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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柬埔寨中部和南部是平原,東部、北部和西部被山地高原環繞,大部分地區都被森林覆蓋。常年的雨水和熱帶季風氣候滋養著這片土地,叢林區的樹木很密集,遮天蔽日,形成了天然的易守難攻地勢。
達恩的大本營,位於湄公河偏西南的叢林腹地,周邊設有數個地雷區。歐洲最高價的雇傭兵蟄伏於密林深處,準備隨時伏擊“獵鷹”。
突擊隊率先在指定地點降落。
戰士們手持突擊步槍,目光犀利,謹慎偵查周圍。叢林中樹木參天,毒蛇盤繞在樹枝上吐著信子,方圓數裏,並不見敵軍身影。
線人給的簡略地圖很有用。突擊隊準確避開了雇傭兵的伏擊區。
見周圍暫無敵情,厲騰眯眼,做了個手勢,何虎等人立即井井有序朝四周散開,無聲無息滲透進敵區。
背後數百米高空,獵鷹大隊其餘成員最後一次確認地圖上的降落點,集中注意力,開艙下跳。
遠望去,神兵天降。
日暮時分,夕陽的餘暉將半邊天空染紅。
達恩站在竹木屋裏,自窗內眺望遠方,目光很深,也很冷靜。
瓦莎從營寨北邊回來了。她走進屋子,抬眸看向男人英俊淡漠的側顏,也循著他的目光看去。
耳畔是水流聲,目之所及是叢林和天空。一切都靜謐得可怕。
她問:“你在做什麽?”
達恩語氣很淡,“瓦莎你聽,外麵有槍聲麽。”
“”瓦莎搖了搖頭,“很安靜,外麵什麽聲音都沒有。”
聞言,達恩忽然垂眸,輕輕笑出聲。
瓦莎困惑,“你笑什麽?”
達恩踅身坐到桌邊的椅子上,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口,沒什麽語氣地道:“外麵有那麽多雷區,還有雇傭兵在埋伏,但是卻一點響動都沒有。知不知道這說明什麽?”
瓦莎心一沉,回答:“要麽是‘獵鷹’沒有來,要麽,是他們避開了你設下的所有陷阱。”
“不。”達恩放下水杯,眸色驟然陰沉徹骨,“這說明我身邊有內鬼。”
瓦莎大驚:“內鬼?怎麽可能。能跟進來這裏的,都是你的心腹,或者bss身邊出生入死幾十年的人。”
達恩勾嘴角,“和聰明人做遊戲,就得去猜他在想什麽,會做什麽。lee果然沒讓我失望。”
“那現在該怎麽辦?他們如果避開了所有雷區和埋伏,應該很快就要到了。”瓦莎用力皺眉。她在原地來回踱幾步,半刻握緊拳,平靜道:“這裏離河邊不遠,達恩,你先坐船走,我來拖住他們。”
話音落地,達恩轉過頭,看向那個站在自己身邊的女人。她有一頭黑亮的發,和一雙微微狹長的眼,表情總是冷峻的,強硬的,很少會笑。但他注意到,她兩頰各有一點很淺的梨渦。
或許,這本應是張愛笑的臉。
那一刻,達恩腦中莫名升起這個猜測,但不過短短幾秒,便又消逝。他很快移開目光,一如這之前的許多年。
這個願意為自己去死的女人,真蠢。他沒有正眼看過她。
見他不說話,瓦莎上前兩步,下意識拽住他的衣角,語氣焦灼:“如果真的有內鬼,這一局你就已經輸了。你必須馬上離開這兒。”
達恩冷冷拂開她的手,坐回椅子上,“誰說我輸了。”
“”瓦莎眸光驚跳。
“不到最後一秒鍾,誰輸誰贏還不知道。”
刹那間,空前的絕望和無奈將瓦莎吞噬,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她對他說:“這不是輸和贏,這是活和死。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我早就說過中國人不好惹,他們不會放過你。”
達恩抬眸,聲音很低,“死不代表輸,活也意味著贏。我如果逃,才是真的輸了。”
“輸和贏真的那麽重要?”瓦莎深吸一口氣,“為了替bss報仇?”
達恩說:“中國人該死。”
“”瓦莎彎下腰,伸手輕撫他的臉,眼底泛起淚光,“如果bss還在世,他或許不想看到你這樣。”
“你知道什麽?”達恩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發狠一抬,貼近她,話音幾乎從齒縫裏擠出來,“我教過你,最讓人痛苦的事不是死亡,是仇恨。你試過在仇恨當中活七年麽?”
瓦莎試圖勸解他:“bss搶了中國人的東西,還殺了兩個軍人一個科學家。中國人抓他並不是無緣無故。”
“中國人害死我的父親,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殺中國人也不是無緣無故。”達恩冷笑,“他們沒錯,難道我就有錯?”
“”瓦莎動了動唇還想說什麽,遠處卻忽然傳來一陣爆炸聲,震耳欲聾,火光滔天。
達恩遙望火光的方向,丟開瓦莎,站起身,挑眉:“終於開戰了。”
門外傳來急促腳步聲,飛快逼近,直接衝進屋子。來人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少爺,雇傭兵那邊傳來消息,發現可疑人員。應該是中隊。”
達恩殘忍地扯唇,“殺光他們。”
與此同時,距離營寨約七百米遠的叢林處,雇傭兵朝可疑位置扔出了第二枚手榴。
將好落在一名匍匐著的戰士腳邊。
“”戰士眸色驚變,奮力飛身朝遠處撲開,“轟”一聲巨響,手榴彈炸開,他躲閃不及被炸傷,整條左腿瞬間血肉模糊。
戰士疼得青筋都暴起,卻硬是沒發出半點聲音。
“林陽!撐住了!”石頭咬牙,飛快匍匐靠近拽住戰士的雙肩,奮力將他往旁邊拖。“砰砰砰”幾聲槍響,子彈破風而來,擊中兩人身邊的大樹幹。
石頭意識到自己位置暴露,連忙將傷員拽到大樹背後,以樹為掩體,架好槍托,舉槍還擊。
槍戰爆發。
一時間,槍聲,消音聲,風聲,爆炸聲,撕裂整片寂靜。
何虎打趴兩個拿機槍的傭兵,邊打邊靠近林陽和石頭所在位置,語速飛快道:“你先給林陽處理傷口。我來打。”
“行。”石頭二話不說,“刺啦”一聲撕下綹軍服,三兩下繞過林陽大腿動脈位置,咬牙一下勁兒,拉死綁緊。
忽然耳畔飛過彈流,消音器掩蓋下,子彈穿風猛至。
石頭察覺到什麽,側身一閃,子彈錯開要害擊中他左臂。他悶哼,咬牙大吼提醒身邊其他人:“西南方有狙擊手!大家小心!”
“”厲騰眯眼朝西南方搜索,片刻,瞄準,扣下扳機。
那人被直接爆頭,從樹上摔了下來。
槍林彈雨,射擊聲愈發密集,敵我雙方都不停有人倒下。
膠著數秒後,副隊長程川帶著滿臉血汙,大吼:“厲哥!隻有七百米了!你帶突擊隊先殺進去!我掩護你們突圍!”
厲騰背靠掩體飛快換子彈,也吼:“行!你可別他媽手軟!”一槍又爆對麵一個頭。
“放心!”程川喊完,砰砰又幹翻兩個大塊頭壯漢。
厲騰狠聲:“突擊隊跟我走!”
“是!”整齊高喊淹沒在炮火聲中,幾名戰士保持突擊陣型,邊打邊衝出包圍圈,朝營寨方向急奔而去。
一路上,除五大三粗的傭兵外,還遇上不少聽見響動,從營寨來趕來支援的達恩手下。
厲騰邊跑邊開槍,速度極快,那些柬埔寨人不比雇傭兵那種職業軍人,反應快戰鬥力強,往往還沒回過神,人便倒下。
沒過多久,獵鷹突擊隊便已逼近達恩大本營。
厲騰麵色冷峻,做了個手勢。戰士們移動的速度驟然變慢,紛紛謹慎環顧,呈半蹲姿勢架槍向前。
從四麵八方將營寨包圍,隱蔽起來。
負責爆破的徐小偉從全裝包裏取出投彈器,手持遙控器,將投彈器悄無聲息送入營寨內部。
不遠處,厲騰盯著投彈器的移動方位,目光靜而冷。
須臾,他眯了下眼睛,揮手一斬。
徐小偉摁下爆破鍵。隻聽“轟隆”一聲巨響,整個營寨空地被炸開,巡邏放哨的暴匪們始料未及,全都被炸成一灘泥。
戰士們以爆炸聲為令,破林而出,迅速而有序地擊斃敵人,在各處搜尋頭號目標達恩。
“”瓦莎聽見聲響後臉色大變,催促達恩:“中國人已經來了,你再不走來不及。快點走。”
達恩垂眸把玩手裏的匕首,沒有任何動作,甚至連麵色都沒有絲毫變化。
瓦莎咬咬唇,沒再說話,拿起桌上的衝鋒槍衝了出去。
達恩集團與坤沙集團一樣,主要依靠的兵力是歐洲職業雇傭兵,一旦脫離開傭兵軍團,戰鬥力不高,與空降旅中最精銳的獵鷹根本沒法比。
百米遠處,以程川為首的空降兵戰士們,以血肉之軀築成一道牆,滴水不漏,密不透風,將火力凶猛的雇傭兵死擋在外圍,為突擊隊爭取行動時間。
炮火連天。
營寨內部,何虎等人馬已基本製服所有暴匪。
凶神惡煞的匪徒們意識到大勢已去,紛紛放棄抵抗,抱著頭,貓著腰,圍成一團蹲在地上。
最後,厲騰與蔣睿一道行動,在營寨最裏麵的一間屋子裏見到了達恩。
“終於見麵了,老朋友。”達恩坐在椅子上,一邊淡笑,一邊給他倒了一杯茶,“這麽一路殺到我這兒可不容易啊。來,坐下喝點水。”
厲騰沒動,眸色如冰,用高棉語道:“我要的東西,在哪兒。”
達恩麵色如常,抬眸,眼神裏充滿興偉:“如果我告訴你,我對那堆破紙一點興趣都沒有,早就燒了呢?你準備怎麽辦?”
厲騰眼底閃過一絲狠光,舉槍上膛,黑洞洞的槍口筆直對準達恩,“我再問你一次,東西在哪兒。”
達恩笑起來,“厲隊長,何必嚇唬我。隻要我不說,你絕不可能殺我,不是麽?”
厲騰也極淡地彎了彎唇,語氣很淡,“你以為我拿你沒辦法?”說完槍口下移,扣扳機,眉頭都不帶皺。
“砰”一聲,子彈擦著達恩的小腿骨,直接穿透過去。
“”達恩吃痛,瞬間從椅子上栽倒下來,臉色蒼白如紙,冷哼,“還以為你們中人真有多高尚。原來為達目的,還能虐囚?”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厲騰語氣淡淡的,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表情漠然,“還是不打算說?”
達恩不吭聲。
砰,厲騰射穿他另一條腿。
“唔”這次,達恩再忍不住,喉嚨深處溢出一陣悶哼,整個人爛泥似的癱在地上。
“我接到的命令,是如有必要,可將你就地擊斃。”厲騰舉槍對準他頭部,冷冷地說:“達恩少爺,你還有一次最後機會。”
就在這時,背後冷不丁傳來一個聲音,用不太流利的中文道:“如果我把東西還給你,你能放過他麽?”
蔣睿立即舉槍突然出現的女人。
達恩臉色大變,怒道:“你應該開槍殺了他,不是求他。”
瓦莎拎著一個密碼箱緩慢走過來,紅著眼道:“雇傭兵知道雇主被捕,已經準備撤離。這裏全是中國人,lee死了,你也活不了。”
“我要他死。”
“但我想你活。”瓦莎眼角滑下一行淚,片刻,將手裏的密碼箱遞給厲騰,冷聲道:“這就是你們要找的核心資料,十二年前,bss搶走的那份。”
厲騰打開密碼箱。
年生久遠的緣故,這些紙已陳舊泛黃,邊緣處殘留著一些暗褐色。像是已經幹枯的血跡,記錄著一段已褪色,卻永不被遺忘的故事。
他手指緩緩撫過那團血跡,關上密碼箱,遞給蔣睿,聲音有點啞,“拿好。”
“”年輕戰士的麵容混著血和泥,沒有說話,隻是把東西接過來,用力握在掌心。
屋外,夜色彌漫,獵鷹其餘隊員也在有序往此處靠攏。
“嗬”達恩忽然低笑出聲。
蔣睿狠踹他一腳,咬牙道:“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
達恩抬眸看向厲騰,語氣譏諷,“沒有發現你安排在我身邊的鬼,是我大意,但是你真以為自己贏了麽?楊正峰是你害死的。我死了,隻不過是早一步去見我父親,你活著,卻要內疚,仇恨,比死痛苦千萬倍。所以這場遊戲,說到底還是我贏。”
厲騰麵無表情,“知不知道自己最大的毛病是什麽?”
“”電光火石間,達恩似乎意識到什麽,眸光突閃。
厲騰繼續:“太聰明。”
達恩眯起眼,“你什麽意思?”
厲騰語氣很平靜:“你替陳國誌安排的那出被追殺的戲,很精彩。我們釘死第一個鬼是江浩,陳國誌又被不是江浩的鬼追殺,按照正常邏輯,陳國誌當然不可能是第二個鬼。但是達恩,那場戲太刻意,你這麽謹慎,怎麽會在那種節骨眼上,派殺手去殺人。”
達恩:“你早就知道陳國誌是我的人?”
“對。”厲騰回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陳國誌打架打進局子,也是你安排的,目的是借此機會既跟我搭上線,又跟雷蕾搭上線。他在警局聽說雷蕾當晚有聚餐活動,所以專門和江浩在雷蕾回家的必經之路上演戲。因為你知道,沒有什麽話,比一個警察說的更可信。”
達恩怒極反笑,“所以楊正峰——沒有死?你設局陰我?”
“如果不讓你以為自己贏,”厲騰嗤了聲,語調輕蔑,“接下來的遊戲,我怎麽和你玩兒。”
“我輸了?”達恩的目光有一瞬迷茫,很快又聚焦,厲聲:“不可能,不可能你避開了雷區和我設好的埋伏,你知道哪些是安全區地圖是誰給你的?誰給你的!”
厲騰說:“一個傻子。”
話音剛落,瓦莎的麵色驟然一變。
“一個傻子?”達恩冷笑,“傻子頭腦簡單,如果能懂這些路數,還是傻子麽?”
厲騰:“達恩,隻有頭腦簡單的人,才最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整個屋子陷入了一陣死寂。
瓦莎閉上眼——結束了。這麽多年的家仇,國恨,終於都在此刻徹底結束了。很離奇的是,她感覺到的竟是解脫。
然而就在這時,達恩忽然又笑起來。距他最近的瓦莎轉眸,看見那笑,和他往常的樣子很不同。他平素冷靜,可此時,如癲似狂。
瓦莎心中升起一絲不詳預感。
“說起來,我還沒有仔細看過你。”說完,達恩忽然側過頭,生平第一次,認真地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女人。
他眼底微亮,語氣柔得幾不可聞,“瓦莎,你很美。”看著她,笑著,捏碎了嵌入袖扣中的微型遙控器。
“”她想起他的話,不到最後一秒鍾,永遠不知道誰輸誰贏——死不足以讓他畏懼,他要的是贏。
瓦莎猛然尖叫出聲:“不要!”
話未落,厲騰下意識撲向蔣睿,將年輕戰士和他懷裏的密碼箱,牢牢護在自己身下。
巨大的爆炸撕碎荒夜。
那一刻,厲騰看見漫山遍野的稻花,和在風裏淺笑的姑娘。
——阮念初,你笑起來的樣子,可真漂亮。
整片屋群坍塌,隻剩滾滾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