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血濺朱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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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連綿,下了三日。

    毒堡院中雨水湯湯,黑雲滾滾遮住了天際,白日正午亦是一片陰沉。

    偶有涼風吹動,拂來一陣水氣。清新冷冽。

    此前端木所宿客房已成梅疏影住處,男子於榻間昏睡不醒已有三日。

    白衣的人次日於他懷中醒來,未及震愣赧然便被梅疏影過於沉亂的呼吸所懾。

    伸手看罷身側之人的脈,女子指尖一凝,聲息便窒。

    脈洪而促,呼吸無序,五識俱閉,昏沉不醒。

    身虛體乏餘力盡空,他竭力至此,絕非僅是輸力所至……

    女子指間微微蜷起,隻道:“……他至少有七日不曾休憩了。”

    空茫的雙目愣愣地望著前方,女子靜坐於榻上,一時寧聲。久未言語。

    而後垂目望著男子所在,手下意識地伸出,落在了梅疏影額上。

    “閣主……”不知為何就喚了一聲,端木目中茫然而怔忡,久久,又是垂目而望。

    隻是目無點光,除了無盡黑暗什麽也望不見。

    白衣的人一時怔住。

    指尖停滯久時。

    而後不由自主地附指於他臉上,慢慢順著他的眉宇描摩了一遍。

    “是……這樣。”

    她怔怔然地喃了一句,而後心口一悸,竟愣住了。

    下一刻驚震回神……雙耳慢慢染上了赤色。

    不多時,阿紫蹦蹦跳跳地行來,於門外高聲嚷道:“師父您好些了嗎?馬上卯時了記得入定哦!”

    端木回神來又是一怔,而後於房中低應道:“嗯……”

    後至辰時,虞韻致送來早膳,看見沉睡榻上的梅疏影愣了愣。

    端木麵上比之前一日明顯多了兩分人色,此時已坐入木輪椅中,有感虞韻致聲息微窒,應是由於梅疏影之故。

    白衣的人束手而坐,一時也不知作何言語。

    久久,隻道:“……梅閣主是因力竭而昏沉,輕易難醒……此間客房便讓於他罷。”

    虞韻致又看了榻上男子一眼,而後低頭道:“如此我將先生的衣物搬去梅閣主先前歇的屋裏。”

    端木點了點頭。

    雨聲如沸,於青石泥徑間濺落無數水花……三日過罷,梅疏影終於醒了。

    白衣的人自葉綠葉處過來,正於榻邊為他看脈,有感指下之腕微動,不由抬首看向榻上。“……閣主?”

    蜷臥女子膝上的雪娃兒也當即伸長了脖子望來。一眼看見梅疏影睜開的雙目靜靜地看著榻邊之人……隨即興奮地“咯咯”叫了起來。

    “閣主可是醒了?”

    梅疏影幾分恍惚地看著她,目光迷離而渙散,置於榻邊的手遲疑地伸出,輕輕撫上了女子的頰。

    端木一震,愣愣地看著他的方向。

    心頭一時怔然,隻覺舉止似是過於親昵,應予避開,又不知為何未動……下一刻睫羽一顫,隻望著他的方向又喚了一句:“……閣主?”

    梅疏影呼吸仍舊沉亂,竟似比昏睡時更為急促,目中無神……怔怔地望她許久,複又闔上了眼眸。

    端木心頭一窒,伸手再次把住了他的脈。

    有感力竭之下強行對掌致內腑受愴、複又淋雨輸盡內元,此番虛微過後惹來邪氣侵身,梅疏影額間滾燙,身上灼人,一醒來竟就起了高燒。

    端木附掌於他額上,目中浮現憂色,心上便疼。

    風雨如晦,轉眼又三日。

    虞韻致數次欲傳書而出,未成,心下越來越凜冽。

    端木日夜不替於榻側照料高燒反複難退的梅疏影,麵色又現蒼白。

    後一日,雨霽天晴,數日未見的陽光浮現天際,風清日朗。

    梅疏影身上高燒終於退了。

    白衣的人伏臥在梅疏影榻側,應是倦極,闔目無聲,呼吸極淺。

    虞韻致將梅疏影先前所穿白衣送入房中,榻側女子竟未醒,冷白的麵容上神情平和而虛弱。

    能見衰微。

    虞韻致已感女子元力耗得太快,應早已不足以為渡身蠱所噬……

    阿紫之所以還好好的,隻因麵前之人一直在用血元供養藥蠱。

    不覺唇間緊抿,咬牙窒聲:“先生會這樣做,全隻因當日榻邊,小姐哭著與先生說的那句不想死……是這樣麽……?”

    低頭間目中一熱,微微濕潤。

    她伸手為白衣人披上薄麾,心中不得不憂:天一放晴,淩王極可能再臨毒堡以火矢相威脅……

    下一刻大開的房門前,雪娃兒突然探出腦袋望向門外。

    一道白影撲翅而落。

    虞韻致立時回首,雙目一瞠,看見一隻雪白的鷂鳥落在了客院廊下、梅疏影房前。

    軍列弓矢已將毒堡團團圍住,竟有飛鳥可以將傳書送入!

    虞韻致立時行出。

    那鷂鳥見她向自己行來本欲飛退,下一刻探頭看見房中又遲疑起來。

    而後打量虞韻致半晌,鳥頭一探似是嗅到了什麽,便勉為其難地飛落在了麵前之人臂上。

    虞韻致迅速取下鷂鳥腿側竹筒中的紙箋,倒出,拆去紅絲展開:

    淩王已得宣王軍資,即日必覆毒堡,公子速離!

    虞韻致目中一震,麵色驟然冷白。

    ……

    毒堡前院中,阿紫正從廚房端了碗素粥欲往白衣人身邊去,下一刻,忽然轉頭看向了毒堡大門。

    幾乎是同時,數十支鐵矢自堡外飛射而入,利箭破空之聲猝然響起。

    “快閃!”紫衣人兒還未嚷完,兩名守門的江湖人已被箭雨穿喉,血濺朱牆。

    堡外馬蹄紛踏,能聽見無數鐵蹄釘踢踏在濕泥之上煩躁的響聲。

    客院中的江湖人聽聞動靜已全部湧來,手中兵刃緊握:“可是淩王欲攻入堡中了?!”

    紫衣人兒端著手中白瓷小碗,數支箭矢迎麵飛落被她以碗揮開,頓時碗碎箭折素粥灑了一地。

    虞韻致飛身而來快步走近,看著阿紫便道:“先生正值昏睡,淩王早已得到軍庫圖!”虞韻致頓了一瞬,肅麵再道:“此次,他必會殺盡堡中之人,尤其……不會放過端木先生。”

    阿紫忽閃著大眼一時沒有說話。

    而後歪了歪頭,爛漫天真的神情添了幾分淡淡的調皮。“師父一向不許阿紫動武……這次趁她睡著,阿紫就動最後一次吧。”

    眯起眼兒咧嘴一笑,紫衣人兒呲了呲牙:“隻這一次,讓阿紫來保護師父一回!”

    虞韻致看著她。

    許久之後,咬牙抑聲道:“無論小姐做什麽,小蜜桃一直在。”

    阿紫輕輕巧巧地躍下長廊,嘻聲道:“那我們就去……”晶亮的眸中一道寒芒倏忽閃過,紫影一掠,她瞬間縱出毒堡:“殺了葉齊吧!”

    毒堡門前旌旗獵獵。

    一排排兵卒張弓搭箭蓄勢待發蹲跪在堡前,赤影河兩岸黑壓壓地排列著無數黑甲兵,岸沿兩側所植血喬木已被盡數砍斷丟入河中。

    旭日清光下,葉齊騎在一匹純黑色高頭大馬上,左右各是葉萍、葉飛;葉青、葉蘭。

    更有百餘人手持刀槍斧鐧而立,未穿盔甲軍衣,一身江湖打扮。

    他們之中一人手持長劍,滿目深恨,立身前首。

    正是天淩山莊莊主陳海麓。

    “王爺殺雞不必用牛刀,毒堡裏膽敢違逆王爺的人,天淩山莊必將其斬首於王爺麵前!”

    葉齊安坐馬上冷冷勾唇,下一刻隻微微抬了抬下顎。

    兩個手持大刀的江湖人立刻衝向了毒堡大門,猙眉獰目地高喝道:“呀——!”手中數尺長的刀刃同時向麵前朱漆大門劈去,勁風獵獵,力沉千鈞。

    下一刻“呯——”的一聲,朱木大門四散裂開的同時兩人亦同時倒飛摔出,重重跌落在堡前未幹的濕泥上,濺起無數泥點。

    一襲俏皮嬌小的紫衣靜立在碎散的朱木大門當中,抬起的一掌正慢慢落下,她抬眼直直看向萬軍叢中身著煙錦長袍的那一人。

    眾皆驚震,麵色俱凜,手中刀刃無不一緊。

    葉齊神色冷冽而陰沉,隻垂目瞥了她一眼。而後淡淡地道了一個字:“殺。”

    葉蘭不禁一怔。

    百餘名被天淩山莊收被門客的昔日江湖高手立時目中一戾,直往阿紫麵前快步行去……

    “殺進毒堡,把清雲宗主端木孑仙拖到本王麵前來。”葉齊目中森然而陰冷,昂首看著前方幽寒道:“何人做到,即賞黃金百兩。”

    話音落下的同時,最前麵兩名江湖人手握刀斧已向阿紫迎麵劈去。“呀——”

    “就憑你們……”紫影如電竄出,並指成掌一拂,左右拍在兩名江湖人身上。能聽到胸腔骨碎的脆響。紫衣人兒目色一厲,冷冽道:“……也想動我師父!”

    “喝啊!”又有兩人持槍鐧而上,直往擋在門前的紫衣人兒身上猛砸刺去。

    阿紫一把抓住槍頭旋身一轉,掌中運力一推,直接將槍身倒推穿入那人腹中!

    “啊!!”一聲慘叫不及,那人抱著長槍踉蹌跪倒,與此同時重如千鈞的雙鐧直往阿紫頭上砸來。

    紫衣人兒退後一步,瞬間欺身上前,五指一迸成爪扣住了那人咽喉,眼也不眨地往一側重重一擰。

    立時“哢哢”一聲脆響,那人睜著難以置信的雙眼往一側歪倒跌出,雙鐧砸落在地,濺起泥汙。

    陳海麓揚聲冷喝道:“所有人一起!誰在她背後就出手!”

    葉蘭眉間忽是一蹙,冷冷看了出聲的陳海麓一眼。

    數十名江湖高手將阿紫圍在中間,手持兵刃伺機而動,與此同時十數名江湖人飛身躍過高牆直往毒堡內去!

    阿紫目中一凜,馬上飛身去阻,她背後的江湖高手立時出手!

    無數毒針細網直往阿紫身上射去。

    下一刻玉笛聲響,“嗖”“嗖”的弩箭聲響起,躍至高牆上方的江湖人俱被血弩箭射中,慘叫一聲跌落牆下,與此同時阿紫回身撈起細網將射來毒針全部繞住一把揮了回去。

    數聲慘叫呼起,與此同時虞韻致領毒堡內幾十名江湖中人亦出,手持兵刃滿麵沉肅地站在了阿紫身後、毒堡大門當中。“要入毒堡,除非我等皆已死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