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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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分別敲了一會兒。
許久,朱紅鍍金銅釘的大門才被拉開,一個身穿無垢衣、腰係絹帛帶的和尚走了出來,他手裏捏著木魚,冷淡地瞥了敲門的人一眼,卻被來人相貌唬了一跳。
“什麽鬼!你們是什麽東西!”他被嚇得直往後麵退。
孫行者上前,一把捉住他的袖子:“跑什麽!”
陳唐唐攏著袖子走上前,攔住孫行者的動作,好聲好氣道:“阿彌陀佛,貧僧自東土大唐而來,要到西天取經,途經寶寺,貧僧想要……”
話未說完,那和尚露出不屑的神情:“就煩你們這些打秋風的和尚。”
孫行者順勢就摸上了自己的耳朵。
陳唐唐立刻握住他的手臂,繼續道:“貧僧曾發願,一路上遇塔掃塔,遇佛拜佛,希望能夠在貴寺叩拜一番。”
那穿著昂貴的□□的和尚抬了抬下巴:“那他們又是怎麽回事兒!長得一副奇奇怪怪的樣子。”
陳唐唐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他們都是貧僧的徒兒,至於長相,貧僧聽說外國人都長得比我的徒兒還要稀奇。”
“嘖嘖——”和尚懶洋洋地瞥了他們師徒三人一眼,視線久久停留在陳唐唐錦繡斑斕的袈*裟上,故作不屑道:“等著吧。”
他轉過身,敖烈卻趁機一彈指,有什麽東西粘在了他的光頭上。
那和尚“嘭”的一聲合攏門,似乎去通報了。
孫行者看到了這一幕,卻什麽都沒說,隻是遞給敖烈一個眼神。
敖烈摸著後腦勺,銀色的眼眸中蘊滿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沒過一會兒,那和尚重新打開大門道:“我家方丈請您進去,要知道我們方丈可從來不會見你們這些窮酸和尚的。”
“阿彌陀佛,多謝。”陳唐唐不慌不忙,不急不慢。
和尚與陳唐唐走在前麵,敖烈和孫行者跟在後麵。
孫行者壓低聲音,用前麵人聽不到的聲音道:“你到底做了什麽?”
敖烈模樣乖巧,他玩著自己的袖口,輕聲道:“師兄會看到的。”
孫行者意味深長道:“你厲害了啊。”
敖烈臉頰浮現一抹紅暈,羞怯道:“哪裏,哪裏,都是師兄教得好。”
孫行者:“……”
我教了你啥?!
前麵的和尚則保持著高高在上的模樣道:“我們方丈可是不輕易見你這樣的僧人的,這次願意見你是你的福氣,你是不是應該……”
他的眼神瞟過她的袈*裟,加重語氣:“呀,你這袈*裟可真漂亮,我們方丈最喜歡搜集袈*裟了。”
陳唐唐一副沒有聽懂的模樣。
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那個和尚恨恨咬牙,又重複道:“我說,我們方丈會喜歡你的袈*裟。”
“阿彌陀佛,是貧僧的榮幸。”
“你……”
陳唐唐清澈的雙眸凝視著他,一副不染世間塵埃的模樣。
那個和尚一怔,想了想,又說道:“你是不知道我們方丈有多厲害,又有多喜歡搜集袈*裟,你若是讓我們方丈開心了,他可會報答你的,你不是要上西天嗎?你知道路嗎?你有馬嗎?你有盤纏嗎?”
陳唐唐被他這三問問的是啞口無言。
她非但不知道路,還容易迷路。
她雖然有馬,但騎不得。
她的盤纏……兜比臉還幹淨。
她心裏百轉千回,臉上卻正直淡泊:“阿彌陀佛,出家人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
那和尚一噎,眼神複雜地看著她,像是從未見過這樣的“傻子”,一時之間竟難以再勸。
兩人沉默地走向後房。
陳唐唐看到寺裏的僧人穿著都十分富貴,像是不差錢的模樣。
“就是這裏,方丈在後房給你看茶。”
陳唐唐雙手合十朝他道謝。
那個一臉倨傲的小和尚撇開臉:“進去吧。”
陳唐唐剛邁一步,那小和尚突然喊道:“喂!”
陳唐唐平靜地轉過身。
晨光擦過她的耳側,映照著她的耳廓粉嫩淨透,恍若透明。
她眉目舒展,眉心朱砂痣似有佛光漏出。
小和尚張張嘴,輕聲道:“你最好好好討好我家方丈。”
陳唐唐眼中露出疑惑。
小和尚低下頭,踹了一腳地上的石子:“真的,不要跟方丈對著幹,否則有你的苦頭吃。”
陳唐唐唇角勾起,輕聲道:“多謝。”
“有、有什麽好謝的,我又不是為了你!”
“啊。”陳唐唐輕聲叫了一下。
小和尚抬起頭:“怎麽了?”
陳唐唐眼睜睜地看著巴掌大的一小塊烏雲從天空上悠悠飄下,遮在了他的頭頂。
小和尚鞋底蹭了一下地麵,低聲道:“好啦好啦,知道你害怕,我在門外等著你好了,你隻要真的如你所說別把這些身外之物當回事兒,就不會有事的。”
“貧僧的意思是……”陳唐唐盯著那巴掌大的小烏雲,雲層中電光閃動,隱隱雷聲轟動。
小和尚露出“真是受不了你”的表情:“你一個西行的和尚居然這麽膽小?好吧,如果方丈動怒了,我會幫你說幾句好話,到時候你可千萬別舍命不舍財,你懂……”
話還沒說完,他突然感覺自己禿頂濕濕的、涼涼的。
他詫異地抬起頭,隻看到一片巴掌大的烏雲蓋在他的頭頂,就那一小片兒在下雨。
小和尚挪一步,那烏雲就跟一步,似乎認準了他。
即便他跑到屋簷下,那烏雲也會跟到屋簷下,光可著他一個人濕身。
他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啊!
小和尚驚恐地跑出院子,那烏雲也一直追了過去。
“哇,好厲害的樣子。”敖烈伸手搭在眼睛上作涼棚狀,開心地望去,一臉的天真無邪。
孫行者:“……”
別說的就好像不是你幹的似的。
孫行者剛在心底嘀咕完,就發現師父正緊緊盯著他。
他心裏“咯噔”一下,背脊一僵。
該、該不會要我為這龍馬人背黑鍋了吧?
孫行者正想著怎麽說好,誰料,師父竟一轉身進門了。
“師兄,你說師父會不會誇誇我?”
孫行者:“……”
是誰給你的自信?
孫行者拍了拍敖烈的肩膀,看著他釀滿陽光的銀眸道:“老老實實去學習你的變馬技能,你難道還要讓師父被人嘲笑是沒馬的唐僧嗎?”
敖烈原本高興的臉立刻垮了下來,老老實實嗷了一聲。
原來,兩個人都神通廣大,那個烏雲蓋頂的和尚跟陳唐唐說的話,他們一字沒拉,全都聽了個正著。
敖烈小聲嘀咕:“現在的凡人真是膚淺,沒馬怎麽了?騎龍、騎人不都比騎馬拉風?可惜,師父不幹。”
孫行者站在門前:“別廢話了,快跟上去,小心那方丈別把咱師父怎麽了。”
“嗷——”
花開兩枝,各表一枝。
先進門的陳唐唐剛跨進門檻,就見一個身穿珠光寶氣袈*裟的和尚坐在主位,那和尚耳朵上穿著金環雙墜耳,上麵還嵌著貓眼兒石,更妙的是這和尚也生的一對貓兒眼,與那貓眼石交相輝映,熠熠生輝。
他腳上穿著一雙攢八寶的僧鞋,雙手握著一根拄杖,拄杖頭嵌著羊脂白玉。
他下巴抵在羊脂白玉上,歪頭盯著牆角發呆,就像是一隻百無聊賴的貓兒。
“阿彌陀佛。”陳唐唐輕輕念了一聲佛號。
方丈這才轉過頭來,他一雙貓眼兒有些冷淡地掃視著陳唐唐,然而,當視線觸及她身上的錦斕袈*裟時,他眼中的冷淡迅速消散,變得熱切起來。
“快,快請坐。”他安排好陳唐唐,朝門口斥道:“快去準備香茗招待貴客。”
“阿彌陀佛,貧僧並非貴客,隻是從貴寺門前經過的一個光頭和尚而已。”
方丈朝陳唐唐的光溜溜的腦袋上看了幾眼,笑道:“您說笑了,您一進門我就見你身上籠罩著祥瑞之氣,想來是非比尋常之人。”
就算同樣光頭,有些人也就是比旁人好看。
陳唐唐垂眸一笑。
“讓開,你們別在這裏擋路!”
“你這小沙彌還挺橫?就你這個年紀與我作個孫子都是占便宜了……”
屋外吵吵嚷嚷起來。
方丈擰緊眉頭,朝陳唐唐溫聲道:“讓您看笑話了。”
說罷,他提高聲音:“還不速速進來!”
“不不,是我徒兒衝撞了,我的徒兒可是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他脾氣不好,最近還在跟貧僧鬧別扭。”
正在偷聽的孫行者:“……”
見了鬼的鬧別扭!
一旁的敖烈露出陽光般的笑容……誰知道他是不是在偷笑。
方丈的臉色有些難看,他艱難地笑了一下,貓眼兒瞳孔不斷縮緊:“您、您說笑了。”
陳唐唐一臉無辜:“阿彌陀佛,貧僧不打誑語。”
這時,一個小沙彌走了進來,他端著一個羊脂白玉的托盤,盤上放著兩杯鑲金琺琅彩的茶盅。他身後還跟著另一個清秀的小沙彌,清秀小沙彌手中拎著一個白銅茶壺,茶壺嘴是白銀的,壺蓋是翡翠的,提溜茶壺的把手還嵌著幾顆藍寶石,當真是極盡奢侈之能事。
同樣是僧人,差別怎麽就那麽大呢?
陳唐唐想想自己這一路行來的苦楚,不由得潸然淚……不對,等等,她受到苦楚了嗎?
雖然急急忙忙出長安,沒有盤纏,沒有換洗衣服,沒有車馬,甚至連路都不知道,中途還一直迷路到海邊,她卻根本沒有吃到一點苦,還白賺了兩個徒弟。
不賠,不賠。
陳唐唐這樣想著,便更加氣定神閑了。
然而,這在外人眼中可就有了不一樣的意思。
見了如此多奢侈之物,她竟然沒有一絲動容,可見真的是一位不為外物動心的高僧。
方丈捏緊手中的拄杖,不由得心跳加速,臉上泛起紅暈,激動異常,忍不住對陳唐唐深情地剖白心意——
“大師,您身上的袈*裟能不能借我一觀?”
某位假扮成小沙彌氣得眼睛都發紅的徒弟:“……”
就看個袈*裟你臉紅個什麽大勁兒!
方丈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前,一把攥住了陳唐唐的衣角,俯下身,整張臉都快貼在她腿邊的袈*裟上了。
方丈激動的眼角泛紅,貓似的眼睛又水又亮,就像是貓兒看到了小魚幹。
哇,衣服上還自帶白蓮香氣,果然是不一般的袈*裟。
他靠的實在太近了,陳唐唐有些不習慣,努力將身子往後仰,想要拉開距離。
然而,陳唐唐卻看到正提著白銅茶壺的小沙彌將茶壺高高舉了起來,壺嘴傾斜,看樣子是想要往方丈的頭頂澆熱水。
這是怎麽個操作?自相殘殺?還是想要手動在方丈頭頂燙出幾個饅頭,假裝肉髻相?
此時,那沙彌竟朝她眨了眨眼睛,一副與她相熟的模樣。
該不會是……
陳唐唐立刻道:“方丈,貧僧的袈*裟算不得什麽。”
方丈顫巍巍地抬起頭,一雙貓眼兒亮的驚人:“實不相瞞,我已經搜集了不少珍貴的袈*裟,我原以為世間已經再無能入我眼的袈*裟了,沒想到您身上這身可當真讓我開了眼界。”
他的手在她的袈*裟上摸來摸去,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耳邊的貓眼兒墜子不斷地亂抖。
“哎呀,哎呀,可惜,可惜了……”方丈捶胸頓足,不斷說道。
陳唐唐捏著佛珠,一言不發。
方丈偷瞧陳唐唐,又是一頓唉聲歎氣。
直到端著茶盅的小沙彌問:“方丈為何唉聲歎氣?”
他才終於找到了台階:“聖僧你是不知道啊,我昨日生了眼疾,看東西都不真切,能不能請聖僧寬衣解帶……”
“哐——”
茶壺落地,熱騰騰的茶水潑在了他的腿腳上。
方丈“嗷”的一聲躥了出去,好在有拐杖的支撐,原本用拐杖來裝相,現在倒是真成了瘸腿和尚。
“你這做的是什麽事兒,快快出去!”方丈強忍著疼痛,又因為陳唐唐在此,不敢訓斥太過,便隻將他趕了出去。
小沙彌大搖大擺地走到門口,摸了摸耳朵。
“咳!”陳唐唐狠狠咳嗦了一聲。
小沙彌瞧了他一眼,這才老老實實出了門。
“方丈,貧僧大概是沒有聽清,你剛才所說……”
方丈拄著拐杖一瘸一拐走到一旁道:“我想要服侍聖僧更衣。”
為了袈*裟,他不要臉啦!
陳唐唐:“……”
陳唐唐:“抱歉,貧僧並無在外人麵前寬衣解帶的想法。”
方丈立刻道:“那沒事啊,我就在門外等著,聖僧將衣服脫了,再從門縫遞給我就成。”
陳唐唐:“……”
你我二人,不知誰更一言難盡啊。
阿彌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方丈又催促:“聖僧,快,隻要脫衣,有什麽要求請盡量提。”
不,不要。
方丈狠了狠心:“這樣吧,我看聖僧出行並未帶什麽行李,隻要將這件袈*裟借我一觀,我就送聖僧五件袈~裟。”
陳唐唐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方丈並未存著色即是色的心思,阿彌陀佛,慚愧,慚愧。
既然這樣……
陳唐唐斷然道:“不可,貧僧有這一件便足夠,並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
方丈:“唉——”
你若是真不在意就送給我啊,我在意啊。
方丈好說歹說,陳唐唐就是不肯鬆口。
口幹舌燥、腿疼腳抽筋兒的方丈坐回原位,又打算用一種更加迂回的方式討要袈*裟。
方丈隨便起了一個話題:“聖僧既然是從天~朝上國而來,那定然帶了很多珍貴的物件兒,既然袈*裟不給看,那些物件兒,聖僧該不會也藏著掖著吧?”
陳唐唐暗想:如果不真拿出個東西來讓方丈看看,說不定他還會打她袈~裟的主意。
不過,她身上除了袈~裟就再無長物了,錫杖和取經文牒都讓她交給孫行者代為保管了,她身上就隻有佛珠和……咦?
陳唐唐摸到了袖子裏那塊臨時揣進去的石頭,突然間有了一個想法。
敢想就敢幹,她立刻就將身上的一股金光傳到了石頭上。
“阿彌陀佛,貧僧並沒有什麽珍貴的物件兒。”
方丈一拍手,笑嗬嗬道:“看來,聖僧不得不將袈……”
他的話還未說完,陳唐唐就開口補充道:“不過,貧僧手裏倒是也有一件稀奇玩意兒。”
方丈好奇:“是何物?聖僧可不要哐我,我雖然身處深山野寺,卻見過不少好東西。”
你這座金碧輝煌的寺廟若是野寺,那大概是撒野的野。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
貧僧確實沒說謊啊,沾了金光的石頭當然是件稀奇玩意兒。
“您往這裏看。”
陳唐唐一邊說著,一邊將袖子裏的石頭高高捧起。
方丈和假扮成沙彌的敖烈都朝她的手中望來。
莫非這唐僧還真有什麽寶貝?
師父的大寶貝?
然而,待兩人看清她手中物件兒的真容,不由得全都麵紅耳赤起來。
方丈:“……”
小沙彌皮子的敖烈:“……噗嗤!”
“聖、聖僧你……”方丈的一雙貓眼兒大睜,憋得臉頰通紅,期期艾艾地說不出話來。
敖烈捂著又熱又紅的雙頰,死死垂著頭,像是要將腦袋埋進胸膛一般。
“嗯?”陳唐唐將那塊石頭湊到自己的眼前,“莫非是有什麽不妥之處?”
她雖然說得沉穩,心中卻“咯噔”一下。
莫非被人識破了手段?
哎呀呀,這可如何是好?
方丈抹了一把臉,虛弱無力道:“聖僧果然是聖僧,內心澄澈,心性極佳,不因外物動心,當真將色當成空了。”
你是怎麽從一塊石頭看到貧僧內心的?
陳唐唐:“多謝……誇獎?”
方丈:“……”
那不是在誇你啊喂!
你這聖僧該不會真的沒有意識到吧?
方丈又偷偷瞥了一眼她手中之物,隻見那物呈現三角輪廓,中間凸起,兩側圓潤,實在像、像極了……哎呀,罪過,罪過啊!
“這……”敖烈想要提醒師父,卻見到她握住凸出的地方劈了一下。
“這是石斧……”
方丈:“……”
敖烈:“……”
對哦,好像確實是粗糙原始的石斧模樣,兩側還有刀鋒的輪廓。
方丈摸了摸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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