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安德魯所殺？

    方辰腦海中回想那個身穿白色罩袍、身材枯瘦佝僂，有著和藹笑容的老人。

    “安德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方辰下意識發問，又想起當初和老鋼頭喝酒時，他無意透露的話語。

    絞肉機？安德魯？

    “聽同事說，50年前，受命攻打聯邦要塞帝國指揮官，就是安德魯，他當時還是帝國的A級機師……”林組織語言，一字一頓，把所知的信息訴說出來。

    安德魯，原第四軍區姆林戰區埃羅星守備軍指揮官，帝國軍方認證A級機師。

    二次星河戰役中後期，埃羅星的圈內戰場進入白熱化階段。

    同一時間，駐守的安德魯接受軍方命令，兵分兩路，親自率領小股機戰部隊深入冰河路徑，攻打埃西裏斯海床底部的軍事要塞，遭到聯邦守軍頑強抵抗。

    戰局久攻不下，安德魯等人強攻的戰法收效甚微，軍方指揮部隨後轉換策略，指派特殊部隊，向地底要塞投放具有大規模殺傷力的神經性毒氣，地底封閉的環境加速病毒擴散，短短30小時，要塞的聯邦軍民全數感染，二十餘萬人皮膚潰爛、肢體壞死，守備力量頃刻瓦解。

    隨後，安德魯親自駕駛機甲出擊，對那些被感染的聯邦人類展開屠殺，十數萬人全部碎屍萬段，從前哨車站一直殺到隧道盡頭，“絞肉機”的稱謂不脛而走。

    帝國軍告捷，安德魯功勳卓著，被奎森大帝授勳為帝國子爵，留守埃羅星，擔任執政官一席。

    多年過去，底下要塞的彌漫的毒氣早已散去，獨留下隧道裏的屍塊被液氮凍結，無聲訴說著往昔血腥的殺戮。

    方辰靜靜傾聽，眉頭漸漸皺起，屍骸橫陳，慘烈的場景擺在麵前，讓他對安德魯的印象有所改觀。

    “方辰先生。”林伸出手，戳了戳方辰的胳膊。

    “怎麽了？”方辰轉頭看向她。

    林彎彎的柳眉蹙起，拆下左手的技師手套，用纖細的手指磨蹭右手腕，說：“你覺得，人的命運生來就是注定的嗎？”

    方辰展開念力場，林的指尖隔著技師服纖維，正在磨蹭右手腕的玉質手鐲，手鐲的表麵刻著類似於帝國字符的紋路，一時辨識不出。

    從她的黑色眼睛裏，方辰看到了憂患和迷茫，或許，還藏著一縷哀傷。

    很可惜，念力能看透人腦，卻看不透人的思維。

    至少現在，方辰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

    “對不起，是我自說自話了。”林回過神來，戴上手套，低頭道歉。

    方辰微微一笑，模仿林的語氣，一字一頓說：“船到橋頭自然直。”

    這是之前林教他的諺語，又被他原封不動還了回去。

    林愣了一下，櫻色嘴角翹起，臉頰的陰鬱一掃而空。

    她的笑容燦爛，不再去掩飾眼角的疤痕，輕聲說：“方辰，我覺得，你一定會是一個很優秀的……學生。”

    “也許吧，那得看麗教得怎樣了。”方辰搭話，使氣氛活躍起來。

    倆人又聊了一會關於諺語的話題，列車漸漸減速，最終停滯，一萬公裏的磁力軌道到達盡頭。

    列車的合金艙門打開，門外是陰冷的黑暗。

    方辰調整呼吸，舒緩大氣壓力給肺部造成的負擔，他與林對視一眼，深深點頭，縱身躍下拖鬥，返回X-10的駕駛艙。

    重新戴上氧氣麵罩，方辰啟動氫燃引擎，跟隨隊列駛出車艙。

    氙氣燈光掃過，前哨車站的設施與豎井車站雷同，深海水汽侵蝕，合金梁柱表麵侵蝕更加嚴重。

    方辰集中全部精力，念力場展開，時刻警惕黑暗的通道。

    他心裏明白。

    來到這裏，這次委托，才算正式開始。

    按照電子地圖的標示，前哨車站的下方是三座地底空間，分別是舊戰場、聯邦要塞，與帝國軍機械化倉庫，如果從地殼剖麵來看，三座空間呈“品”字狀排列，方辰所在的位置是品字的頂端，順著坡道繼續向下走，就是二次星河戰役的舊戰場。

    駛出車站後，腳下的合金地板戛然而止，道路被岩石覆蓋，前方是黑暗陰森的洞窟，穹頂延伸出大片水蝕石鍾乳，上層海水滲透岩層，在低窪處匯聚成冰冷的潭水。

    X-10的輪轂淌過潭水，高溫的動力樞紐浸入冷潭，激起“嗤嗤”輕煙，方辰有些擔心氫燃引擎進水熄火，盡量選擇淺水處的道路，速度一時慢了許多，被鐵衛公司的代理人甩在後麵，和林並行。

    一路上，能看到許多塌陷的機炮地堡，損毀的工事裏還埋著碎裂的枯骨，大量機甲殘骸廢置在潭水深處，護甲嚴重鏽蝕，暗色鏽跡染紅水潭，在兩側的岩壁上，能看到彈藥爆炸生成的裂口，50年過去，其表麵燃燒的黑灰仍然觸目驚心。

    真慘……

    方辰暗自咋舌，直麵這些殘骸和彈坑，能使他感受到那場戰爭的慘烈。

    隊列進入舊戰場，岩層隧道豁然開朗，明黃色的錐形燈光掃向前方，隻能照出無垠的黑暗，根據電子地圖的信息，這個地底空間至少有50km3大小，蛇狀蜿蜒，兩端分別連接聯邦要塞與帝國倉庫。

    機甲殘骸堆積滿地，即使有維生係統過濾，方辰仍感到空氣中有一股濃烈的鏽腥味。

    就在此時，他的眉頭微蹙，操作金屬杆停下了X-10，同時關閉了氫燃引擎。

    不僅是方辰，前方的四台019型也停止了動作。

    林的修理機甲撞在X-10的後輪，緊跟著停下。

    像是被強效膠水定格一樣，代理人小隊的機甲紋絲不動，所有人都關閉了引擎，時間仿佛停止了流逝。

    耳畔的回聲消弭。

    空曠的黑暗中，傳來“沙沙”輕響。

    方辰打開駕駛室的內燈，米色光線照耀，軍綠色的石英顯示屏上，幾粒塵灰正在小幅顫動，氫燃引擎已經關閉，X-10的機體不存在震源。

    那麽唯一的可能……

    是腳下岩層的傳導。

    震源，來自地底！

    “呼……”

    方辰深呼一口氣，心頭湧現警兆。

    他的預感很快實現，小幅度的顫動就變成了抖動、進而變成震動，“沙沙”的分貝越發強烈，在無垠的黑暗深處，有某種狂野的災禍正傾巢而來。

    “蟲群！”

    019又打出手勢：“撤退！”

    方辰的瞳孔緊縮，猛地按下引擎開關，氫燃引擎隨之爆發出最大功率，他的矽纖維手套拽動拉杆，肥厚的戰鬥靴踩死出力閥。

    X-10的動力樞紐發出吼叫，機身向前撲進20m，駛出360°的轉角，剛要撤向來時的方向，又在一瞬間停下。

    氙氣燈光掃過，赤紅色的甲殼鋪天蓋地，從四麵八方的岩窟中湧來，堵住了所有去路。（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