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恨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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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
方淮躺在草叢裏, 對著上方的天空苦笑道:“繞了我吧, 這跟貓捉老鼠有什麽區別?”
雁姑的身形浮現道:“你雖修煉至金丹期,但尚不能好好運用自己體內的靈力, 還需勤加修煉。”
方淮慢慢爬起來, 抖了抖打鬥時割破的衣裳上的草葉,拱手道:“是。”
雁姑看著他,正要說話,忽然天邊傳來“轟隆”一聲巨響,仿佛什麽被重力擊打的聲音。
兩人都朝聲音來源處望去,雁姑皺起了眉, 對方淮道:“島上的路你都知道了,走吧。”說著便要朝遠處發出巨響的地方趕去。
“等等。”方淮把她叫住, 雁姑回過身來道:“還要做什麽?不是急著出島去救人?”
方淮和她對視,撩起衣擺跪下,向她磕了一個頭道:“晚輩方淮在此, 謝雁姑授業之恩。”
雁姑看著他磕完一個頭, 低聲道:“臭小子, 得了便宜還賣乖。”隨即轉頭,身形一閃, 消失在遠遠的山穀之中。
方淮看著她消失的方向,手伸入懷中,觸及那裝有碎玉的錦袋, 輕舒了一口氣。先到下麵石屋中將金光草帶上, 隨即撚決淩空, 朝著島心向外的出口飛去。
在出口落地,才一離開籠罩島心的結界,他立刻被腳下顛簸的土地震得一個踉蹌。
這是怎麽回事?
天空傳來怒吼,這聲怒吼一下子把方淮帶回了八年前,他在外島被名叫“毓疏”的神獸追得狼狽不堪的時候。
而籠罩在外島上的濃霧之中,的確響起了那踢踏聲,正是“毓疏”出現的征兆。
又是哪個倒黴蛋惹了那位大爺了?
方淮搖了搖頭。雁姑跟他說過,毓疏乃上古神獸,本身修為甚至比雁姑還強,隻不過被仙尊製伏後,用結界將其鎮壓在東南傾,削減了少說一半的實力。
“否則憑你那還沒到築基的水平和那堆靈器,還想從它蹄下逃跑?”
方淮自是不敢惹這位祖宗,於是繞了遠道,盡量遠離毓疏的吼聲,至於那位被追的仁兄……自求多福吧。
方淮因而也不敢使用駕雲術,隻在山野中起起落落,向八年前上島的位置奔去。
結果奔著奔著,方淮發現,無論自己怎樣避開,那毓疏的吼叫始終不曾遠離,反而有靠近的趨勢。
方淮又驚又疑,難道那獨角獸認出他這個“老相識”,打算來敘敘舊?可要這樣的話,按他記憶中毓疏的速度,早該追上自己才對,怎麽會時遠時近,和自己保持著一段距離?
方淮有些猶豫地停了下來,果然毓疏的吼聲在遠處徘徊著,不曾遠離也不再靠近。
他觀望了一會兒,又試著奔出數裏,果不其然,毓疏又跟了上來,同時像在跟什麽人激烈的纏鬥著,一直分不出結果。
方淮沒奈何,索性退到一個狹窄不易被野獸發現的洞中,盤坐著等戰鬥結束。
他也想過不管那吼聲,跑到水邊趁早離開,但島嶼附近的水路十分複雜,雖然雁姑告訴過他路線,但他也不敢依仗修為就這麽衝進水域之中,還是像來時那樣造一艘木舟,乘船離開比較好。
當初送他上島的木舟不可能還在那,隻有他自己重造一艘。誰知道在他造木舟的過程中,獨角獸會不會突然衝過來,踩他個措手不及?
那吼聲一陣陣的叫得他腦仁都開始發疼,方淮揉了揉太陽穴,運起神識,試探著朝吼聲響起的地方掃過去。
還未搜尋到什麽線索,元神先感到一陣刺痛,方淮立刻收回神識,不再做這種有可能被發現的嚐試。
於是在洞穴裏靜靜等了一個多時辰,遠處的動靜終於變小了。
方淮耐心地又等了一會兒,再次放出神識,還在判斷要不要繼續走的時候,忽然察覺到洞外有人正在靠近。
他走出洞外,恰巧跟那人撞了個正麵。
那人手裏的紙燈“啪嗒”落在地上,又趕忙撿起來道:“方,方公子。”
方淮皺著眉將那人拉進洞穴裏道:“毓疏正在發狂,你怎麽跑出來了?”
來人正是許榕聲,他將紙燈放在地上,對方淮道:“師父派我出來找你,叫你小心,暫時不要離島了。”
方淮眉頭仍皺著道:“因為毓疏?”
許榕聲道:“沒這麽簡單。島上來了個人,方才我們在島心聽見的巨響,就是那人在破壞結界。”
方淮一怔道:“這結界是那位仙尊留下的,連毓疏都壓得住,居然有人能破壞它?”
許榕聲搖搖頭道:“隻是弄壞了一角,但師父說,這已經是從未有過的事了,數百年來跑到島上要一探究竟的修士也不少,從沒有能撼動結界的。”
“正因為此,結界對毓疏的壓製也變輕了,它剛吃飽睡著,這下被吵醒,正跟那人打得不可開交呢。”
許榕聲留意著方淮的神色道,“不然,方公子你還是暫時回島心去吧。等那人和毓疏打完了再離島。”
方淮側耳聽了聽遠處的動靜道:“這不是快要打完了?島心我就不回去了。倒是你,還是凡人之軀,跑到外島來沒事嗎?”
許榕聲笑了笑道:“師父給了我護身的法寶,囑咐我,要是方公子你不肯回去的話,讓我送你到水邊去。”
方淮便頷首,盤坐下來,對許榕聲道:“你也坐下吧。”
於是兩人在洞中對坐,安靜了一會兒,許榕聲悄聲道:“方公子。”
方淮閉著眼“唔”了一聲。
許榕聲吞吞吐吐道:“九年前……謝謝你。”
方淮挑眉,隨即想起他是指小樹林那事,便道:“不過是心血來潮,不必謝我了。”
許榕聲道:“無論如何,你救了我,那天晚上抓我的正是許家人,若不是你,我在他們手裏必定生不如死。”
方淮見這小子打開了話匣子,左右無事,陪他談談也無妨,便道:“你先前說你是許家的棄子,許家人為何要置你於死地?”
許榕聲低聲道:“因為我娘是魔修。”
方淮愣了一愣,對了,他那晚正是因為聽見“魔女之子”四個字,才救下這小賊的。
這小子竟然和餘瀟的身世相仿,不過想想,在雲鹿城那種地方,人、魔、仙混雜,出現什麽意外的產物也不奇怪。
許榕聲凝視著方淮在昏暗中的輪廓,忍不住道:“方公子是為何要救我?雖說是心血來潮,但總要個契機吧。”
方淮想了想道:“我有位師弟,身世和你很是相似,所以我聽見許家人喚你‘魔女之子’,便插手把你救了下來。”
許榕聲立即道:“是你出島去救的那個師弟嗎?”
方淮微訝,隨即點點頭道:“是的。我的事,你想必聽雁姑說了。”
“嗯。”許榕聲低低應了一聲,想著方淮口中說的那人,心裏莫名卻又不受控製地生出一點嫉妒之心。
他自幼就像孤兒一樣,沒有父母疼愛,也從不奢望別人關愛自己,對人之間的感情也知之甚少。
他不由得又去凝望方淮。不遠千裏來到東南傾,差點死於毓疏蹄下,又遭人暗算,要不是機緣巧合入了島心,隻怕如今已經葬身獸腹,即便如此,仍然心心念念著回去搭救他那個師弟。師兄弟之間的感情,能深到這個地步嗎?
這麽想著,卻不自覺喃喃問出了口。
方淮笑了笑道:“這個,親人有難,誰都會這麽做的吧?”
“我沒有親人。”
方淮頓了頓,問道:“你母親,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許榕聲一時沒有作答,過了會兒才道:“她在我去不了的地方。”
方淮道:“那你在雁姑這兒學成之後,有想去哪處麽?”
“……沒有。”
“那不妨去找她看看。”
許榕聲低低地應了一聲,方淮留意著外麵的動靜,聽了半晌,便起身道:“打鬥似乎平息了,咱們出去吧。”
許榕聲連忙跟上。
兩人在彌漫著霧氣的山野中行走。方淮一麵走,一麵思索起許榕聲的身世。許家……八年前那個魔修暗算他,許家兄妹必定是知情的,那麽許家為什麽會跟魔修攪和到一起?
還有許大小姐下嫁梁國太子,梁國在睢陽建造祭壇一事。
睢陽,睢陽,為什麽要在那個地方設立祭壇?
而許榕聲,方淮看了一眼身邊的青年,原文裏沒有這一個角色,應該隻是個醬油吧,可是又跟許家和魔修扯上聯係……
許榕聲察覺不到他對他的思索,卻忽然道:“方公子,這裏的水被染紅了!”
方淮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離兩人不遠的一條溪中,薄薄的霧氣籠罩之下,朦朧的水麵似乎帶有一絲紅暈。
兩人停住腳步,許榕聲看看方淮道:“師父應該已經把結界修好了,她說結界修好,就會哄毓疏去睡覺,還跟我說要是看到跟毓疏打架那人,就去看看情況。”
方淮點點頭道:“那就沿上流過去看看。”
好歹是雁姑的徒弟,總不能放這肉體凡胎一個人去查看能和毓疏纏鬥這麽久的闖入者。
兩人便順流往上,果然越往上走,溪中摻雜的血色就越濃,許榕聲忍不住道:“流這麽多血,人應該已經死了吧……”
方淮示意他噤聲,兩人放慢步子,終於走到血色的源頭。
那是一個男人,躺在沒過大半個身子的溪水中,臉色蒼白得和溪邊染霜的石塊別無不同,一身黑袍浸泡在水中,不斷地漾出血線。
陌生的臉。方淮看著那張臉,那身體,心中湧起莫名的感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