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靈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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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龍在空中晃了幾下, 一下擰過來,纏住謝靈涯的手指, 在上麵蹭腦袋, 像是撒嬌又像是求饒。
謝靈涯恨鐵不成鋼地捏了捏它的尾巴尖,現在的情況實在不容謝靈涯再教育它了,隻抱怨了幾句。
旁邊的小量聽到了,弱弱地勸他:“算了, 謝老師, 它隻是初來乍到, 不知道您有多凶……厲害, 根本犯不著怕。”
謝靈涯:“……”
謝靈涯一想也釋然了, 站起來道:“先回去吧。”
因為不知道這些東西是否有用, 謝靈涯用原本裝法事用具的袋子將那些內髒和麵人都裝了起來, 這時還有出租車開過, 謝靈涯一伸手攔車。
那出租車放慢了速度,車窗降下來,司機探出頭看了看他們, 然後見鬼似的加快速度,一踩油門就溜了。
——郭星滿頭滿臉都是血, 誰見了他不得以為是凶案現場。
沒辦法,謝靈涯隻好叫郭星躲起來, 自己打到了車, 先上去再讓他從暗處過來。
這司機本來悠閑地扶著方向盤, 看著謝靈涯手裏的袋子問他買的什麽肉, 腥味真大。
這時候一個臉上、胸口都血糊糊的人躥上車,司機嚇得哇哇慘叫。
他從後視鏡裏觀察了一下,發現不是郭星的血,還是瑟瑟發抖:“哥們兒,我要交班了,你們還是另外找車吧。”
“這個點交什麽班?”郭星的心情也極差,鬱悶地說道,“你別怕,這是牛血。”
司機這才鬆了口氣,“嗨……你早說,我還以為打群架成這樣的。”
郭星:“這就是警察局附近,我在這兒打群架不是瘋了。”
再看看謝靈涯手裏還有個裝了內髒的袋子,司機徹底放心了。
謝靈涯坐在副駕駛,郭星和小量坐在後排,就這麽奔金桂步行街去了,謝靈涯沒敢說他們是抱陽觀的,這一身血糊糊的影響太惡劣了。
嚓……嚓……
塑料袋擠壓的聲音響起。
本來鬱悶看著窗外的郭星忽然頭皮發麻,轉頭看向謝靈涯,小量也緊張起來。
謝靈涯低頭一看,是那個靈嘎麵人的手在動,施長懸說了,一個靈嘎裏有很多鬼怪,可能還有的沒死絕吧……
謝靈涯倒沒害怕,毫不猶豫地隔著塑料袋便掐住那個靈嘎的脖子。
司機漫不經心地問:“怎麽,裏頭還有活物啊?”
靈嘎在謝靈涯手裏掙紮,發瘋了一樣,導致司機有點害怕地往縮,“到底什麽東西啊!”
謝靈涯沒空回答,他用力卡著靈嘎,另一手再畫符。
下一秒,靈嘎就忽然發力,整個往前一彈!
“啪!”
它從謝靈涯手中脫出,卻因為車窗的阻攔,一下砸在了車窗上,伴著響聲,是裏頭的牛血又濺開,流出塑料袋外,在車窗上開出一朵大大的血花。
這靈嘎本來就是回光返照,這下更是整個摔裂了,掉下來被謝靈涯雙手接住。
再看司機已經呆住了,“……”
……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謝靈涯掏了一筆洗車費,還領著倆人下車了。
司機臉色很難看,雖然謝靈涯告訴他那是竹鼠,個頭大野性足,但他後來仔細觀察,隱隱覺得裏頭的東西是硬的,不像是動物。
大晚上這也太邪門了,一個詭異的生物,三個年輕男子,其中一個還滿身是血,身邊這個背後背著布裹住的東西,現在看來有點像武器……
司機不敢說出口,其實謝靈涯要不給他錢,他都不敢要洗車費,接過錢就逃命一樣跑了,心想明天還是去那個聽說很靈的抱陽觀拜拜,去去晦氣好了。
“走吧。”這裏離抱陽觀已經不是很遠了,謝靈涯也不好再禍害其他司機,索性帶著郭亮和小量走路回去。
敲了門後,是張道霆來開的門,被他們這樣子嚇了一跳。
郭亮就不說了,剛才那一砸,連謝靈涯臉上和身上也濺了點點血漬,方才一路走過來,不少行人遠遠就屁滾尿流地跑開了。
謝靈涯進去匆匆把東西放在地上,又帶郭星去洗了個澡,找了身自己的衣服給他換上。
再出來的時候,施長懸已經蹲在地上研究靈嘎的“遺體”了。
從視頻中看得還是不清楚,又是晚上,這會兒施長懸才看清,這個靈嘎做得比普通靈嘎要大,他捏下來一小塊在鼻下一聞,說道:“這恐怕是在中原地區製作的。”
“怎麽說?”謝靈涯過來,搬了個小板凳坐下問道。
“這要從頭說起了,”施長懸將那一小塊麵給他看,“斬殺靈嘎,是羌姆儀軌的一部分,羌姆是藏區特有的佛事活動,由密宗蓮花生大師融合、開創。而靈嘎的製作,是用酥油和糌粑——也就是青稞麥磨麵。而這個,並不是糌粑製成的,也沒有按照藏區習慣,用那邊特有的植物染成血色。”
謝靈涯皺眉道:“那有沒有辦法,找出來施法人呢?”
施長懸想想道:“密宗每一派甚至每一寺的羌姆儀軌都不盡相同,製作靈嘎的手法也有區別,大部分派別是將靈嘎做成人形,少數做成老鼠以及其他令人憎惡的動物。也許從這方麵問一問,能夠找到線索。”
這個邪惡的靈嘎是直奔著謝靈涯來的,他不覺得是偶遇,更像是針對他的,那他當然要找出來到底是誰。
“行吧,明天再打聽一下。”謝靈涯在心中琢磨了起來,又將袋子一提,問道,“這個怎麽解決?”
靈嘎裏的鬼怪謝靈涯是斬殺又鎮住了,但接下來如何處理,他怕因為兩教行事不一樣產生什麽紕漏。
施長懸隻說他再研究一下資料,他雖然涉獵頗廣,但也不可能每個宗教教派都了解那麽詳細。
“哦……那這些腸子和內髒呢。”謝靈涯說,“還能不能吃啊?”
原本在一旁聽得頗為緊張的眾人:“???”
郭星叫出聲來:“謝老師,這個怎麽吃啊!”
張道霆也緊張地道:“其實我們也不用那麽節省吧……”
現在教裏的經濟遠遠沒有那麽緊張了啊!
施長懸幹巴巴地道:“內髒和血放進去,是為了儀式上斬殺時,有血流出來,這些應該是幹淨的,但是並不建議食用,因為多少沾染了一些邪氣。”
“我就是覺得怪腥的,放這兒等處理時壞了更難聞。”謝靈涯辯解了一句,但大家的神情都有點悲憤,隻覺得謝老師又故意搞他們了。
郭星經此一遭,心神極為受傷,晚上都不敢一個人睡,去和小量擠一擠。
謝靈涯看他那樣子,估計對自己要不要繼承閭山法又有思考了。
謝靈涯自己也去休息,睡之前和施長懸還嘀咕了一下,別讓他知道又是誰找他麻煩,還用這麽惡心的方式。
……
第二天,謝靈涯起來了便給宗教局打電話,希望從他們那裏問到密宗人士的聯係方式,谘詢一些問題。
宗教局知道他是抱陽觀的負責,也知道他和蓮談的關係,說道:“這個您問蓮談住持就行了呀,景區的寺廟一開,有位密宗的僧人還來拜訪了,他們是朋友。而且蓮談住持原來在東林寺,就與很多其他宗派交流,在佛教界人脈頗廣的。”
謝靈涯一聽,覺得這也太巧了,原來現在杻陽就有密宗人士?
謝靈涯心中閃過一絲異樣,但這應該隻是巧合,他問了那僧人的名字,確定了自己不認識,對方常年也待在外省。
不過因為這個消息,謝靈涯又打了電話給蓮談,告訴他昨夜發生的事情。
蓮談聽聞謝靈涯被靈嘎襲擊,比他還驚奇,立刻說他要通知自己那位友人。
蓮談的友人是一名密宗寧瑪派的僧人,寧瑪派俗稱紅教,他們的道場是桑耶寺,而蓮花生大師就是在桑耶寺編創羌姆的,所以他們的羌姆是一脈相承。他自己本身也參加過多次羌姆儀式,了如指掌。
這名僧人叫列措,曾經很多次到內地其他佛寺交流,自己據說也評過愛國守法先進僧人,漢語學得很是不錯。
謝靈涯把靈嘎帶出去,與施長懸、郭星、小量一起,在一間賓館和列措、蓮談見麵,他多帶上施長懸,也是不放心這件事,讓施長懸幫自己一起參詳。
蓮談把小弟子帶了出來,但隻叫他在外間等候,在裏間介紹列措和謝靈涯認識,又看了看那個靈嘎,也認了出來,“這個不是糌粑做的。”
列措則從包裏拿出了一個三角形的鐵盒子,把靈嘎放了上去,才開始解釋:“靈嘎不能隨便放置,要放在特殊的容器裏。”
可能是盒子,也可能是架子、盤子,但一定要是三角形。
“我們有息、增、懷、誅”四業,每一業有不同的形狀,誅業就是三角形,具有鎮壓、降服的意思,意思是把鬼怪鎮壓了起來。這樣,就可以在儀式上斬殺。”
列措解釋完之後,又一臉苦惱地道:“可是,這不對呀,靈嘎是用來斬殺的,怎麽可以害人。現在也不是羌姆的舉行時間……”
耿直的和尚想不通,為什麽作為象征物的靈嘎,會真的被賦予生命,然後去害人。
“我用符籙把它鎮住了。”謝靈涯看他用東西把靈嘎裝起來,就將符籙扯掉了,又道,“我們對這一點也很奇怪,所以想讓您來看看,能不能認出這是哪一派的手法。”
雖然羌姆是蓮花生大師編創的,但是紅教,白教、黃教……那麽多教派都會。
列措辨認了半天,說道:“我覺得,這個很像是我們寧瑪派幾個寺廟的製作風格。但是,我們的僧人是絕對不可能把它放出去的。”
羌姆儀軌中,所有法器都要仔細保存,這可是一個重要的佛事活動,列措帶來這一個三角盒子都是自己臨時製作的,而法事每一個環節,也都十分嚴格,僧人的挑選都很仔細,不是隨便哪個年輕僧人就能擔當角色的。畢竟,在羌姆中,那些扮演角色的僧人,就相當於這角色的真身。而羌姆本身,是為了驅邪、謝神、教化、積德等等,這個象征物把儀式的內涵都顛覆了,列措自然心情複雜。
總之,能夠製作出這樣一個邪物的,本事絕對不低,難道是哪一個高僧迷失了本心?在他們教派,高僧不是隨便來的,一個僧人,基礎的學習就要九年,全套佛法修習完要二十多年,學精就更不必說了。
一想到這一點,列措更加緊張了,怕是他們派中出了敗類。
謝靈涯吐了口氣,說道:“我已經捏了一小部分,也拍了照,還是請先將這個東西處理掉吧。”
“請你放心,這件事我要報給上師,我們的僧人不能出這樣的人。”列措緊張地說道,隨即又從自己的包裏拿了鹿角和刀出來。
現在沒有羌姆儀式,但列措也要用相應的方法來將靈嘎處理掉。
在他們的概念中,鹿就象征著護法神齊紮巴拉。列措在靈嘎前跪下來,用鹿角把盒子挑開,然後用那柄刀將靈嘎斬碎。
他並非靜止不動地斬,而是結合了跳、翻、轉等動作,謝靈涯仔細看去,突然發現他好像是在模仿鹿。
如此把靈嘎砍成碎片了,那些血和內髒與麵混在一起,看上去像一灘血泥,有些惡心,列措才將它焚燒掉。
不要說郭星了,謝靈涯也是第一次見識到這樣的驅邪儀式,也算是因此長了見識。
……
眾人從房間出去,把灰燼倒了,見曇清在外麵那間房看電視,他指著電視道:“師父,上麵說昨天晚上有鬼。”
謝靈涯抬頭一看,竟然是一檔本地的網絡節目,不知道曇清怎麽調出來看了。
市民說:“昨天晚上我從黎明廣場旁邊那條路回家,看到了一個血糊糊的影子,特別清楚,衝向我,嚇得我轉身就跑!”
記者像模像樣地到了所說的地方,還彎腰在地上找到了一行血漬,對鏡頭道:“深夜血衣人,到底是靈異事件,還是凶案發生?請繼續關注,我們將追蹤調查……”
謝靈涯:“………………”
動作怎麽這麽快,昨晚嚇到,今天節目都出來了,而且明明他們三個人一起走,怎麽他和小量就神隱了,而且他們也沒有追人啊?到底怎麽傳的謠!看來昨晚郭星那一溜達,還真是給都市怪聞提供了好線索。
這件事列措還要調查,但範圍已經縮小很多了,他認出了這個製作風格。
謝靈涯隻等結果,現在,他則問曇清:“小和尚,西遊記看完了嗎?喜不喜歡?”
“看完了,喜歡。”曇清老老實實回答。
蓮談慈愛地看了曇清幾眼,又道:“謝先生,我今天把曇清也帶下來,是要給他買些日用品,還有在杻陽走一走,你能不能幫忙帶個路?”
“當然可以啊,你把他交給我就行了。”謝靈涯義不容辭,杻陽市他熟得很,和尚們初來乍到,蓮談也是憐愛這個小弟子,才會把他帶下來見見世麵。
按照蓮談透露的想法,他覺得曇清天賦是很高,但對世情了解得不夠深,這是他唯一的短處,因此才多多把他帶出來。做僧人要六根清淨,現代社會也確實誘惑多,但正因如此,也不可能完全逃避,必須讓曇清知道,才好再進行啟發。
列措要往回傳訊,蓮談陪著他,謝靈涯就把曇清帶出去逛街,隻讓施長懸一起,把郭星和小量打發回去了。
蓮談給了一點錢,他們做和尚的,生活要樸素一些,謝靈涯知道這個道理,當然不會帶曇清進什麽專賣店,就和施長懸一起領他買點實惠的物品。
曇清一上了街,眼睛就到處看,對什麽都很好奇的樣子,看到高樓大廈也能發呆好一會兒,說他沒見過那麽高的樓。
謝靈涯看了一下,這也就是十三四層樓高,在杻陽市都不算最高的建築,“你以後跟你師父上大城市,那還有更高的樓呢。”
曇清在到處看,路人也都在看這個年輕和尚,他穿著僧衣,腳上是僧鞋,腦袋鋥亮,五官倒是清秀,還一臉懵懂地四處看,搞得有人都想問他是不是穿越的了。
謝靈涯看他盯著人家小孩子手上的棒棒糖看,就買了個棒棒糖讓他舔。
曇清舔了幾口說:“我帶回去給師父和師兄吃。”
謝靈涯聽得都要哭了,蓮談大師,一寺住持,不至於和徒弟一起舔一根棒棒糖啊,他趕緊又買了兩根,“沒事你帶倆給師父、師兄,你們一起舔一根好說不好看。”
曇清問謝靈涯:“謝先生,師父說,你們就住在這樣人來人往的地方?那豈不是都很熱鬧?”
“你們寺現在也熱鬧起來了吧。”謝靈涯說道,“人雖然多,但是我們心靜啊。”
曇清又問:“那你們旁邊的人,都信奉神靈嗎?”
謝靈涯淡淡一笑,“十個人裏麵不知道有沒有一個信。”
曇清“哦”了一聲,沒說話了,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在想什麽?”謝靈涯問了一句。
曇清舔了一口糖,含著棒棒糖嘴巴鼓起來說道:“我在想普度眾生的事情。”
謝靈涯:“……”
謝靈涯轉頭對施長懸說:“這是個幹大事的和尚。”
可惜,他不知道現在普度眾生有多難。
“眾生還不是每個都吃得起糖呢,你且跟著你師父學吧。”謝靈涯在曇清的光腦袋上揉了一下。
曇清想了想便說:“我以後給眾生每個發一根糖。”
謝靈涯沒話說了,“那有人不愛吃糖呢。”
曇清:“怎麽可能。”
謝靈涯看他兩眼,發現了,難怪蓮談想讓他多看看外麵的世界,這孩子思想太過單純了,雖然在佛法上天賦高,可是……其他方麵好像太短缺了,畢竟從小在深山裏長大。
“你上次還說,各人見水不同,糖也是如此。”謝靈涯說道。
“見膿水是鬼,不喜糖者自然也是‘鬼’。”曇清說。他那偈語是天見寶莊嚴,人間為清水,魚見為窟宅,鬼見為膿水。眾生見水不同,見糖當然也不同。
那句偈語解意是萬法唯心,曇清這時卻是扯到了“法”的正誤,他說的“鬼”應該隻是一個代指。
謝靈涯一愣,隨即正色道:“混淆了,法有正歧,卻不能套在這上麵。”
曇清“哦”了一聲,繼續吸溜他的棒棒糖了。
謝靈涯帶曇清買了他缺的一些日用品,原本這些寺裏可以批量采購的,單獨出來買謝靈涯還惡趣味地給他挑卡通內褲。
曇清心性比一般同齡人幼稚一些,要了個屁股後麵印著q版豹子的內褲。
因為買東西的地方就在金桂步行街,離著道觀近,謝靈涯叫施長懸先領著他,自己回去抱陽觀拿個充電寶,他手機快沒電了。
……
出租車司機小王昨晚拉了一車詭異的乘客,提前下班回去,把車洗了,又睡了一覺,第二天下午起來,立刻奔市中心的抱陽觀去了。
路上小王看了一下本地論壇,又看到有人說昨晚有晚歸的人在市中心被血人追殺,他立刻想到自己拉的乘客,還有乘客背上疑似武器的東西,頓時一寒,有種曾經命懸一線的感覺。
惦記著血人的小王匆匆跑進抱陽觀,剛上台階就撞到一人,剛想生氣,抬頭一看便見到一張有些熟悉的麵孔,方圓三十米的人都聽到了小王一聲驚叫。
“臥槽啊!”小王呈防護狀驚恐地脫口而出,“別砍我啊!”
“……”謝靈涯抬起手,對旁邊眼神詭異的海觀潮說,“我不是……我沒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