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鎖元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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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蕭每隔半個時辰為端木、阿紫各行針一次,以點水針法渡力其身,穩固內元;並與葉綠葉、藍蘇婉,輪流輸力於二人。

    三日後,青衣的人趴在白衣人榻側小憩,有感頭頂被人輕輕撫過,倏然驚醒。

    “師父?!”

    端木麵色平和,轉首望著他的方向點了點頭。

    青衣的人隱隱驚喜又憂恐難安,立時拉下女子的手來把脈,有感女子脈相平和,從容和緩、不浮不沉,方放下心來,喜不自甚。

    “師父!您沒事了……元力已經平複下來,隻要再運力調息幾周天應就能……”

    端木雙目微闔,打斷了他的話:“嗯,師父沒事。”

    雲蕭語聲一滯,半跪半趴在床側,呆呆地看著她。

    溫熱鹹濕的水滴忽然落在端木手背上,白衣的人微微一震。

    “……蕭兒?”

    青衣的人倏地驚醒,轉首抹去臉上的淚痕。

    端木怔怔地望著他的方向,心頭如此熱燙,又如此柔軟,禁不住伸出手想要撫他的臉。

    青衣的人將臉伸至白衣人手心裏,雙手亦用力地從她手背上、小臂上撫過,臉上再度濕了……

    “蕭兒。”微微的歎息溢出嘴角,端木忍不住又喚了一聲。

    “為什麽不告訴我?”雲蕭湊近女子埋首在她頸間,壓抑著聲音低聲質問:“為什麽尤其不能告訴我?”

    “我有哪裏……讓你不放心了麽?”

    溫熱的淚意打濕女子頸邊,**了女子的發,端木的心控製不住的滾燙起來,五指蜷起,撫在少年耳後。

    “隻是怕你憂心,不欲叫你難過。”端木柔聲道:“因為有感你心憂為師以極,便會不顧自身……故而師父不放心。”

    青衣的人伸手環抱住女子,抑製不住地低泣出聲。全身輕顫。

    後葉綠葉、藍蘇婉趕來,亦喜極而泣,伏在端木榻邊久久不能成言。

    葉綠葉紅著眼眶將女子扶坐起身,倚靠在榻間軟枕上,伸手欲探她掌心的蠱。

    手未觸及,小樓珠簾後另一張橫榻上,阿紫迷迷糊糊地竟也醒了過來。

    小臉晦暗無光唇色淺紫,眼神卻炙亮。

    抬眼望著頭頂的床帳,喃喃著道:“二師姐……阿紫想吃雲片糕……”

    幾日後,端木已能下榻,親自為阿紫行針,輔以雲蕭、藍蘇婉的藥石、藥膳。

    紫衣人兒躺在榻上轉頭看著白衣人為自己行針。

    雲蕭奉命去探看毒堡客院中的傷者,葉綠葉替阿紫去端新做好的雲片糕,藍蘇婉正於廚間看著藥爐。

    “師父……阿紫是不是要死了?”

    虞韻致侍立在阿紫床邊,聞言雙手一抖。

    端木拔針的手亦頓了一下,而後運力拔出,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阿紫轉首又望向頭頂的床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師父……”

    端木聞言看向她所在。

    “阿紫不想死……怎麽辦……”

    端木心頭一顫,執針的手亦微微一抖。

    “為什麽……是我?”眼角滾出大顆淚珠,紫衣人兒的嘴慢慢扁了起來。“為什麽……我要受三十年的苦?為什麽……我隻能活這麽短?為什麽……我就要死了?”

    眼淚大顆大顆地滾出眼眶,阿紫伸手用被子捂住了臉。“為什麽是我……為什麽我不能和別人一樣開開心心地活著……為什麽我一定要死……嗚嗚……”

    阿紫掙紮著爬起來,埋頭鑽進了端木懷中。“師父……我想出去玩……我還不想死……我想去大漠……想去塞外……想去好多好多地方玩……”

    端木顫抖著將她抱在懷裏,一遍又一遍地撫過她的背、她的發。“師父、知道。”

    “嗚——師父……”

    虞韻致立身一旁,早已淚流滿麵,緊緊看著阿紫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端木無聲靜坐在木輪椅中,左手慢慢蜷起。

    數日後,藍蘇婉驚見阿紫的脈相竟有平複之向,五髒六腑僵硬腐蝕之狀竟似停滯了……不由喜極,一刹那間淚落不止,泣聲道:“阿紫!阿紫!你會好起來的!你會好起來的!有師父在,有我們在,你一定能好起來的!”

    紫衣的人兒睜著大眼滿是希冀地望著藍蘇婉,臉上笑容慢慢綻開。“真的嗎?”

    藍蘇婉抱著她一麵哭一麵重重點頭。“嗯、嗯!你要相信師父,她一定會救你的!她一定能救你!”

    “嗯……嗯……”阿紫拽緊藍衣的人,一麵哭一麵笑道:“是這樣……是這樣……當初那個人也說我沒救了……肯定活不了……但師父還是把阿紫救活了……活了這麽久……她肯定有辦法……師父肯定能救阿紫……”

    雲蕭端著藥碗站在阿紫榻沿、十步之外,聞言怔怔地看著紫衣人兒與藍蘇婉。

    端木以清靜為由搬到了小樓隔壁一間寢居內,葉綠葉正將女子推至圓桌一側用膳。

    白衣人端碗食了半晌,突然抑聲咳了起來。

    “師父?怎麽了?”葉綠葉立時轉頭看向了她:“可是哪裏不適?”

    端木抬頭來平視前方,麵色有些蒼白,淡淡地搖了搖頭。“無事,隻是不小心嗆了,無礙。”言罷複又低頭舉箸而食。

    葉綠葉看著她,見其再無不適,食飲如常,便慢慢放下了心。

    數日後,阿紫體內毒病漸趨平緩,臉上晦色也慢慢散開,眾人皆喜。

    雲蕭給端木請安罷,欲順手看看端木的脈,卻被椅中人避了開。

    “師父有些渴了,蕭兒沏杯茶來,可好?”

    雲蕭愣了一下,隨即微笑而應,轉身即離。

    行至門外方合上門,心頭便一震。雲蕭猛地一把推開了房門。

    端木坐於窗前椅中,轉頭望著他的方向,微愣。

    青衣的人大步行至女子身前,不由分說地抽出她的手,捋下長袖把住了女子的脈。

    脈相平和,雖有微微的浮沉,卻並無大礙。

    雲蕭怔住。

    端木自他指尖抽回手,複又平放於膝上,麵色沉了沉。“為師的意願在你眼中,是越發無足輕重了。”

    青衣的人“呯”的一聲單膝觸地跪在了女子麵前,低頭便道:“是蕭兒逾越。”

    雪娃兒自端木椅邊探出腦袋來好奇地看著青衣人。

    端木不言。

    雲蕭於她麵前跪了小半個時辰,直至葉綠葉端茶進來,端木方遣他起身,叫他離了。

    “師父因何要罰雲蕭?”

    端木手捧茶盞低頭默聲,掩在長袖下的左手微微地抖。目中一閃而過的哀意與茫然。

    “隻是……有些怕……”

    葉綠葉聽之一震。

    “怕他這樣敏銳的心性……”

    ……

    轉眼至七月下旬,端木每日按時去到阿紫床前為阿紫行針,除此之外,幾未出過房門。

    雲蕭每每去往請安,白衣的人手捧醫書撫以閱之,似在為阿紫病情遍尋醫治之法。

    青衣的人自她手中接過醫書,靜立於旁讀與女子聽,有時想要伸手把她的脈,觀其麵色無常,便未再敢。

    七月晦日,晚膳過後阿紫喝罷藥又吃了小半碟雲片糕,看著藍蘇婉端著藥碗離去,阿紫偷偷拉住虞韻致的衣袖眯眼笑:“其實阿紫已經能下榻啦,我聽二師姐說晚上西邊街角有廟會,我們偷偷去玩吧?”

    虞韻致一愣又一震,目中驚喜。“是真的嗎小姐?!”

    阿紫趕緊伸指“噓”了一聲,示意地蹬了兩下薄被下的小腳給她看。“師父讓我靜養,肯定不準我出去玩~而且躺著二師姐每天都給我做好多好吃的!所以不準說哦!嘻嘻~!”

    虞韻致又驚又喜,忍不住落下淚來。“好……好……都聽小姐的……”

    夜半中天,半個月牙兒掛在天邊。紫衣的人兒躡手躡腳地跟在虞韻致身後鑽出房門。

    行過端木房門前,阿紫特意將腳步放到最輕,大氣都不敢出,虞韻致不明所以,回頭輕喚她道:“小姐。”

    阿紫趕緊豎起食指朝她急“噓”,轉頭看著端木房門已是一臉“完蛋了”。

    然而端木房中毫無異響,阿紫僥幸之餘心中狂喜,急步欲溜。

    下一瞬,便聽見房中低微的喘息聲,緊隨之是壓抑的急咳,確是極低微、極壓抑的,所有聲息幾乎都埋在了喉底,悶沉,克製,卻極其痛苦的模樣。

    若非是這樣的深夜,若非她緊貼在房門之上,定難聽見。

    阿紫愣了愣。

    伸手慢慢推開了一條小縫,站在門口望入屋內。

    月光下,榻上的人半支著身子,左手橫置在榻沿外,右手緊緊捂著自己的口鼻,身體一顫一顫地咳著,毫無聲響,卻滿頭是汗,臉色紙一樣的白。

    竟似未能聽見門開的細微聲響。

    師父。

    阿紫啞聲喚了一句,悶在喉嚨裏,沒有發出聲。

    血腥味撲麵而來,紫衣的人驚見榻上的人右手指間湧出血絲,麵色驚白正欲上前,下一刻便見白衣人將右手覆在左手掌心上。

    那滿手的血腥味竟瞬間消彌了。

    阿紫依稀看見,白衣人左手掌心裏有什麽極快鑽出,又轉瞬沒入。不過眨眼之間。

    ……

    “我可告訴你~這鎖元渡身蠱本就是極耗內元的,饒是師妹你元力再強,養它在體內也不可能再有半點精進,即便修行……”

    似被似曾相識的景象勾起似曾相識的記憶,腦海深處一道妖冶魅惑的女聲霍然被喚醒,響徹在耳中。“多出來的元力也會被它噬盡~經年內,武功隻會退,不會進哦~”

    伴隨著一隻通體赤紅的蠱蟲從自己口中爬出,慢慢鑽進一襲白衣人掌心。她聽見女聲嘲弄地笑道:“即便是這樣,它也撐不了幾年,即便你封住陰絡喂食血元,到了將死之際,它也最多隻能拖兩三個月~而且……”

    當年瘦小而孱弱的她浸泡在藥浴桶中,隔著氤氳卻冰冷的霧氣,依稀聽見那個人這樣對師父說:

    “長期喂食血元的話,你就會成為它的塚。會死的,比‘蠱主’還慘哦~”

    阿紫呆呆地站在門外,突然如魔怔了般,一動也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