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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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念初心下一沉,聲音帶著些微顫音,“這句話,我能不能理解成,你承認了。”
厲騰嘴唇緊抿,不吭聲,隻是一個勁地盯著她看。那眼神,像能在她臉上戳出幾個窟窿。
短短幾秒,無數念頭從阮念初腦子裏飛閃過去。她蹙眉,也朝他靠近,用隻有他能聽見的音量問:“你是警察?”
厲騰卻忽然笑起來,挑眉,“真當拍電影兒呢。”
“是不是?”她追問,同時緊緊盯著他的眼睛,試圖從裏頭找出破綻和蛛絲馬跡。然而下一瞬,他便將視線移開了。
“不是。”
“真的不是?”
厲騰拿起手邊的打火機,“噔”一聲,火苗在黑夜中吞噬了煙。他抽著煙,語氣冷淡而隨意,“不是。”
話音剛落地,阮念初的眼睛就紅了。她別過頭,沒再說什麽,默默上床麵朝裏地躺好,手捂住嘴。
從厲騰的角度瞧上去,隻能看見姑娘細弱的肩在無聲抽動,幅度很小。
他眯了下眼睛,深吸一口,火星子直接從煙中間燒到煙屁股。
半刻,他隨手把煙頭丟出窗戶,拿腳撥了撥地上的被單,鋪平了,躺下。竹木屋外,月亮出來了,月光鑽進屋子,一室簡陋籠上清輝,竟也別有番美態。
厲騰曲起一條胳膊枕在後腦勺底下,半闔雙眼,道:“我不是警察,很失望?”
床上的人沒答話,一個沒忍住,抽搭進滿口涼氣。
他聽見了,沒由來一陣煩躁,眉擰成川,極低地喊她名字:“阮念初。”
“抱歉。我現在不太想說話。”她開口就是夾帶哭腔的鼻音,盡量平靜。說完一扯被子,拉高蒙住整個頭。
她被綁架已經整整二十天。這些日子,這人似乎總在給她希望又讓她失望。她變得敏感,神經,疑神疑鬼,精神幾度崩潰。再這麽下去,她懷疑自己可能撐不到離開這兒的那天。
她太累了,也太想家了。
這時,床底下的人卻忽然又說了句話,嗓音輕而柔,仿若半夢半醒間的囈語。他問:“你是哪兒的人。”
阮念初遲疑數秒鍾,還是回答:“雲城。”
厲騰輕聲,“說說看。”
她靜默半刻,把被子拉低,續道,“雲城是數一數二的發達城市,人口量大,經濟繁榮什麽都挺好的,就是物價太高,霧霾也比較嚴重”
厲騰遙望窗外的夜,不語。聽她說著,那片萬裏河山仿佛也逐一湧入腦海,南,北,高山,長河,灰藍色的天空,明黃的土地他忽然極淡地笑了下。四年了。在這邊待得太久,他幾乎快忘記故鄉土地的顏色。
阮念初說了很多。雲城的地理,環境,氣候,特色小吃能想到的,她幾乎都拎出來說了一遍。她想,大概隻有身處絕境的人才懂得,世上最振奮人心的事,無外乎兩樣。
一是幻想未來,二是回憶美好。
窗外月色清涼如水,兩人一個聽,一個講,時間仿佛有刹那靜止。
回憶完雲城,阮念初心情平複下來,語氣也柔和了些:“你呢。”
“什麽。”
“你是哪兒的人。”
厲騰靜了靜,答道:“嶂北。”
這個地名,相當的陌生。加上阮念初地理奇差,她很認真地想了一下,也沒記起是哪兒。隻好又問:“在北方?”
他嗯了聲,閉上眼,語氣漫不經心,“一小城市。和你們那兒沒法兒比。”
阮念初在床上翻了個身,看向他,語氣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看來我猜得沒錯。厲騰,你果然是中國人。”
對方一副不冷不熱的表情,“挺晚了。睡你的覺。”
阮念初:“救我,幫我,是因為我是你的同胞?”
厲騰說:“算是。”
“那真得謝謝你啊,”她嗤了聲,重新躺好,語氣半開玩笑半帶嘲諷,“善念尚存,良知未泯。”
厲騰也笑,語氣淡淡的:“不客氣。”
今晚的聊天,兩人對話幾十句,雖然不算多,但比起過去,已算是有了一個質的飛躍。阮念初覺得,自己有必要為這場難得和諧平靜的聊天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畢竟,這極有可能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於是她輕聲說了句:“晚安。”
這次厲騰頓了一下,才回:“阮念初。”他手無意識摸到腰間的傘刀,“明天不管發生任何事,我要你聽我的話,待在我身邊。”
“為什麽?”
“我會保護你。”字裏行間,波瀾不驚,仿佛保護她在他看來,隻是天經地義的一件事。
阮念初的睫毛有一瞬顫動。然後,她翻身背向他,閉眼,“我知道了。晚安。”
“晚安。”厲騰說。
上頭呼吸均勻,像是已經睡著。她當然不知道,這是他有生以來,頭回跟一個女人道晚安。
阮念初被綁架的第二十一天,大雨。
天還沒亮,她便被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吵醒了。昨晚睡得太晚,她依然困,但卻已沒了睡覺的心思,索性起床洗漱。
正要梳頭,木頭門吱嘎一聲,開了。
阮念初轉頭,厲騰走了進來。他手裏端著兩個缺了角的大腕,分別裝了幾塊幹麵包,和一顆水煮蛋。這就是他們日常的早餐。
他把碗放到桌上,掀眼,指了指,示意她過來吃飯。
她表情有些驚訝,“你不出去?”
厲騰咬著一塊麵包,側目看她,“怎麽了。”
“托裏說,今天這裏會來兩個很重要的客人。”她坐下,拿起一顆水煮蛋敲碎,緩慢地剝,“我以為你們會出去迎接。”
他把整塊麵包都塞嘴裏,撲撲手,麵無表情道,“那小子什麽都跟你說。”
阮念初琢磨了一下這句話,覺得應該沒生氣,便道,“最近這裏,好像人人都很緊張。我覺得奇怪,就問了他幾句。”
蛋剝好了,她咬了一口覺得燙,隻好放在嘴邊吹。
厲騰側頭想說什麽,一轉眼,將好看見她腮幫鼓鼓地呼氣。雪白的臉和淡粉色的唇,兩種顏色似乎達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和諧。她的唇形小巧,兩端尾部略微上翹,上唇中部有個粉色的小肉珠。
沒看多久,他便將目光轉向了別處,沉聲說,“別到處亂跑。”
“哦。”她應得很隨意。這句話他幾乎每天都說,她都聽習慣了。
厲騰強調,“待屋裏。哪兒都不許去。”
阮念初咬了口雞蛋,想起什麽,抬眼看向他,“昨天晚上,你不是還說讓我在待你身邊麽?”
厲騰垂眸,視線落在她嘴角的蛋黃屑上,半刻,伸手去給她擦。
她怔住,還是下意識地往後躲開。
他收回手,冷淡神色一絲不變,道:“到時候了我會來找你。在那之前,你哪兒都不許去。明白麽?”
阮念初點了下頭。
交代完,厲騰起身準備離開,出門前指了指她的嘴角,“沾了蛋黃,拿紙擦一下。”說完轉過身,大步出去了。
她皺眉,“你雞蛋還沒吃。”
那人走進雨中,頭也不回,“給你了。”
原本,阮念初以為今天,她會過得提心吊膽驚心動魄。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這一天的白天,竟然平靜得不可思議。
甚至在中午時,小托裏和阿新婆婆還像往常一樣,來和她吃飯,閑聊。
午飯後,阿新婆婆要去營寨各處收拾大家的碗筷。阮念初看著婆婆蹣跚的身影,有些不忍,想要跟著去幫忙,卻被托裏製止。
少年兩手在胸前畫叉,表情嚴肅,用英語道:“厲哥說你不能到處亂跑。”
她哭笑不得,“他讓你監視我?”
托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總之你不許出去。厲哥還說今天會有大事情要發生,咱們倆必須待在一起。”
阮念初拗不過,隻好目送阿新婆婆離去。
下午沒事幹,小托裏思來想去,幹脆教阮念初說高棉語。她興趣缺缺,但見少年這麽有熱情,隻好耐著性子學了。
這一學,就學到了下午五點。雨已經停了,夕陽西下,天邊若隱若現掛著一道彩虹。
外頭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阮念初困惑,推開窗戶往外張望,隻見閘門大開,幾輛山地越野車成列駛入營寨。不多時,車停穩了,數個手持ak47的彪形大漢跳下了車,而第一輛車裏,則下來兩個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
一個濃眉大眼,典型的歐美人長相;另一個又是墨鏡又是口罩,整張臉遮得嚴實,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明星出街。
阮念初微皺眉,“histhis?”
托裏聲音壓得很低,“ightbebss”
“”她眸光一跳,看見另一行人迎了上去。為首的手拿佛珠笑容可掬,是圖瓦,後頭則是他的貼身保鏢,還有永遠寒臉冷眼的厲騰。
圖瓦和兩個客人笑盈盈地打了個招呼,很快便帶著他們往營寨深處走去。
腳步聲遠去了。
小托裏壓著聲音說:“原來這就是厲哥說的大事情。”
“”阮念初若有所思,“或許吧。”正要關窗,餘光卻看見阿新婆婆的屋子,窗戶也開著。婆婆看著幾人漸遠的背影,麵無表情。
阮念初心驀的一緊。
因為老人素來慈祥溫和的眼神,竟陰沉得可怕。
與此同時,距離地麵1000米高空處。狂風呼嘯。
“報告隊長,一切準備工作均已就緒!請指示!”
“厲副隊那兒有什麽新情況沒?”
“沒有!”
“那一切就按照原計劃執行。通知戰士們,最後一次檢查所有裝備,五分鍾後開艙門,準備下跳。”
眾人異口同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