下元沛終於再度提起。

    元沛繼續道:“依元霽的秉性,若非胸有成竹便不會輕易動手打草驚蛇,就算是試探,也斷不會用如此明顯,待你察覺時,來的便會是雷霆萬鈞的手段。”

    “這麽說來……不是他?”袁先軍一怔,這城中有理由對付他,又敢對付他的,便隻有元霽一人,想讓他死的人,定是他死了有利可圖的人,他從一小小軍卒到一軍大將,認的便是這個理。

    “八成不是。”元沛慵懶地倚在鑾座上,又繼續聽起戲來。

    “這……”袁先軍也不便追問,目光雖然也落在戲台上,心中卻在思索,容玉難道真是自盡?

    這些日子是有些冷落了他,但也不至於做到這種地步。

    這時,有下人稟報元沛說有人求見,元沛應了後,一個青衣人走上看台,來到元沛身邊,低頭對他耳語了幾句。

    元沛聽罷,揮退青衣人,麵色有些不好。

    袁先軍心裏也跟著一同沉重下來。

    “有壞消息了。”元沛歎道。

    “請說。”袁先軍皺起眉頭。

    “今夜有線人見到我那堂兄出現在白虎軍左近,若單是你府裏死了個男寵,斷不會驚動到他,他既然來了,想必手中就有了你的把柄。”元沛轉頭定定看向袁先軍,“你好好想想,可有什麽把柄是不能讓人知道的?”

    此言誅心,袁先軍若不願說,元沛當然也不會再將他當成心腹,他若說了,那當真就是遞了投名狀,把身家性命都交到元沛手裏。

    畢竟是底層摸爬滾打上來的人,沒這麽輕易被人三言兩語就唬住,袁先軍沉吟了片刻,搖頭道:“實不相瞞,末將雖不能說清正廉明,但做過的事,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元沛笑了笑,搖頭道:“看來是我多心,也罷,就當沒有這事吧。”

    袁先軍拿捏不準元沛究竟是什麽心思,說道:“他定是抓不到我把柄,便敲山震虎,要讓我自亂陣腳。”

    “有這可能。”元沛道。

    “指揮使大人以為該如何應對?”

    “你以為他是敲山震虎,敲回去便是。白虎朱雀二軍有陣子沒演武,那幫閑散丘八也該手癢了,你去找趙功武,與他再約一場罷。”元沛手指輕輕叩擊扶手,隨意道,“上回不是說你手下新來了個高手,與朱雀軍對上也有贏麵了麽?”

    “是有了。”袁先軍道。

    “那還等什麽,做事趁早,你先去吧。”元沛揮了揮手。

    袁先軍看出元沛態度比先前冷淡了些,知道是因自己沒給他交底而不滿,也不多留,當即告退。

    那身紅袍隱沒在池邊的黑暗中。

    元沛不動聲色看著戲,片刻後,一場唱罷,歌舞止歇。

    “你方才說的都是真的?”

    他一開口,那青衣人又影子般出現在旁側。

    “不錯,元霽麾下謀士練飛霜通曉望氣之術,屬下雖學藝不精,但用師門所傳先天羅盤也看了出白虎將軍府邸龍氣散亂。”

    方才,元沛並未告訴袁先軍這些話。

    “龍氣散亂,若非軍心動蕩,便是將印出了問題,難道袁先軍竟擢取將印龍氣用作自身修行?”元沛劍眉微蹙。

    青衣人垂首道:“屬下不知,但將印有恙乃是事實。”

    “若真如此,便是我也保不住他。”元沛搖頭,冷冷道,“糊塗。”

    “自作孽,不可活,主上當疏離此人,莫要被他牽連才是。”

    “我自知曉。”元沛頓了頓,歎了一聲,“隻是落在叔父眼中,我便不如我那堂兄了。但我觀袁先軍此人能崛起於阡陌之中,不該如此莽撞。”

    “屬下也略懂相人之法。”青衣人猶疑道,“此事的確有蹊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