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2018/2/28(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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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評委觀眾, 包括攝像,以及台下的編導選手, 都是一愣。
空氣寂靜了幾秒。
導演反應過來, 趕緊控住場麵, 隔空無聲地對台上的宋睿揮手:“愣著幹嘛!”
宋睿也緊接著反應過來:“讓我們把掌聲送給江宇典選手。”
台上的攝像連忙去拍江宇典的特寫。
他哭得模樣實在是好看, 眼角輪廓柔軟,一排明晰的睫毛掛著淚珠,又長又密, 像是過濾了繁雜的世界,隻剩下他眼裏的清澈幹淨。
他紅潤的嘴唇輕輕抿著,臉上卻沒什麽情緒。他這副模樣,用梨花帶雨來形容或許不太恰當, 但真就讓人突然地湧起了心疼憐惜的情緒, 想把他擁入懷中安慰。
蔣麗娜這才現,自己剛剛不小心踩了對手一腳。
她又尷尬又歉疚, 小聲地道歉:“對不起, 踩疼你了吧?”
江宇典眼淚不停歇, 他臉上卻沒什麽表情,眨了下眼, 從衣兜掏出一張手帕擦了下臉上的水痕, 溫和道:“我沒事, 你的腳扭傷了, 回去要記得冰敷。”
蔣麗娜臉一紅,前一秒還是對手,這一秒就被他的紳士風度圈粉了。
“實在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台下有觀眾在拍照攝像,施小邦看見這一幕,心裏樂嗬了,立刻知道怎麽炒作了。
導演在底下罵蔣麗娜:“她什麽豬腦子?道歉不能下來再說嗎!還臉紅什麽!”回頭又道,“這段重拍一次。”
等蔣麗娜從台上下來了,她才回過味兒來了,江宇典好歹也是個一米八的爺們兒吧?怎麽踩一下能哭成那樣?
錄製結束後,很多人都很關心他:“沒事兒吧?腳怎麽樣了?”
江宇典說沒事。
他是個很能忍的人,但攤上這麽個軀殼,沒轍。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樣了,是很疼,但應該沒有大礙。高跟鞋踩一下罷了,不至於。
施小邦也過來問了他幾句話,江宇典這才現他來了,問道:“你在台下?什麽時候來的?”
“我四點過來的,我等下還有事,馬上就得走。”
施小邦長話短說:“你今天失控了,節目播出後肯定會有輿論,如果被貼上了娘炮和沒有男子氣概這類標簽,你以後就不用混了。所以我決定直接把痛覺檢查報告公布出去,先讓大眾接受這件事。”
他都想好了如何公關。
江宇典卻思索道:“別直接公布。”
施小邦看著他。
一般藝人直接拿主意,他是不放心也是不認可的,可是江宇典……
“我等會兒去別墅收拾完東西,把手機領了再商量,不急。”
“那成,還不急,”施小邦突然想到說,“你現在淘汰了,住哪裏?”
他知道江宇典沒地方住,之前住團隊的宿舍,後來住醫院,現在住在節目組提供的地方。
“我住酒店。”江宇典淡淡道。
施小邦想了想,也沒什麽更好的主意,總不能這大晚上的他忙前跑後地去給江宇典找住宿吧?
他叮囑道:“雖然不會有狗仔跟著你,還是小心點,記得戴口罩和帽子。到酒店個信息。”
收拾好行李,到處布滿攝像和監控的客廳裏,剩下的六位選手給江宇典開了個歡送派對,大家虛情假意逢場作戲,又互相留了微信號,還對江宇典說:“你連上網了記得關注我微博啊。”
江宇典從別墅出去,攝像機跟了幾步就停下了,他把手機開了機,打了個滴滴準備去市中心的酒店。
那滴滴顯示還有六分鍾到達,江宇典就站在路邊等,差不多過了七、八分鍾後,一輛灰色的雅閣不疾不徐地開過來。江宇典對了下車牌號和車型,把行李丟在後座,這才拉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
他戴了帽子,沒戴口罩。
大晚上的,他又不紅,加上還是素顏,一般不會有人把他認出來。認出來也沒關係,不承認就是了。
上車後,他才現旁邊兒司機也戴了頂帽子,那是個很高大的男人,讓駕駛座的空間都顯得逼仄了。
乘客一關門,他就把帽子摘了,露出一張很顯然不屬於滴滴師傅的英俊臉龐。他側臉輪廓英挺,眉眼深邃,點漆般的眼睛注視著剛上車的乘客:“尾號7721,到麗思卡爾頓?”
江宇典聽見聲音,似乎有片刻怔愣,隨即掃了了眼司機。
賀庭政注視著他。
可江宇典的目光就像是掃過一塊石頭,什麽感情都不帶,接著平靜地嗯了聲,不為所動地低頭看手機。
表麵的平靜下,胸腔裏的那顆心髒卻陡然跳得激烈起來。說來奇怪,這具身體他也已經適應了這麽久時間了,可麵臨這種讓他有些無法招架的情況時,他還是會不由自主的顫抖、緊張。
賀庭政慢慢動汽車,兩人在拚演技。
“先生,我覺得你有些麵熟,你是明星嗎?”他微微側頭,凝視他的麵孔,可是他的反應卻讓賀庭政失望了——盡管他仍有種強烈的熟悉感和直覺。
江宇典低頭看著手機,一邊把車窗搖下來,道:“師傅你認錯了。”
他看了下滴滴提供的司機照片,是個謝頂的中年大叔。
賀庭政觀察入微,解釋道:“老張今天老婆生產,我替他跑一天。”
他雙手握著方向盤,借著一點月光凝視著江宇典:“您別擔心,我不是什麽壞人。”
車子緩慢地行駛著,飄來了陣陣不安的微風。
江宇典當然知道他在撒謊,但他什麽也沒說。他閉著眼休息,耳朵裏塞著沒有開聲音的耳麥,卻是嗡嗡作響,大腦混沌。
比起五年前,自己死的時候,賀庭政有了不小的變化。
他頭上有了白頭。
三十二歲的男人,卻生了白。
明明五年前在他眼前的模樣,還像個十八歲少年。
到底是什麽樣的苦難,能把人蹉跎成這樣?
江宇典始終記得自己死前,賀庭政提著購物袋從遠處走來,他臉上洋溢著暖融融的笑。
望著那樣的笑,他黑暗的人生似乎被點亮了。
江宇典心裏非常酸澀。他打定主意要和過去劃清界限,所以克製地呼吸,克製自己的神情,克製全身上下數以億計的細胞,但他腦子裏卻是一團亂麻。
——賀庭政怎麽會找到他?
他不由想到了上次自己拿電腦登6數據庫的事,自己剛上節目時坐過輪椅,在vcr裏說過寵物的事情,而且最重要的一個相似點——他們的名字僅有一字之差而已。
但江宇典也知道,賀庭政顯然是不確定,畢竟人死不能複生,況且已經時隔五年了。沒準他還會認為這是一個專門為他設計的騙局,所以他才用這種叫人意外的方式來試探自己。
畢竟出其不意,總是最容易得到意外收獲的。
車子開的度很緩慢,鄉道上沒什麽車流,賀庭政一直側頭看著他,他視線直白、不加掩飾地進一步試探道:“你現在看起來很健康,也可以站起來了。”
江宇典手指微微一顫。
“我看見你之前的比賽,你那時候坐輪椅。”
道路一旁的樹影像隻牢籠裏的野獸,對著車廂內的人張牙舞爪。霧茫茫的車前燈照亮方圓一小塊地,似乎整個世界就這麽小了,江宇典感到有些喘不過氣。
“我都說了,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麽明星。”他看起來非常平靜,甚至打開了消消樂玩。
“是嗎?”他自嘲一笑。
他做戲做全套,一邊悠閑地玩遊戲一邊道:“不過你不是第一個認錯的人了,最近很多人都說我像他。”
這路上的路燈稀疏,車前燈的一點光讓賀庭政的眼睛籠上難以排遣的悲傷,他定定地瞧著這張陌生的麵孔,瞧了好一會兒。
“真像。”他聲音很低沉,字句裏藏著刻苦銘心的回憶。
在江宇典死後,他一直在追查那起人為的爆炸事故,可他挖掘得越多,就越現他曾經做過的那些事不能見光,而且越查越黑,越查越讓他覺得難以置信。
他陷入了兩難境地,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一籌莫展。
賀庭政不再說話,沉默在車廂裏蔓延,江宇典手上心不在焉地通著關。
風呼呼地灌進來,吹得他雙頰燙。
車子脫離偏僻鄉道,拐上高。
這時,後備箱傳出不小的響動,像是有什麽活物在撲騰、掙紮,伴隨著“唔唔”的聲音。
江宇典手上消除的動作一頓,他知道,那多半是賀庭政口中那位“老婆生產請假”的司機——老張。
他隻得放下手裏的美食,意興闌珊地靠在門邊玩手機,並不時按一下門鈴。狗仔在不遠處偷偷摸摸地攝像,心裏猜測女方是不是在洗澡,他比裴思邈還著急,期盼著房間門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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