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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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起了絲絲的細雨, 傍晚的時候越發陰冷起來, 一場秋雨一場涼, 這會試的最後一場注定比其他兩場要艱難一些。
白芷給楚筱悠撐著傘站在貢院的大門口, 楚筱悠目送著哥哥走了進去, 轉頭就看見羅秀逸被一群人圍在中間, 聽的那人高聲喊著:“請姑娘把欠我們一百兩的銀子還了!”
原來是劉掌櫃來討要羅秀逸欠的銀子了。
實質上冰的銀子楚靖瑜早就付清了, 叫楚筱悠要用多少就用多少,如果當時羅秀逸能好好的跟她說一聲,看在已死的何穎麵子上, 她是會給羅秀逸冰用的, 她厭惡的是羅秀逸的態度, 不過跟劉掌櫃知會了一聲,沒想到劉掌櫃把戲演的這麽全。
羅秀逸原本以為這麽些日子了沒動靜, 事情就已經過去了, 沒想到竟然是今天找上了門,她有心辯駁幾句又覺得降了身份, 要是什麽都不說, 那些看著她的人異樣的眼光實在叫她難受, 她便轉身上了馬車,留下如意在那裏大聲道:“你不要在這裏血口噴人,我們沒有欠你的銀子!”
然而她的話實在缺乏說服力, 而且追銀子的人也不說別的話, 不過一夥人在那裏大聲的喊著還銀子, 竟然追了一路, 一直追到了秦侯府,羅秀逸想著叫這些人知道知道她們住在哪裏,應該會生出忌憚,誰知道她都進了門,人還在門口喊,直到看不見她才退去了一邊,雖然聽不見了聲音,可羅秀逸深覺隻要她一出現,這些人就會如影隨形,立刻如虎狼一般撲出來。
她氣的咬牙切齒:“楚筱悠!”
楚筱悠撐著一把油紙傘,穿著一雙小羊皮靴子去了楚家和其他幾家合辦的酒樓正合酒樓,剛進了門就有個年歲不大的紅衣女子迎了出來,語笑嫣然,豔麗無雙,跟隨的掌櫃介紹:“這個位是酒樓的管事珍珠小姐。”又指著楚筱悠:“楚公子的妹妹。”
劉珍珠一雙眼立刻亮起來,拉著楚筱悠的手親切的道:“原來是楚妹妹,難得你有功夫過來,可想吃些什麽?”
楚筱悠笑了笑,她到沒想到能這裏見到這麽年輕好看的一個女管事:“姐姐不必這樣客氣,我不過想著哥哥忙與學業最近幾日沒有過來幫忙,所以我過來看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我做的。”
劉珍珠稍微一頓,複又笑起來,拉著楚筱悠的手:“妹妹這邊走,我帶你去後麵看看,楚公子雖然沒在,這裏的一切也都有條不紊。”
她一麵走一麵講:“菜都是直接從菜農那裏收購來的,沒有一樣馬虎,當天隻買當天的菜,絕對保證新鮮,妹妹瞧。”
她打開了放置蔬菜的房間,半人高的架子上整整齊齊的放置著格式新鮮的蔬菜,看著就覺得很好。
一路走過去,到處都整潔幹淨,看的人十分的舒服。
實質上楚筱悠覺得自己是個外行,並不是多麽懂這些,她不過是不想叫其他幾家人覺得她哥哥是個甩手掌櫃什麽事都不管而已,其他的事情她不想摻合,但劉珍珠卻什麽都給楚筱悠說,到叫楚筱悠長了見識,她便也聽的認真。
偶爾還能問幾句,劉珍珠一下子來了興致,非要拉著楚筱悠去看賬本:“我原先不知道,賬本裏麵的學問竟然這麽多!”
楚筱悠想了想道:“要是姐姐有沒算完的賬,我到可以幫忙。”
劉珍珠笑起來,楚靖瑜的妹妹不但人長的好看,還是個七竅玲瓏心,她肯定是覺得貿然看賬本會叫這裏人的覺得楚靖瑜不相信,又不想卻了她的好意,所以才說出這麽個折中的法子,真是個叫人覺得又可愛又可親,想不喜歡都難!
劉珍珠就挽起了楚筱悠的手:“即然你叫我一聲姐姐,那今日就教你幾招,才不叫你白叫了姐姐。”
到是個真性情的人。
楚筱悠欣然答應。
“雖說妹妹是個有福氣的,往後是要享福做太太的人,但管家太太們若不會算賬,難免會被下麵人糊弄,不管做什麽,還是先要自己會,才不會有錯,就比如撥算盤,妹妹也不必精,隻要會,這些都是有口訣的,我念給你聽。”
她說起這些就好比繡娘說起繡花,漁夫說起捕魚,不但擅長還有一股從容不迫的氣度。
楚筱悠感覺到她的一片好意,就用心記下,她的記性一向好,兩遍就都記下了,又看著劉珍珠撥算盤,看了幾遍,大致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覺得也很有意思,笑著轉頭道:“姐姐教我的這個,確實不錯。”
劉珍珠沒想到楚筱悠學的這麽快,怔了怔就哀怨起來:“我從前的時候學了將近半個月才學會的,妹妹這麽快就學會了!”
“姐姐什麽時候學的?”
“三歲。”
楚筱悠忍不住笑起來:“姐姐三歲和現在的我怎麽能比,若是我三歲學這些,就是十天半個月都不能學會的。”
劉珍珠叉腰站在那裏,笑的張揚明媚,和楚筱悠所見的的人又很不相同,沾染著世俗的氣息,充滿了柴米油鹽的芳香卻燦爛明媚猶如最純潔的陽光。
人世間的每一個人都有她特有的魅力,不分高低貴賤。
兩個人因為一個算盤很快就熟稔起來,劉珍珠又教楚筱悠用筆算。
外麵下著蒙蒙的細雨,小小的號房裏陰冷潮濕,一盆炭火散發出了溫暖的亮光,叫躺在床板上的學子們才覺到了幾分柔和,漫漫長夜,淅淅瀝瀝的秋雨,尋常卻又並不平靜。
午夜十分,楚靖瑜忽的睜開了眼,雨聲裏夾雜的腳步聲那是尋常人都聽不到的聲音,這些從角落以及屋頂傳來的零零散散的聲音,細密輕巧,猶如針落。
如果今夜死了人或者燒了東西,那麽明日是不是考試就不能正常進行?劉子文剛剛準備整改這亂象頻出的科考,夜裏就來了這些人,肯定沒安什麽好心。
楚靖瑜站了起來,使勁向外拍著窗戶,淒冷的夜晚聽上去觸目驚心,把本來淺眠的人都吵了起來,有人低聲咒罵起來,文縐縐的話飄出了窗外,和雨聲混雜在一起。
小吏好久才過來,皺眉看向了楚靖瑜,他倒是記得楚靖瑜,知道楚靖瑜是個臨危不亂的,所以神情緩和了很多:“可是哪裏不舒服?”
楚靖瑜示意小吏靠近,抓住他的手,塞了荷包給他,又道:“肚子疼,可否給我送些生薑。”
小吏摸了摸東西,知道是塊銀子,臉上更有了笑:“你等著,這就給你去拿!”
楚靖瑜在荷包裏塞了紙條,隻要小吏不糊塗,一定不會懈怠,但願不會出什麽大事,他又重新坐下來,聽著外麵的響動,鋪天蓋地的雨聲,聽上去空靈動人,如果忽略那些叫人覺得煩躁的輕微的腳步聲就好了。
蘇景文快步從殿外走了進來,瞧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劉曦,行了大禮道:“皇上,麒麟衛長孫朔統領送來了信,說貢院有動靜。”
劉子文抬起了頭:“什麽事?”
“說是有個學子送了紙條出來,聽到裏麵有動靜,小吏找到了守門的麒麟衛,長孫朔已經去了,叫人來送信,問問皇上您可還有什麽指示。”
劉子文一下子想到了楚靖瑜,他覺得能發現這些動靜的不會是別人,隻會是楚靖瑜,這叫他的心竟然有片刻的溫暖。
劉子文頓了頓,看向了劉曦:“朕把這差事教給你,你可能辦好?”
劉曦彎腰行禮:“請父皇放心!”
劉子文從牆上取了掛著的長劍給劉曦佩在了腰上,他的眼裏有太多東西,卻自始至終沒有多說一句,然而劉曦卻清楚的感受到了來自父親如山的關懷,他又行了一禮,闊步向外走去,迎著黑夜裏的綿綿秋雨。
劉子文又重新坐了下來,向外看了看,揚聲吩咐:“朕要一碗薑湯!”
來儀殿裏蕭太後微微抬眼,聽得帳子外麵的太監道:“皇上傷了風寒,要了一碗薑湯剛剛喝了躺下。”
蕭太後這才安靜下來,翻了個身睡了過去。
雨幕裏的皇城安靜肅穆,卻又洶湧澎湃。
長孫朔大概沒有想到會在這樣一個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見到十一歲的太子,坐在馬上,淋著秋雨,那肅穆嚴峻的神色透過黑夜落在了每一個人身上,讓長孫朔肅然起敬。
“貢院無事,學子不得一人有恙!”
劉曦的聲音不大,卻鏗鏘有力,在安靜的夜晚傳出很遠,整齊有力的腳步踏進了貢院。
楚靖瑜嘴角帶了幾分笑,翻了個身,在炭盆微弱的火光下睡了過去。
有些睡不著的人即使在雨幕裏看到了增多的巡邏也隻是多少心裏有些不安,但並沒有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曾經距離死亡有多近。
黑暗裏的人如同紙片一樣,見了雨就在飛不起,隻能跌落到泥潭裏,雨中的刀光劍影,幹淨的連一點痕跡都沒有。
長孫朔低頭看了一眼被劉曦斬斷了胳膊的黑衣人,對著劉曦越發尊敬起來:“太子殿下,人都處理完了。”
“加強守衛,活口帶回去審問,在派人去周圍嚴密探查,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人!”
“是。”
臨危不亂,心思縝密清晰,果決堅毅,這樣的太子,實在難得。
劉曦坐在那裏看著被包紮過的黑衣人被吊在高處,又轉頭冷漠的看向了外麵越下越大的雨,這樣的天氣終歸還是凍壞一批學子的,但這場魚躍龍門的盛宴本就該有一些人要掉下去。
耳畔是黑衣人淒慘的聲音,和長孫朔的聲音:“誰派你來的?你們的目的是什麽?”
到了天亮貢院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然而因為昨夜的大雨,今天早上不少人都不太舒服,加上已經是第三場了,很多人體力不支,有一些考到一半就暈了過去。
但這是沒辦法的,這場苦修,挨過去也未必就是勝利。
劉曦出了麒麟衛,雨已經停了,但天卻還陰著,他身上有著濃濃的腐朽的氣息,叫他覺得有幾分疲憊和不舒服,審問了一夜,那黑衣人並不知道是誰下的命令,卻說出了這些人的來處,這是天大的事情。
長孫朔已經提前騎馬進宮了,接下來還要忙。
他上了馬,路過了槐樹巷,看到了那從牆裏探出了綠枝,貼身的侍衛張乙低聲道:“殿下?”
劉曦下了馬吩咐了一聲:“在這裏,等我一會。”
楚筱悠正在廚房裏準備吃食,瞧見福伯慌張的跑了進來,她擦著手走了出去,就瞧見了站在院子裏的劉曦,他穿著一身黑衣,轉過身來眼裏還有疲憊,和這青色的天一樣帶著說不出的沉寂。
楚筱悠走了過去,站在劉曦麵前,仰頭看他:“快進去歇一會。”
她的眉眼如同燦爛的光,驅散了他心頭所有的陰霾,叫他立刻覺得神清氣爽了起來,劉曦笑了笑:“我還有事,就不進去了。”
楚筱悠有些沒明白過來,即然有事那又為什麽過來。
她清澈的眼裏清晰的倒映著他的樣子,叫他覺得溫暖又柔軟,他頓了頓道:“過幾日在來找你。”
說著就要走,楚筱悠卻叫住劉曦,叫他等一等,然後轉身去了廚房又很快回來,她手裏端了一碗薑湯:“這樣的天,喝上一碗舒服。”
他淋了一夜的雨,雖然換了衣裳,卻還總覺得心頭濕噠噠的不舒服,他端過碗一飲而盡,熱氣瞬間就湧了上來,讓他渾身都暖洋洋的驅散了一夜疲憊和寒涼。
有時候有一瞬間,你是否也很想同一個人相守一生,永不分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