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拘留

字數:5311   加入書籤

A+A-




    在公安局的一間審訊室,田襄左手被拷在暖氣片上,周圍四五個警察輪番踢打,已經被折騰了近一個小時。田襄萎靡在暖氣片旁,他的腰間很疼,疼的不能動彈;左腳似乎脫了臼,有種鑽心的疼;眉腳在流血,令他睜不開眼睛。他想殺人,殺掉老三老四全家,殺了麵前這些不分青紅皂白肆意施虐的警察。

    一個老警終於看不下去了,“都住手,再打下去要出人命。”

    “老餘,這小子砍了我姑父,不把他揍過癮怎能解狠。”一個粗黑的年輕警察說道。

    “好了好了,真要出了人命誰都擔當不起。”老警接著勸到。

    “呸”,粗黑警察朝田襄臉上吐了口吐沫,又伸出大腳在他的臉上擰踩,嘴裏不停地罵著,“狗雜種!”

    田襄的臉早已扭曲變形,腦袋有種欲要爆裂地感覺。他想死,但又不甘,因為這樣死了就太便宜老三老四了。

    老警的臉色也不太好,因為粗黑警察最後的那句話,聽起來似乎是在罵他。“夠了!鬧出事來有你的好受!”老警繃著臉大吼。

    粗黑警察看了看他,然後笑道,“好,看在你老餘的麵子上,今天就饒了這雜種。”說完一揮手,帶著幾個警察出了審訊室。

    短暫的沉默之後,老警問道,“為什麽砍人?”

    又是一陣死一般地寂靜,就在老警歎口氣準備離開時,田襄有氣無力地答了句,“他們該死!”接著又是一輪沉寂。

    老警看了看他,輕輕地搖了搖頭,開門離開,留下田襄一動不動地躺在空落落地屋子裏。

    老警離開後,這裏極其安靜,憤恨和傷心交織湧動,獻血和疼痛輪番折磨。自從他昨晚被抓到現在根本就沒合眼,晚上氣憤填膺、心緒難寧,剛才又被四五個人輪番暴打,早已心力交瘁。漸漸地,他糊糊塗塗地睡著了……

    夢裏,祖父祖母來到了他的身邊,兩個老人流著眼淚看他,他不願祖父祖母傷心,試圖要強顏歡笑,然而一咧嘴卻是哭聲。祖母伸手試圖要去撫摸他的臉頰,然而之間的距離似乎很遠很遠,伸了很久也沒觸摸到他。突然間,祖父祖母不見了,天仙般的美女款款向他走來,接著是破敗的城牆、遍地的浮屍和小山般的巨獸……

    田襄一激靈醒來,老警正坐在桌後看他。

    “醒了?吃點東西吧!”老警走過來遞給他一饅頭和一瓶水。

    田襄一怔,緩緩地伸出右手接過,一邊狼吞虎咽一邊流淚。

    老警坐回座位,靜靜地看著他,良久後開口道:“你可能會被刑事拘留,若你傷的那個人嚴重,甚至會被判刑,怕嗎?”

    田襄抬頭看著他,搖了搖頭,“不怕!我奶奶都被逼死了,還有什麽可怕的。”

    老警表情複雜的看著他,有種說不出地難受。因為出於好奇,早上起來他就調查了整件事,曉得這個可憐的孩子是被人一步步逼到此等地步的。“傷人也是害己,如果你祖母在天有靈,不會願意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你曾經是她老人家的驕傲,可現在不是。”老警看著他,平靜地說道。

    田襄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他不願意在人前流淚,可一想到祖母,心神難寧,連忙低下頭。良久後,田襄淒涼地語氣說道:“我是多餘的。”

    “孩子,沒有人是多餘的,隻有你不自我放棄。至少我知道,還有人在關心你。”老家說著取出了個手機,在手裏晃著。那是田襄的,昨晚警察抓他時,收走了他身上所有東西,包括那部破舊不堪的手機。

    田襄無奈地搖了搖頭,“奶奶走了,這個世上再也不會……”話未說完已泣不成聲。

    “你錯了,從昨晚到現在,收了不少短信。”

    “都是同學,拜年的!”田襄說的很平靜,因為這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上午有個女孩打電話,我接了。”老警盯著他。

    “雨馨?”田襄猛地抬起頭,沙啞且焦急地問道,“你說啥,說了我現在的樣子?”說著他劇烈晃動著被拷在暖氣片上的左手,手銬和鋼管摩擦發出響亮且刺耳的聲音。

    老警盯著他,“我應該怎麽說?”

    田襄的身子猶如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癱軟在地上,對呀,一個警察,還能說點什麽?心中原來僅存的一點慰藉,似乎在漸漸飄散,留下的隻有絕望。他慢慢地閉上眼睛,身子好像被漸漸掏空,似乎整個身子已不再屬於自己的了。他想哭,可哭不出來,嚐試著張了張嘴,發出的是笑聲,是大笑聲,他在笑自己,笑自己的身不由己,笑自己存在的多餘。錯了,真的錯了,這一生是個笑話,是個天大的笑話,可自己卻不自知,一直做著那些毫無意義的努力。笑聲在整座警局回蕩,良久,良久……

    老警起身,緩緩走到他跟前,“打個電話吧!”

    田襄憤怒地看著他,右手伸出半截又縮了回來,艱難地搖了搖頭,萎頓在地上,斜靠著暖氣片。他閉上了眼睛,真希望永遠不再睜開,希望永遠不會有人打擾他,就這樣,讓所有的一切就這樣結束,猶如自己從來沒有存在過,猶如所有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這也許就是終點,然而這終點來的太晚,太晚了,若早在二十幾年前就到來,也許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這個樣子。是的,自己的降生就是整件事情的起點,這二十幾年太短了,短的令人無法回頭;可又太長了,漫長的都開始厭煩自己。

    老警依然把手機伸在他的麵前,“公道自在人心,絕處仍存生機。孩子,隻要你不放棄,沒有人放棄你!”

    淚水鑽出田襄微閉的雙眼在臉上不斷流淌,不知為何,突然對老警的這句話有種難以盡言的滋味,人心?生機?祖母絕望地躺在床上的那一刻,人心在於何處?生機又在何處?昨晚祖母音容又在眼前浮現,是多麽清晰地遺言,卻因自己的懵懂無知而讓老人失去了最後的依戀。薛雨馨的俏臉在眼前漸漸清晰,在衝自己笑,猶如以往,爛漫之間一絲刁蠻。

    田襄接過手機,撥通了那熟悉的號碼。

    “在幹啥呢?終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大忙人,過年不會在家擺地攤吧?”薛雨馨聲音很甜,在電話裏叮咚脆響。

    田襄流著淚水,強作鎮定、支支吾吾地回答著,心中那流蕩的浮萍輕輕搭在清脆的睡蓮上,在那靜水湖中輕輕搖弋。

    老警識趣地離開了,臨出門前衝他微微一笑,輕輕地關上了門。

    個把小時候後,老警帶著兩個警察進來。一個高大警察看了看他,“這小子真有種。”田襄橫了他一眼,背過身不願搭理。

    老警開口道,“事情大家都清楚,這孩子不容易。”說完扭頭衝田襄嗬嗬笑道,“走!做個體檢,拘留所過年去吧!”

    隨即,兩名警察進前,鬆了手銬,把他拽了出去,塞進警車。戴著手銬被警察拉著在醫院裏晃蕩半天,招來不少異樣的目光。若在以往,田襄早該無地自容了,可今天臉皮超級厚,昂首挺胸,猶如視察。

    樓梯口,兩個老女人在一旁竊竊私語。

    “嘖嘖,這一看就是個慣犯!”

    “可不類,渾身血跡斑斑,不會是殺了人吧?”

    “肯定了,這麽小就殺人放火,肯定要槍斃。”

    “真可惜……”

    田襄翻了她倆一眼,嚇得兩個老女人忙轉身躲避他的目光。他也懶得搭理,邁腿離開。

    拘留所,田襄被安排的那間屋子擺了四張高低床,已住了五個人。實話說,除了有張床之外,條件還沒有審訊室那屋子好,沒有暖氣,陰冷陰冷。

    “喲,又來一個!在這裏過年的還真不少。”田襄剛進屋,南牆下鋪的一個矮瘦男人扯著嗓子說。

    “麻將桌都坐不下了,拘留所真有人情味!”北牆上鋪一臉橫肉的男人一邊自個玩著手中的撲克牌一邊說道。

    “得了吧,一個賊偷、一個賭徒,我他媽湊你們這熱鬧,真把臉丟淨了,你說是不是嫖娼?”胖壯年輕人看著躺在床上的光頭大漢說道。

    “球蛋!再他娘的說我嫖娼,揍死你。你也不是啥好鳥,酒駕,他娘的就是個殺手。”光頭大漢罵了句後,盯著田襄問道,“小子,你幹啥好事了?”

    田襄心頭一緊,看來要挨打,與其扭扭捏捏不如照直的來,挨打嘛,死都不怕。白了光頭一眼,拉張板凳坐在門口桌前,冷冷地說道:“砍人!”

    “我操!了不得,年紀輕輕就有此魄力,嚇著哥哥了。”賊偷扯著嗓子喊。

    “哎喲,有意思,咱這屋酒駕、賭徒、嫖娼、賊偷、砍人,不重樣!”酒駕咧嘴笑道。

    “死了?”嫖娼刨根問底。

    “廢話,砍死人能來這?直接去監獄報到了!”賭徒一邊玩牌一邊說。

    “渾身血跡斑斑,這造型,別說砍人就是殺人也有人信!真牛逼!”嫖娼說著指了指幾個空床鋪,“挑你的龍榻吧。”

    “原來不挨打。”田襄一邊嘀咕一邊將剛領的髒被褥鋪在靠門口的上鋪。

    拘留所的晚飯是一鍋糊塗麵,糊塗到連根菜毛都沒有,開水煮白麵,灑點鹽巴就是一頓飯。但田襄吃的很香,一碗下肚沒飽,把酒駕撂在桌子上的那一碗也狼吞虎咽了下去。

    “你小子沒吃過飯吧?這東西都能吃下去?”賭徒一旁瞪大眼驚歎。

    “我經常吃這個。”田襄看都沒看他一眼,起身離開了。他說的是事實,上學幾年,飯缸燒水煮白麵是常有之事。可在幾個人聽來,似乎這不多話的小子是拘留所的常客,驚得目瞪口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