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夜色裏，人心裏的事，總是在這種時候浮上心頭，沉甸甸的，擺脫不開。

    “不要在深夜做決定。”

    瑤瑤躺在汽車寬敞的後座睡著了。合轍把空調溫度調高了幾度。

    白守轉頭看向合轍，隱藏在黑暗中的側顏精致好看，溫情脈脈。雖然他總是有意地避免被合轍看穿，畢竟是隻見過幾麵的人，但合轍卻像是會讀心術，總是在他最迷茫的時候，一語點破。

    “不要盯著我，”合轍知道白守是出神，但他忍不住想要逗逗他，“我會忍不住的。”

    白守被他一說，更是雲裏霧裏，“啊？”

    “就沒有人告訴你，你的眼睛很好看嗎？”合轍看著眼前被路燈照得通明的馬路，這個時間，很少有往郊區的車了。

    白守下意識地抿抿嘴唇。

    合轍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太蠢了。S城風言風語，早就傳得沸沸揚揚。浪蕩的富家公子霍允凱，幾次出現在宴會上，身邊的人都是同一個，而且還是個男人，如果不是真的愛他，怎麽會為了他這樣不顧流言蜚語，不惜舍棄聯姻的種種好處，也要和他在一起呢？

    果然，白守放在腿上的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合轍輕聲道，“抱歉，提到不該提的事。”

    合轍這樣敏銳的洞察力，實在是讓他的任何小心思都無所遁形，他連費力掩飾也不需要了，“沒關係。”

    但是，白守並沒有就此打住，他直視前方空蕩蕩的街道，耳邊隻有汽車發動機低沉悅耳的聲音，“不過，你是怎麽知道的？”

    白守的這個問題看似簡單，但合轍卻明白，看起來單純善良的男人，並沒有那麽容易被糊弄過去。

    “白守，自古就有句老話。”合轍沒有正麵回答白守犀利的問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白守張張嘴。他想問合轍到底是什麽人，他和霍允凱之間的細節，為什麽他都會有意無意地提及……但是，此時他想到霍允凱或許會如何的恨自己，他就不在意了。

    “快到了，”合轍打破了沉默，白守最吸引他的，還是濕漉漉，明亮的眼睛，和他的笑容，這樣憂鬱的愁容，不該出現在白守的臉上。

    “合轍……”

    “嗯？”

    白守看著合轍握著方向盤的那雙手。曾經，那個高高在上的人也心甘情願地做過他的車夫，因為他說，他第一次覺得，兩個人在一起的感覺，比有外人在場時，更好。

    “什麽都不要問。”

    “好。”合轍的車在鐵門前緩緩停下，“不問前程，不問過往。”

    白守看著慢慢敞開的那扇大門，希望那一場如夢的過往都能被拋在腦後。愛情也好，孽緣也罷，都能不再被提及，被說起。

    合轍原以為白守是對霍允凱有情的。霍允凱的魅力，名聲在外，男女通吃。他堵得是自己比霍允凱更能放低姿態，揣度白守的心思。但現在看來，無論曾經白守有沒有喜歡過霍允凱，都已經成了過去時。

    這讓他心中一喜。瘦削的臉頰，線條柔和了許多。

    合轍特意吩咐莊園裏的傭人都做自己的事去了，他們到了別墅門前，也沒碰到一個人。

    白守心裏疑惑，“合轍，我們私自來這裏……莊園主知道嗎？”

    合轍看看他擔憂羞怯的神情，差一點兒就說出了實話。

    莊園主，就站在他的眼前。

    但是他不想讓白守有壓力，如果因為自己的身份嚇到了白守，讓他避之不及。他想白守在他眼前，就是最簡單自然的模樣。而不是壓抑的。

    “我已經和他講好了。”合轍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把瑤瑤抱進懷裏，聲音也壓低了，“放心吧。”

    合轍的細心，溫和，一直讓白守心生暖意。

    瑤瑤也出乎意料地喜歡合轍。

    他以為自己冷下去的地方，又漸漸地柔和起來。有合轍在身邊，他似乎終於感覺到了有朋友相扶相持的心安。

    合轍瞄了瞄跟在自己身邊的白守，那張越看越秀氣的臉上，露出了溫和的弧度，心情也變得美麗，如同此時天上閃爍著的星辰。

    瑤瑤的小臉兒靠在合轍懷裏，肉乎乎的臉蛋兒蹭來蹭去的，隻是沒有醒來。合轍的胸口癢癢的，可是他垂眸去看時，沒有被瑤瑤唇邊可疑的晶瑩水漬嚇到，反而心中一片柔軟。

    他們三個人，像是幸福的一家，在這片遠離喧囂和汙濁的世外桃源，無憂無慮地生活。

    “白守，瑤瑤的屋子在一樓，你的房間在樓上，我的隔壁。”

    白守看看瑤瑤不算雅觀的睡姿，隻想用手帕墊在合轍的外套和瑤瑤的唇間……如果是霍允凱的話，大概會皺著眉，躲得遠遠的吧……白守搖搖頭，想要甩掉盤亙在他腦海中的那個人，

    “瑤瑤一直和我一起睡的……”

    合轍淡笑著，“小孩子嘛，就像羽翼漸豐的雛鳥。你太護著她，她怎麽能見識到更大的世界呢？”

    白守沒想到一向溫和的合轍會說出這樣幾乎不近人情的話，但細想，合轍說得又有理有據，他不得不承認合轍說得是對的。

    “那，這個小兔子，瑤瑤要抱著才能睡著的。”

    他剛說完，臉就紅了起來。

    小兔子玩偶還在他的手裏，瑤瑤卻攥著合轍的衣袖睡得香甜。

    他這幅羞窘的模樣，合轍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認栽了。

    合轍沒想到自己會對這個男人一見鍾情。忍不住第二次見麵後，就徹底陷進去了。

    他說不出白守到底有什麽好，論樣貌論才華，合轍都見過更好的，但是就是非他不可。

    一個眼神，一個笑容，一個藏在照片背後神秘又有靈性的靈魂。

    都讓見過人性冷暖世界蒼茫的合轍，欲罷不能。

    白守洗過澡，換好了衣服，溫熱的暖意包裹著他的每一個毛孔，每一寸神經。

    以前瑤瑤都要和他一起睡，他從來不敢這樣自由自在地走一走，晃一晃，怕瑤瑤夜裏醒來找不到他。這樣想來，他對合轍的感激又多了一層。

    掛鍾上的時間已經劃過十二點，涼涼的月光灑在露台上。白守拉緊了披在肩上的外衣，他向遠處眺望，入眼的隻有一望無垠的茶田，花木林，和黑黝黝的青山。

    涼薄的夜和清麗的植物氣息，第一次如此沁人心脾。

    今夜，應該會是好眠。（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