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白衣雙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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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齊略略抬眸,眼神又複幽冷,睇目直視白衣女子身後那一人,又道:“隻不過,如是先生要舞,梅閣主站在本王特地為先生所製的這方‘藝台’上又算什麽?”

    梅疏影聞言手中玉扇一轉,望眼於那方朱木椅中的錦衣人,從容而冷淡道:“王爺莫不是自詡有這軍容陣列、弓兵打手在旁助威,本閣主連一個人也不能從此地帶走?”

    葉齊眉間戾氣一凝,便是一聲冷笑:“以梅閣主之能,要帶走一人自然是不在話下,隻不過餘下之人,你怕是顧不來了!”

    梅疏影輕攬懷中人,麵上亦是冷笑:“餘下的,我若是不想顧呢?”

    葉齊眸中寒光一閃,幽惻道:“你不顧,難道端木先生也會不顧麽?”言罷深幽寒冽的目光便落在了梅疏影身前那清臒纖瘦的女子身上,如是淺笑道:“本王說的可對?”

    察覺懷中人氣息微沉,梅疏影眼底聚起寒峭冷意,似笑不笑地冷冷哼出一聲。“想顧怕也顧不了,平白受人威脅倒是真,還不如不顧!”

    梅疏影言罷左手將胸前之人攬得更近,右手握緊手中青玉扇,目色一凜,已是滿麵肅殺。

    隻是下一刻,被端木孑仙伸手覆住了握扇的那隻手。

    白衣女子輕聲而喚:“閣主。”言下之意,便是阻他。

    梅疏影眉間一凝,極不耐煩地哼出一口氣,冷然垂目看她,神情極是複雜。

    默聲片刻,終是斂了氣息。

    “你想幹什麽?”束音為線,梅疏影附耳問她,語氣極不善。

    端木已然無力束音,聞言隻是輕搖首,並未答話,覆在梅疏影手背上的五指微緊,又似不安,又似安撫。

    梅疏影麵上神色便更為不耐,皺了皺眉,一時煩躁而無言。

    葉齊輕支下顎,穩坐釘台一側的敞椅中,幽深惻惻的目光落在兩人輕攬的腰際、相疊的手上,語聲便不自覺地幽寒起來。“先生有心舞完一曲,本王不好拂意,隻是梅閣主也立身在這‘藝台’上,莫不是也要為本王於台上獻藝?唱曲……或是跳舞?”

    葉齊身後的葉飛一聽便哈哈大笑起來。“有本事梅疏影你也跳哇!”

    葉蘭亦是冷聲嗤笑。

    端木孑仙聞言眉間微蹙,下一刻梅疏影仰首望向葉齊,卻是不怒反笑,悠涼道:“本公子向來無所不長,就是唱曲和跳舞……”

    說話間覺到懷中之人氣息凝起,已然在聚力於身,欲要強自立身行出……梅疏影眉間一擰,氣息一沉,轉而便揚聲道:“……便也不在話下。”

    眾聽罷,皆一愣。

    便是端木孑仙也怔了一瞬。

    阿紫不禁嚇到,嚷嚷出聲:“我都不會梅疏影竟然說他還會跳舞?!”

    此言一出葉蘭便睇目過來,看著紫衣人兒再度一聲冷嗤。

    葉齊禁不住仰首而笑,越笑越沉越笑越冷恣,下一刻幽幽然道:“好啊~本王隻道梅閣主武高謀深、能言善辯,不想還能歌善舞、蘭心惠質……倒是本王小看梅閣主了。”言罷略一振袖,低笑道:“那便請。”

    堡前的江湖中人不禁麵麵相覷,皆知淩王有心刁難二人,要看驚雲公子的笑話,卻不知驚雲閣主為何要應?

    梅疏影折扇一轉,亦是皮笑肉不笑道:“王爺笛子吹得動聽,疏影有幸共曲自是榮幸之至,這便獻醜了。”

    葉齊睇目幽深,直視二人所在,周身之氣陰沉而又冷惻,唇邊玉笛一橫,婉轉而悠冽的笛音再度一揚。

    端木孑仙目有輕憂,放開梅疏影的手於釘麵之上揚袖往前踏出。

    執扇之人如影隨至,不但未放開懷中之人,反向前一步,攬起女子的腰旋身一轉。

    刹時清風拂麵,白衣飄起,青絲雪發婉轉而繞。

    梅疏影仍舊將女子護在懷中,低聲附耳於她道:“不必聚氣於足了……”下一刻似是怕女子不明,梅疏影又補充道:“我在。”

    端木孑仙怔然的眉間一閃而過的恍憮。

    他道:不必聚氣於足了……我在。

    心下驀然一窒,不知是悸是疼還是動容,極陌生的情緒,隻是莫明安心。

    端木孑仙垂目片刻,神情寧和許多,蒼白的麵容淡如遠山深處的薄霧輕煙,周身不凝一力,雙目闔卻,長袖微揚,數尺長的白練忽然自袖中揮出,拂至空中。

    兩側望著的人不禁震了一震。

    此方白練一出,飄忽如有靈,若行雲似流水,於她周身開而後合,合而複開,似筆走遊龍繪丹青,又似山山相疊飛流瀑。

    白衣如雪,青絲慢旋,飄然若仙。

    梅疏影攬她在懷,合著葉齊清冽悠遠的笛聲時而將人抱起,使白練高揚悠悠垂舞;時而掠步旋身,使白衣翻飛落如梨雪。

    梅疏影麵上神情始終從容,忽而又將人拋出,於她揚袖而舞時穩穩接住。

    握有青玉扇的那隻手負於身後,看著懷中人抬腕拂手,輕舒雲袖,梅疏影忽是一笑,清朗豪放而又低沉的歌聲合著笛音恣然流出:

    “江山意,提筆來縱。

    看雲煙浩渺,

    歎一世韶華。

    胸懷闊,一筆難括。

    唱天高地闊,

    詠萬裏蒼穹。

    ……

    流水迢迢,盡是滄茫。

    高山遠望,一目無極。

    千秋北鬥,咫尺天涯。

    生死百年,萬丈塵寰。

    ……

    身無歸,烈酒溫喉。

    情義抒,萬紙難書。

    聽鬆風赫赫,

    賞美人如玉。

    揮泠泠筆墨,

    見江山如畫。

    ……”

    男子歌聲清越硬朗,高亢有力,如分金斷玉一般,雖見低回處,卻仍是清冽悠沉,雄渾而朗然,緩緩流泄出,回蕩在眾人耳中、釘台陣前。

    眾江湖中人不覺間聽得心中一蕩,胸臆難平,似見萬裏河山,龍嘯疏狂,衝雲破霧。

    端木神情亦是震懾,不覺肅然,似是不曾料到,垂首揚袖間回望梅疏影所在,目中輕怔。

    梅疏影卻未在意,隻著眼在懷中之人身上。複又隨口而唱,既傲然又肆然。

    兩人身形總是若即若離,開、合、揚、轉、擰、翻、揮、仰,忽分忽合,葉齊的笛音亦越來越沉越來越亮,隻因每一次女子踏步掠身,落腳之處皆有梅疏影及時接住,亦或伸足踏腳讓她踩在自己腳背之上。

    兩道白影一者飄忽,一者勁逸,一剛一柔、一靜一動、一快一慢,翻飛間風揚白衣,旋落間青絲慢舞。

    笛聲悠冷,歌聲狂恣,舞似淩波。

    眾人能見,梅疏影衣擺上的紅梅在縱掠間不時揚起複又垂落,便如雪地朱梅開而又凋,幾分淒豔又幾分悠然無意。於旋身間便和女子此前、白衣上所染的點點殷血相映襯,便似皆穿一襲白雪紅梅裳,合而瀲灩絕塵,分而飄忽清冷。

    “看雲海,濤生濤滅……獨站高崖側,一杯濁酒,飲盡山河……”

    葉齊看著二人相依的身影,再聽梅疏影所唱歌聲,笛音越吹越冷,眸光已是寒徹。

    下時一處轉音,梅疏影攬住女子的腰縱身一掠淩空一翻,白衣紅梅旋如花開,幽幽然落。

    似白鳥驚起羽翅,如飛雪靜落梅枝。

    兩側在看的人一瞬間竟忘了眼前是兵馬相迫、毒堡被圍的險況,有如置身在幽穀深澗之中,聽歌聲揚肆,昂揚清冽;看眼前清波拂動白蓮,飛雪落滿野徑,眼中所見耳中所聞,竟如此飄逸清冷,又那般絕然出塵。

    雖是無意也是無心,此二人合而一舞,共曲一唱,卻是若乎仙若乎靈,難掩飄然之氣,亦伴疏狂傲意,既剛又柔,似飛花如落雪,美若嫡仙,難以忽視……可謂一世風華。

    毒堡前的眾人不得不心生感觸,一度唏噓,歎其若有心,竟是恍然如璧人。

    那引人稱頌的神仙眷侶怕也不過如此。

    隻可惜此二人本是不合,眼前皆為權宜之計。

    端木孑仙聽曲聲將盡,旋身轉袖間貼近梅疏影頸側附耳與他道了一字:“站……”

    女子吐息之氣幾乎拂在梅疏影耳側,那廂朱木椅中的見之忽是怒氣一凝。

    梅疏影聽罷眸光微斂,怔了一瞬,下刻便轉目落在釘台兩側唯一倚坐敞椅之中的那一人身上。目中之色已是了然。

    低聲“嗯”了一聲便算答複,梅疏影攬住懷中女子提步一掠淩空兩翻,白衣騰轉如風……兩人半空中附身而貼,相依而旋,依附極緊。

    隻聽“啪”的一聲,葉齊手中碧玉笛倏地被擰斷。

    淩王手按朱椅,拂身而起,大怒道:“夠了!你二人今日就死在釘台上吧!!”

    言罷便是一揚手,怒令放箭!

    卻幾乎同時,一道白影淩然躍起,於葉齊站起身的刹那一揮白練徑直落在淩王身後的朱木椅中。

    待葉蘭幾人醒神,白練如注氣勁瞬間卷住椅中一物已淩然收回。

    葉齊更為驚怒,揚手一抓未能抓住白練所卷之物,緊隨之飛身追向白練飛回之處一掌揮出,掌手正對端木孑仙心口。

    下一刻梅疏影縱身而至一把接住躍身取物的女子,同時一掌對上葉齊!

    聽得勁風一撞,衣袍鼓蕩飛揚,兩人俱是倒退三步,梅疏影更是麵色微白。

    阿紫眼中一亮立時一喜:“少央劍!拿回來了!”

    “梅疏影——”葉齊眸中一錚,再度揚起一掌朝梅疏影迎麵揮來!

    執扇之人再聚掌力來接,眼神亦是肅寒凜冽,與此同時端木凝力揚手,與梅疏影合掌對上葉齊。

    塵風一揚,白衣冽冽,三人被掌力氣勁一衝俱往後退。梅疏影抬手一抹嘴角血絲抱住端木孑仙旋身一掠,退至毒堡門前。

    阿紫立時衝上前擋在二人身前。

    與此同時煙錦長袍之人連退十數步堪堪而止,嘴角亦是沁出血絲。葉蘭四人亦是立時圍來。

    “好……好……”葉齊看著那始終被梅疏影攬護在懷中的白衣女子,怒極反笑,語聲幽惻至極:“端木孑仙,我定會叫你後悔今日所做所為……!”

    但聞堡前兵卒一動,弓矢齊出,端木孑仙揚起手中少央劍,平聲道:“王爺若再相逼,端木便立時折斷此劍。其內軍庫圖亦將與此劍同毀,再難取出,王爺應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