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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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

    當崇的心情已經平複後,房間的門上傳來了有節奏的三下敲門聲,不知道這個時候有誰會來找他,但想必不可能是來推銷報紙的

    “門沒鎖”

    與其說是沒鎖,更不如說是他失魂落魄渾渾噩噩的進來時就沒考慮過鎖門的這件事,可想而知,他剛才的狀態到底有多不好

    “那我進來了”

    不知為何門外的人還特意等了半響才推門進來,她似是將這當成了什麽正式場合的正規約見,竟還穿著一身造價不菲的星夜長裙,就連臉上都能明顯看出精心梳妝打扮過的痕跡

    (好像是正規名門出來的人)

    崇稍有些抗拒,但還是大幅度給她讓出了一個位置,房間挺大的,但是她一進來後那長裙拖地,占據了幾乎一半的空間,完全不明白到底為什麽要穿著這種衣服來見人,難不成打算趁著人還沒死,所以跑過來先相處個對象?

    好吧,崇承認他確實有點胡思亂想了,怎麽想都不存在腦袋能既理智又能脫線到如此的人,不過她這副打扮給人的衝擊力著實不小,她摘下眼鏡時崇恰好將視線投向了她那邊,她的容顏高貴且純潔無暇,就像是天生注定要集中在聚光燈下的萬眾矚目者,崇對他人的容貌並不關心,但唯獨感覺她有些與眾不同

    (總覺得……有點印象)

    他將這自動當成了錯覺,自己在記憶這一塊不可能會使用“總感覺”這種用詞,他隻有看過(記住了)和沒看過(沒記住)兩種選項,除非是易容過,否則不可能會連是見過還是沒見過都不知道

    “我來,是想要和你聊點事”

    並不是“談”,而是“聊”,看得出來她應該特意琢磨過用詞,談的話理應就是公事公辦的類型,而聊的話則顯得親近一點,崇不由得有些狐疑,她到底是不是哪位認識的人易容過來找自己的

    “隨意”

    不過不管用哪種語句,崇的回答都是散漫且淡漠,就像是外交辭令一樣的東西,所以怎麽用都行

    “有關於弑神的事,我是因為父親的命令,所以才來這裏的,作為資格的信物也是他從別人手上用手段買來的”

    有些出乎意料,一上來就要打這種牌嗎?起碼崇不覺得經曆過這些還冷靜異常的人會因為這種東西從而產生任何多餘的情感,換句話說,這種東西對於拉近距離而言是有用的,但是對於最後的結果,這反而起了反作用

    “我也要說嗎”

    於是崇微微偏頭,像是在請教她的意見,實際上說還是不說,他隻會根據對方的回答來決定,而不會因為對方的回答而同意

    “不,不需要”

    她倒是很大方的搖了搖頭,不過從嘴型來看她似是還嘀咕了一句什麽,不過崇沒聽清,也沒打算多問

    “我天生身子虛,這次出門本來應該讓姐姐帶著的,但是姐姐出遠門了,所以隻好讓認識的朋友耐著性子帶著過來”

    她說起話來依舊輕聲細語,崇聽見關上的門的背麵傳來了什麽響聲,好像是有人正靠在外麵等待著她,可能就是她口中所說的認識的朋友

    “弑神這種事,我一點也不了解,但老師說這算是個機會,如果我打算和家裏的其他人一樣有著自己的一分地位,就總歸要爭取一下”

    和自己相似的家境……不,不對,與其說是相似,倒不如說已經眼熟到有些過分的程度了,姐妹…姐妹……嗎

    “……這樣嗎”

    崇的嘴唇動了動,但最後也隻能吐出這樣的一句話來,他已經認出了對方是誰,但正因為認出了,他的態度才依舊不能有變

    “嗯,不過我放棄了,畢竟機會隻有一個,我還是讓路比較好”

    她現在可能在笑吧,崇不知道,因為他已經低下了頭,像是挨了訓斥的孩子一樣不敢抬頭看她

    “安潔莉卡,進來吧”

    “是”

    她先是詢問了一下他的意見,然後方才回過頭去對著門外的人喊道,房門被推開,高挑的女人進來後先是行了一禮,然後方才抬起頭筆挺挺的站著

    “安潔莉卡是我同門的前輩,我把她留下來,以後、她就跟著你了”

    不是把這個名為安潔莉卡的女人當工具,而是正因為覺得重要,所以才會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吧……?

    “加油吧,你比我要厲害太多了”

    “謝謝……”

    崇咬著唇,然後站起身來,也用力鞠了一躬

    “姐姐……抱歉了”

    “終於認出來了啊,我還以為弟弟終於連最後一個親人也不認了”

    她“咯咯”的輕笑了起來,那容貌也從而產生了變化,不,應該不能算作是變化吧,而是單純的解除了隱藏罷了,她依舊高貴冷豔,隻是多了一分“熟識感”

    結雲華鳥,結雲家的“謀士”,同時也是結雲風月的妹妹,結雲崇和結雲璃的姐姐,對於崇來說,她真的可能是世間唯一把他當親人看的人,無論何時,她總是拿著書本坐在自己身邊,一字一頓的將那些告訴自己,可是……我回不去、她也出不來

    “父親叫我出來,可能也是急了吧,無論姐姐還是弟弟,都已經比我優秀許多了”

    並不是能力上,崇自知她比起任何人來說都毫不遜色,但是……她患有無論如何也無法醫治的疾病,對她而言,哪怕隻是輕微的移動都會使其輕咳不止,有人曾將其稱作為薄幸的美人,雖然試著想不去承認,但是……那是實話,每次見到她,她都隻能坐在醫房內,持著再無人共看的書本一個人、一輩子的默默坐在那裏

    “我聽說弑神者是不會患病的,所以也尋思過,若是能將我的病也治好就好了,不過,眼前有個更嚴重的小孩在啊”

    她笑笑,然後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崇的腦袋

    “疾病是可以治好的,但是詛咒不行,所以啊,崇,你就拿去吧,我沒關係的,能活下去、對我而言就已經很好了”

    能活下去就是奢望,對她而言一直都是如此,哪怕是這簡簡單單的外出,她都不知道要空耗掉幾年的壽命,所以正因為如此,崇才不由得怨恨起了即便這樣也要將女兒送出門的結雲家,何等可悲,活著難道不是所有人最應該做的事嗎?

    “咳咳……帶出來的藥也快吃完了,不過崇,你留給姐姐的藥很好用呢,雖然有點苦就是了”

    結雲華鳥吐了吐舌頭,平時偶爾見客時的冷豔被少女的活潑取而代之,但正因為她是這樣的態度,所以崇才越發的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悲傷,她不是刻意提醒自己的,而是對於她而言,哪怕是這種對話、她都未曾和人分享過

    “安潔莉卡,雖然命令如此,不過我的弟弟就拜托你了,如你所見,我這副身體無法達成我和你的諾言,但是我的弟弟可以,我也要回去了,帶著失敗的消息回去即便是父親可能也會生氣吧,不過沒關係,我很開心”

    ———“因為見到了你啊”

    然後……她就真的回去了,馭著不斷浴火重生的鳳凰在天際的盡頭消失,隻留下她對於一個不算成器的弟弟的囑托,接著從那以後,直到最後的那一麵為止,他們便再未見過

    真的……再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