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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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 顧雲容隻恨不能立等挖個坑將桓澈按進地裏!

    她現下隻想往東淨去!

    顧雲容又窘又急,滿額溢汗。她不想成為第一個因為內急把自己賣了的姑娘, 但她若不吱聲,這父子倆想來不會放過她。

    吱聲便要做出抉擇, 但在皇帝老子麵前拒絕他兒子這等事,後果未卜。

    但若應下……

    顧雲容切齒少頃, 驀地垂首恭行一禮:“稟陛下……”

    她一句話未完, 一內侍忽趨步上前, 朝貞元帝與桓澈各施一禮, 旋躬身對貞元帝道:“陛下, 倭國使節妙信和尚求見。”

    貞元帝斂容, 轉向桓澈:“你往養德齋候著。”隨又命顧雲容且自便。

    顧雲容如蒙大赦, 從未如眼下一樣覺著皇帝可親,忙行一禮,起身去了。

    待回首確定皇帝已然走遠,顧雲容便顧不得許多,問了女史東淨何在,奔命一樣疾步徑去。

    桓澈起身凝了她的背影一眼。

    妙信和尚是大友隆盛使團的正使, 而宗承正是跟著這支使團一道赴京的。

    倭國如今國內正處動蕩亂世,將軍把政,大名坐大, 否則也不會出現爭貢之亂。兩支倭國使團滯京近一年, 朝貢事宜才初見眉目。

    雖知倭國並非真心臣服, 但能姑且止戰也是好的。隻要再一年, 於思賢新募的兵就能磨成一把利器,即便倭患再起,也能獨當一麵,驅敵禦邊。

    原本這幾日,倭國使團便要離京回國,但如今距萬壽聖節不遠,使團就將歸期後延了兩月。

    他不知宗承預備何時離京,但應當也是在近期。

    拏雲探知,宗承已進獻一批火器,全是佛郎機新近研製的,但因著機密,不能放在明麵上,隻悄悄運入了神機營,拿去供匠人拆卸研究。

    而以宗承的稟性,此番約莫是跟他父親提了什麽條件。他父親雖對宗承殺心不減,但為著能從宗承身上套取更多利處,怕是會放宗承離京。

    桓澈眉目冷凝。

    他不認為妙信和尚忽至是個巧合。

    顧雲容從東淨出來後,如獲新生。然而她被女史引領著往欽安殿折返的路上,卻瞧見桓澈竟還在假山旁立著。

    “下去。”桓澈冷聲朝女史命道。

    女史瑟瑟,一字不敢多言,惶然退至遠處。

    顧雲容道:“陛下不是讓殿下去養德齋等候麽?”

    桓澈轉回頭麵對顧雲容時,辭色柔和許多:“父皇一時半刻脫身不得,我晚些去也無妨。”話鋒陡轉,“你讓我查的那件事,我已查著了,回頭說與你聽。至於你父親那件事,你不必擔心,我會幫你妥善處置。”

    “不過我要提醒你一樁事,”他繼續道,“你父親此番攤上的麻煩,與你的好表兄脫不了幹係。”

    顧雲容攢眉:“你怎知的?張口便攀扯旁人。”

    桓澈認得的她的表兄,隻有謝景,因此顧雲容對他所言“好表兄”不作他人想。

    她雖對謝景無甚男女之情,但與他青梅竹馬,相處多年,謝景又一直對她頗多照拂,當初顧同甫入獄,謝景也是極力奔走。即便觀念相左,她仍對謝景印象頗好。

    若從相處時日上來說,她與謝景反而比與桓澈熟稔。

    桓澈隻看一眼便知她在想甚,步步近她身前:“莫非你不信我,倒要信他?”

    “那我為何信殿下不信他?殿下幾番設局,心眼比蜂窩多,難道還要我隨時隨地無條件相信殿下?”

    她這話,顯然是暗指今日之事。

    桓澈在距她僅寸許之距時止步:“但你確乎信任我,否則當初不會在我麵前挑破那件事,還信我不會殺你。”

    顧雲容知他說的是她之前在他跟前說破他的隱疾之事。

    “那不同。我信殿下不會殺我,但不信殿下不會耍心機。”

    兩人挨得過近,顧雲容倍感仄迫,臉頰發燙,後撤一步。

    這一年以來,他的個頭又躥高一截,眉眼之間漸褪青衿稚齒之氣,性情亦不複從前的訥澀,已慢慢與前世模樣攏合。

    從少年到男人的蛻變。

    但又與前世的他不同,具體是哪裏不同,她一時也說不上來。

    不過,那種眼風一動便威壓全出的迫人之感,是一脈相承的。

    顧雲容怕有人來,側身欲走,卻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闊袖之下,他手掌輕易鉗住她纖柔皓腕,溫熱指腹細細摩挲她手腕內側一點嬌若玉脂的肌膚。

    酥酥-癢癢,如在癢處細細地搔,卻又灼熱陡升,火星四起。

    顧雲容雙頰驀紅,竟覺他在調戲她,奈何她不論如何使力都掙脫不能。

    “別急著跑,聽我說完。今日不過因利乘便而已,也不算是個局,”他湊到她耳畔,嘴唇幾乎觸到她瑩潤粉白的耳朵,“不過你我之事,父皇不久便會辦了。”

    “你終將是我的。”他低眸。

    他的嗓音平素清越,然若刻意放低,便有一番特殊的低沉喑磁意味,聞之如飲醇酒。

    顧雲容恍然發現,他連嗓音也與前兩年有所不同。

    他將她一隻小手包在掌心:“改日抽個工夫,再給我修修眉。我最愛看你修眉時的……”

    顧雲容想起自己那晚無意間鬆散開的衣襟,橫波瞪他。

    他目光在她越見豐盈的胸脯上流轉幾息,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我最愛看你修眉時的認真,那模樣可愛極了,手藝又好,六哥瞧見,直誇我比之從前更為豐神俊美。”

    顧雲容微抿唇角,心頭浮起一絲小得意。

    她素日喜歡捯飭自己,但手藝多隻能在自己身上施展,那晚起意為他修眉,其實也是技癢。

    他誇她長得好看,大抵都不如誇她手藝好更令她高興。

    到底不是說話的地方,桓澈又叮囑了她些旁的事,放她離去。

    他實則不太擔心顧雲容會轉回頭找謝景,他已然確定顧雲容不喜謝景。至於宗承……

    顧雲容至少如今還是喜歡他的,按說也不會選宗承。但他心裏總有些忐忑,他不知這忐忑由何而來,因此莫名煩躁。

    宗承盥濯罷,從浴房步出後,轉去書房。

    甫一推門,香風襲麵。

    他凝眉望去,但見屋內除卻他要見的妙信和尚外,還有兩個施朱傅粉的女人。

    二女見他看來,立身垂首趨步,朝他屈膝一拜,以倭語輕聲見禮。行動之間,乳搖臀擺。

    宗承不動,麵色卻冷下來。

    在而今戰亂四起的倭國,女人地位卑微。於多數主宰天下的男人看來,女人存世之義不過綿延宗嗣,不少大名甚至認為女人不潔,出戰前三日都要齋戒禁欲。

    他一眼瞧見麵前情景便知端的。妙信和尚去歲回了一趟倭國,今日方歸,不想竟還順手帶了女人過來。

    二女顯見是受過精心調-教的,行止帶媚,語態透嬌。他知這兩個女人若不能被他留下,下場淒慘。

    但,那與他何幹。

    宗承回頭,厲聲斥宗石:“我不是早與你說過,書房重地,未得我允,任何人不得擅入麽?這兩個女人如何進來的?”

    宗石嚇得觳觫不止,幾乎跪匍在地,囁嚅著語不成句。

    妙信和尚並不蠢,知宗承明訓宗石實詰於他,一時尷尬,解釋說是自己順道將二女帶來的,勸他莫要怪罪侄兒。

    二女知宗承身份,跪地哭求,懇請他將她們留下伺候他。

    雖然兩人言語含混,說的又是倭語,但宗承仍聽得懂二人說的甚。

    可他始終無動於衷。

    妙信和尚看看地上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目中閃過一抹困惑。

    二女容貌身段皆上乘,妝容打扮亦媚而不俗,宗承大人怎生就動怒了呢?他雖知宗承大人難伺候,但不合意遣下去便是,眼下這態度似乎激烈了些。

    難道不喜他日本國的女子?

    妙信思及此,心中不免沉重。宗承長居平戶,將軍跟幾位主公都想讓宗承娶日本國女子為妻,如此便可套牢他,將來宗承的子嗣也能有一半的日本國血統,自然更是親日。

    可惜宗承總也沒有成婚之意。

    宗承此人,手眼通天,能為他們帶來的裨益實在太多,非止財源那樣簡單。□□這邊越是排擠宗承,他們越是高興。頂好徹底鬧翻,將宗承完全推向他們。

    待到閑雜人等盡皆退下,妙信和尚恭恭敬敬尊稱宗承一聲“館樣”,隨即探問其何時回平戶,表示主公讓他帶句話,主公已命人將印山寺邸等他常去的幾處宅第灑掃幹淨,隨時恭候他大駕回歸。

    宗承倒了一杯君山銀針細細品著,半晌不語。

    就在妙信滿心忐忑之際,宗承淡淡道:“離京之期暫不可定,我還有件要事要辦。”

    妙信忙道:“不知是何事?在下樂意效勞……”他尾音未落,宗承倏地冷眼掃來,他即刻閉了嘴。

    “吉川殿倒是想得周到,”宗承緩緩搖晃手中茶湯,“不知還交代了閣下什麽?”

    妙信和尚僵笑:“這恐是不便透露。”見宗承放下茶盞,竟有送客之意,想了一想,又忙道,“此間不是說話的地方,大人若想知曉,不如回了平戶細講。”

    宗承心中冷笑。

    他最是清楚,倭國臣服的誠意比紙還薄。先前他與桓澈交易一筆,想法子絆住各路大名,止戈一年,後來倭國又因各種緣由,未再大舉前來國朝劫掠,算來,沿海近來消停了好一陣。

    倘若再起戰火,不知他心裏那個小姑娘會不會再度如前那般,指著他鼻子痛罵。

    宗承喟歎,心裏有了人就是不同,從前他何曾這樣想東想西的。怪道阿母說他,空生了一顆狂霸之心,回頭娶了媳婦,到媳婦跟前怕是就慫了。

    他方才瞧見那兩個女人,厭惡又嫌棄,反而愈加想念他心裏的小姑娘。

    隻那小姑娘如今還不是他的,且對他成見頗深,他得想法子給她掰過來。

    三月三,上巳節。

    顧雲容與謝怡相約,同赴城外郊遊。她前腳才走,顧妍玉後腳就與方氏跟著出了門。

    母女二人的馬車才出了胡同,顧妍玉掀簾子往外看時,忽拉了拉方氏:“娘,你看前麵那輛馬車可是跟著妹妹的馬車的?”

    她仔細看了看,確定不是謝家的馬車,才鬆口氣。

    方氏探頭看看,不以為意:“誰鎮日跟著她,敢怕是湊巧。”又道,“你倒操著旁人的心,你自家拾掇好了?”

    王府外書房內,桓澈看罷握霧遞上來的密信,舒徐折了一折,丟進火盆裏燒了。

    握霧看殿下麵色如霜,不敢作聲。他猜不著那信上說了什麽,隻知是從會同館那邊秘密遞來的。

    桓澈起身往外行去:“備車,出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