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結婚儀式開始舉行。

    中式婚禮其實是很有講究的，高大的台子上, 男女雙方站兩邊，新郎新娘各占一邊。新娘這一邊，不僅是新娘，還有新娘的父母。

    眼下，台上最左邊用輕飄的紅色絲帶搭了一個類似閨房般的紅帳，新娘端坐裏頭, 新娘的母親站在新娘身後，拿著梳子給新娘梳發，嘴裏輕輕念著，“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發齊眉, 三梳兒孫滿地……”

    這就是所謂的三梳。

    母親的愛，在這一刻對女兒的祝福中淋漓盡致, 台下的人不禁為之動容。

    母親梳完頭後, 就該父親上場。父親握著女兒的手, 走向女婿那一端。

    長長的紅毯在眾人矚目下緩慢地走, 顧老豆異常激動，女兒這一刻是真的嫁人了，他這個做父親的，既不舍又高興。

    然而身側新娘子沒想那麽多, 先前母親給她梳頭時她還有些不舍, 但她是個典型的樂天派, 想著婚後父母還可以住一起，沒多久又高興起來，將注意力都放在了前麵。隔著眼前晃來蕩去的珠簾，前方紅毯盡頭，長身玉立的新郎官就等在那，一身古代婚禮裝扮，係著一個長綢緞，胸前紮著大紅綢紅花，嘿！比電視劇裏的男主角還好看！

    新娘子心裏美得冒泡，要不是頂著這麽重的假發與鳳冠，要不是這麽多人在旁圍觀，她多半就要撒開腿撲過去！

    半分鍾後，紅毯上的新娘父女終於走到新郎麵前，新娘的父親麵色鄭重的將女兒的手交給新郎，在一片掌聲中雙方開始最重要的行禮，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與賓客，三夫妻對拜。

    如此莊嚴的時刻，就在新郎彎下腰時，他突然發現，身邊新娘子在別人看不見的角度，微微撩起簾子，透過那珠翠之下，衝他俏皮一眨眼。

    那金色鳳冠之下，是她烏溜的一雙大眼睛，讓人想到多年前那部經典《還珠格格》，小燕子掀起蓋頭，那一瞬美成經典。

    新郎官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此時就聽到司儀高聲大喊：“夫妻對拜——”從此兩人結為夫婦，相伴終生。

    ……

    儀式結束後就是宴席，兩個人換了套衣服來敬酒。

    謝豫原本打算自己敬酒，顧冉在旁意思一下就行，可沒想到，最後出現了這樣的場景。

    夜裏9點多時，賓客們基本上散完，鬧哄哄的一天婚禮至此結束，新郎官回房換了衣服，坐在床上，正期盼著洞房呢，結果……他的新娘子還沒回！

    新娘子在哪？

    在庭院一角！那邊，雖然大部分賓客都散完了，但還剩最後一桌，大多都是原來久泰銷售部的老同事，老大今天結婚，一群小年輕高興的不行，非要拉顧冉喝，還美名曰什麽“婚前最後一次瀟灑”！於是顧冉敬完別桌的酒後就留了下來，一群人越喝越嗨。

    謝豫找到顧冉的時候，顧冉正跟著一群人圍在一起，一腳踏在凳子上，一手劃酒拳！

    “兩隻小蜜蜂呀，飛到花叢中呀！”

    “嘿呀！麽麽！嘿呀！啊啊！”

    ……

    謝豫深深覺得，自己成親的模式出了錯，旁人都是新娘嬌羞地等在房裏，新郎豪邁地在暢飲外頭……到他這，完全相反。

    顧冉已經喝高了，看到謝豫來嘻嘻一笑，拍著胸脯道：“我今晚可厲害！我把他們都喝趴！”然後繼續跟人劃拳。

    “哥倆好啊！三星照！四喜財！五魁首！六六順……喝！”

    謝豫再看不見去，抱起她就想走，這時一個人拽住了他，“不許走！”

    是周楚楚。

    說起周楚楚，上次初陽事件後，聽聞那一夜又是劫匪又是縱火，他可嚇壞了，回頭可把顧冉好一陣嘮叨。

    他顯然...也喝了不少，拽著謝豫的袖子，嚷嚷道：“等等，你跟我喝一杯才準走。”

    他說著搖搖晃晃倒了兩杯酒，繞過眾人，塞到謝豫手中。

    擔心謝豫拒絕，他將謝豫拉到一邊，說：“這杯酒跟他們都沒關係，就咱倆……我必須敬，你也必須喝……”

    他突然找謝豫喝酒，本就有些反常，眼下這模樣雖然醉著，但語氣又如此鄭重，像是有千言萬語卻不好出口。

    可謝豫倒像是看出什麽，端著酒晃了晃說：“謝了。”

    周楚楚一怔。

    驕傲如謝豫，幾乎從不言謝的人，可眼下端著酒杯認真鄭重地說，謝了。

    他是懂他的，或許，他早就看穿了他。

    謝他，謝他這麽多年，從不把真心外露嗎？

    周楚楚揮揮手笑道：“我才不想讓你謝我……我隻是……”

    他端著酒杯一笑，三分醉意，但眼眸極為清醒，“其實我挺感激你的，雖然我也有些嫉妒你……可能這就是命吧，我是個沒有多大本事的人，從小到大都是她保護我……而我隻能陪她玩陪她鬧，別的也做不了什麽，哪怕她遇到了事，我都沒能力替她抗……我一直很痛恨自己這一點……”

    “眼下有你，我終於能放心了。”

    “希望你能一直護著她，也希望你給她，更大，更廣闊的的天空。”

    ……

    這一席話含著些微酒意，又清楚明朗。

    兩個男人對視幾秒，最終謝豫頷首，一口幹下杯中酒，算是承諾。喝完他直接將醉酒微醺的顧冉打橫抱起，回了房裏。

    酒席旁，周楚楚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想起這二十多年的暗戀，忽然笑了，笑著笑著，眼角卻有淚。

    這世上，大概少有人比他的暗戀更漫長更隱秘吧。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好像是就是幼兒園，當他把手裏的糕點送給那個有著櫻桃小丸子頭、表情萌萌噠的小小姑娘時，喜歡就開始了吧。

    嗬，那麽久遠那麽小啊，聽起來像是開玩笑，可是……感受是那麽真實啊。

    小姑娘，今天他給了你十一個愛稱。

    可你不知道，在我心裏，也有一個專屬於你的。

    “櫻桃小丸子”。

    ……

    擦了擦眼，周楚楚轉身又加入了酒局。

    “來來來！喝！接著喝！今晚不醉不許回去！”

    別了，我的櫻桃小丸子！看到你嫁對人，我真的很高興！

    ……

    院落裏的喧囂漸漸退去，新婚的洞房內，小兩口的溫存才剛開始。

    顧冉是真喝高了，連謝豫替她換衣服拆頭發洗臉卸妝都不知道，被放到床上就進入了夢鄉。

    謝豫洗漱一番，收拾妥帖自己，躺到她身邊。

    燈光柔柔地亮著，映入眼簾的是溫馨而喜氣的房間，床上搭起了紅色的紗幔，床頭貼著花型字體的喜字，桌上放著熱烈的紅玫瑰跟福菊，牆上掛著兩人的婚紗照……所有一切都在描述著人生中最重要的喜悅。

    謝豫低頭，看向身邊的人。

    這麽重要的日子，終身難忘的一晚，按理說，是要做點終身難忘的事的。

    可是，這家夥睡著了。還睡得特別香。

    寂靜的夜，謝豫抬起她的下巴，吻她。

    非常深而綿長的一個吻，不像往日激烈，也無關情.欲，隻是認真的吻著，紀念這一晚的喜悅。

    吻了很久很久，吻到睡著的女人迷迷糊糊都有所感應。

    顧冉“唔”地睜了眼，看到是對方的麵孔，似是十分心安，竟然嘻嘻一笑，讓他繼續吻。

    她一笑，他便鬆開了吻，問：“笨蛋，你笑什麽。”

    顧冉...還有酒意，頭暈乎乎的，但兩隻眼睛眨巴著，格外地亮，她瞅著他，突然說了兩個字，“老公。”

    她幾乎從不主動這麽喊。謝豫有些意外，可顧冉已經歪下了腦袋，要接著睡覺。

    他捏了捏她臉頰，道：“你再說一遍。”

    被捏著臉的顧冉隻能回：“老公。”

    “再說一遍。”

    顧冉被他捏著臉，臉蛋軟軟彈彈地真像個包子，她眨巴著眼看謝豫，突然“嘿喲”一聲翻身壓到謝豫身上。

    也就是壓在他的上半身，她趴在他胸膛上，從上向下的看著他，眼睛清澈而明亮，微醺的聲音軟糯糯地，一聲接一聲。

    “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

    她醉了，但她能感覺到他喜歡聽這個詞，於是她就一聲聲地喊。

    她喜歡這個人，她取悅他，她也很幸福。

    謝豫縱著她壓在自己胸口，她臉就貼在他心髒的位置，距離他生命最近的地方呼吸微笑，一聲聲喊他的名字，如果要用語言形容現在的感覺，那兒真的要甜化了。

    他托起她的下巴問她：“老公是誰。”

    這會她猛地摟住了他脖子，吧唧一聲親上他的臉頰，特別高興地說：“謝豫！”

    然後開始“吧唧吧唧吧唧”對著謝豫的臉一通亂親，又“老公老公老公老公……”的喊。

    這一刻的謝豫能肯定的說，這是他人生中，最最最滿足的時刻。

    他深愛這個人，這個人也愛著他。

    太甜了。

    .

    那邊，顧冉像小狗一樣還在吧唧吧唧地親，過了好一會他才停了下來，見她停，謝豫看向她，就見她眨巴著大眼睛，有些委屈地對他說，“我渴了……”

    親渴了！

    謝豫差點笑出聲。

    他起床去給她倒了點果汁，慢慢喂給她喝，鮮榨的果汁味道太好，顧冉將腦袋蹭他懷裏，舒服地喟歎。

    “啊……真好喝。”

    謝豫忍俊不禁。

    喝醉了就像個小孩，又乖又可愛。

    .

    須臾，他聽到懷裏的人仰著小腦袋問他：“你喜歡我嗎？”

    謝豫啞然失笑，怎麽不喜歡，都要喜歡瘋了。

    他點點她的鼻尖，“喜歡，比你的喜歡更喜歡。”

    “是嗎？”懷裏的人好像很高興，又問：“那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的呢！”

    謝豫搖頭笑。

    其實這個問題從很久前她就問過，眼下喝醉了又來問。

    他不答，問她，“你說呢。”

    “我說……”懷裏的人歪著腦袋，好像在跟酒勁抗爭，非要從記憶裏想點什麽出來。

    沒想到她這醉酒的腦子還真想了些東西，“是那天！我穿了小仙女的裙子！薄荷色的裙子！看煙花！你看到了！你喜歡我是個小仙女！對不對！”

    她雖然語無倫次，但他倒也聽了明白，她說的是，那年高三一起跨年看煙花。

    他搖頭，“不是。在更早更早以前。”

    “更早？”懷裏的人完全迷糊了，“那是什麽時候？”

    “是……”他微微眯起眼，想起了久遠的回憶，“你說那句話的時候。”

    他笑了笑，“苦海無涯，回頭……是我。”

    .

    那一晚湖邊垂柳岸，夜風寒涼，十七歲的他被眾人所棄，在父親的墓前，滿腹心事，哀傷隱忍。

    那會他以為人生就是這樣，生命那麽長，痛苦那麽多。

    永遠都在孤獨前行，未來根本沒有光亮。

    可就那個最絕望的時候，那個十七歲的少女，從垂柳後麵蹦出來，張開雙臂，用最積極溫暖的聲音...對他說。

    “別難過。”

    “苦海無涯，回頭……是我呀！”

    ……

    後來，他回頭了。

    幸福與光亮，就真的是她了。

    ……

    夜色如墨，收回思緒，謝豫看向懷裏的人……結果懷裏的人，呼呼地又睡著了。

    看著她的睡顏，他慢慢將頭靠到她臉上，跟她臉貼著臉。

    真好。

    幸福啊。

    若要問他幸福是什麽。

    大概，就是她的名字。

    (正文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