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二十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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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皇太子早就該大婚了,卻因為種種緣故被耽擱下來,如今太子妃人一旦選定,婚期也沒拖太久,就在賜婚聖旨頒下三個月後。

    三月時間眨眼即過,很快便到了大婚前最後一天。

    明天就要邁入人生另外一個階段,而且前景看著也不大好,但紀婉青卻格外平靜。

    晚膳過後,她特地跑了一趟侯府西邊,那裏有紀氏宗祠。

    說宗祠其實也不太對,畢竟自她祖父封侯以後,靖北侯府才從臨江侯府分出一支來,老宗祠仍在那邊,這邊是新的。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父母的牌位都在這邊。

    恭敬給中間兩塊簇新牌位上香叩拜後,紀婉青拖過蒲團,在供桌腳下坐了,說了許久的話,她最後抬頭,“爹爹娘親,我會好好過的。”

    出來後天色已經暗了,紀婉青回到朝霞院,乳母何嬤嬤正翹首以盼。

    “姑娘怎去了這許久?”她握了紀婉青有些涼意的手,很有些心疼。

    自打小主子一生下來,便是何嬤嬤伺候在旁,十多年來,陪伴小主子的時間比親女兒梨花要多太多,說句僭越的話,真已經視若骨肉了。

    何嬤嬤活了好幾十年,看問題比梨花等少女深刻多了,隨著大婚日子漸近,她憂慮愈重。

    “隻是多坐了一會兒。”紀婉青笑了笑,拍了拍乳母的手,“嬤嬤勿要擔憂,我好得很。”

    “姑娘,太子殿下看著倒不難相處。”

    鬥篷送過去以後,隔日東宮便送來了好幾樣小玩意兒,不多珍貴,但有趣,因此何嬤嬤有此結論,不過,她擔憂的還另有其事。

    “隻是,老奴隻怕皇後娘娘那邊……”樹欲靜,而風不止。

    “沒什麽好擔憂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之前府裏這麽難,咱們不也是安生過來了麽?”

    靖北侯府這點困難,其實與一國之母的算計完全不同級別,不過紀婉青依舊坦然,不慌不忙安撫憂心忡忡的乳母。

    若這世道真不讓人活,那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死之前也拉上個罪魁禍首墊背,也算沒吃虧了。

    紀婉青已活過一輩子,她更珍惜生命,卻也不太畏懼死亡,這般想過以後,她也覺得沒什麽太困難的。

    小主子臉上的篤定,給予了何嬤嬤信心,她鎮定了許多,“好,好,主子說的都對。”

    “主子早些用了膳歇息吧,明日很早便得起了。”何嬤嬤忙指揮丫鬟們傳膳,並撿了好些易克化的吃食給紀婉青補上。

    *

    這所謂的很早起來,是真早得離譜,紀婉青酉時末上床,睡了兩個多時辰,子時便被叫起了。

    她瞥一眼滴漏,無奈地歎了口氣,被梨花等人攙扶下了榻,往隔間浴房而去。

    大浴桶早注滿了熱水,梨花往裏頭倒了兩瓶子梅花花露,沁人心扉的花香隨著氤氳的熱氣蒸騰開來,充滿了整個浴房。

    紀婉青精神一振,終於完全清醒過來了。

    被由頭到腳狠狠洗涮了一遍,她通身嫩白皮膚紅彤彤的,終於宣告沐浴圓滿結束。

    紀婉青被攙扶出浴桶,換上一身簇新裏衣,出了浴房,在裏屋站定。

    裏屋空曠了許多,她日常所用之物,都已經收拾起來了,準備一齊帶走。

    紀婉青環視一圈,這個父母精挑細選,灑下無數歡聲笑語的朝霞院,今日過後,將不再屬於她。

    她眼神黯了黯,須臾打起精神,“更衣罷。”

    太子妃的婚服,是大紅的龍鳳同和袍,其上金織雲龍紋樣,衣身繡有精致鳳紋,中間有圓形輪花,兩者交錯排列。

    繡線細如毫發,紋樣栩栩如生,精致華美,巧奪天工。

    這婚服美則美矣,卻很沉重,尤其時值隆冬,比夏日更厚上不少,這麽一整套折騰穿上身,已經兩個時辰以後的事了,紀婉青站得兩腿發麻,身上沉甸甸的。

    接下來還要挽發畫妝,這兩樣都是內務府派人來幹的,梳頭宮女手勢極其熟練,手執玉梳在紀婉青如瀑的黑發間穿梭,給緊緊挽成了一個發髻。

    梨花命人捧了兩個銅鏡上來,一左一右立在她的身後,梳頭宮女恭敬退後一步。

    紀婉青往身前鏡台上的銅鏡瞥了眼,手藝倒很不錯,鏡中美人雲鬢堆疊,高貴端莊,隻是這發髻卻是婦人髻,她看著這般的自己很不習慣。

    她笑了笑,“不錯,賞。”

    梨花麻利遞上一個荷包,梳頭宮人恭敬接過,垂首道:“謝娘娘賞賜。”

    畫妝方麵,在紀婉青的堅持下,這妝畫得清淡一些,沒有尋常新嫁娘那般濃妝豔抹。

    何嬤嬤端詳幾眼,讚道:“還是姑娘有主意,這般便已極好看。”

    紀婉青本顏色極好,又年輕,若是硬仔細雕琢,反倒落了下乘。

    她笑了笑,也沒反駁,其實她化淡妝主要是想自己輕鬆些,身上負荷已重,她不想再在臉上糊了厚厚一層。

    半夜開始忙活,現在早天色大亮許久,吉時將近,好在紀婉青這邊已經差不多,最後戴上鳳冠,便大功告成。

    太子妃也有鳳冠,與皇後一樣,也是九龍四鳳,不過龍是四爪龍,規格也稍稍小一些。

    製作繁複的鳳冠寶光璀璨,不過卻依舊沉重,紀婉青深吸一口氣受了,登時覺得脖子被壓短了三寸。

    這時候,外麵禮炮炸響,喧天的喜樂連內宅也能耳聞。

    皇太子親迎,鑾儀衛陳鹵薄儀仗簇擁著儲君輦輿,已從東麵轉入靖北侯府門前正街。

    “娘娘,該到前麵去了。”

    舅母陶氏握了握紀婉青的手,從梨花奉上的填漆托盤上取了大紅蓋頭,輕輕展開。

    蓋頭落在紀婉青頭上,眼前一片豔紅似火,她就著陶氏等人攙扶,往外麵行去。

    朝霞院所有下仆,及內務府遣派過來宮人嬤嬤下拜,“奴婢見過太子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紀婉青微微抬手,旁邊有宮人唱道:“起!”

    她被攙扶上了轎輿,往府邸西路而去,須先到家廟行禮。

    這個禮,原是行給父母的,可惜紀婉青父母已逝,這活兒便由何太夫人頂上了,而二嬸曹氏則候在下首。

    這兩人都病了許久,看著消瘦蠟黃了許多,不過,如今麵上神情卻與從前截然不同,自恃之意已分毫不見,看著十分謹小慎微。

    皇太子納妃之禮,實則等同於皇帝迎娶皇後,雖婚期頗趕,但亦隆重非常。爭產事件結束沒多久,便迎來了納采、問名等六禮的前五禮,天家大事,非同尋常,一連串的重臣為使者,陸續攜儀仗在靖北侯府登場。

    靖北侯府這群人屬驢的,連削帶打,皇家威儀一再展現,他們終於深刻認識到,即便紀婉青再是紀家棄子,她明麵上也是太子妃,儲君之妻,天家威嚴不可侵犯。

    何氏紀宗賢等人後怕不已。

    先前有多貪婪,現在就有多膽顫心驚,生怕皇帝一個不高興,就給擼了爵位。

    到了正日子,哪怕何太夫人病勢頗為沉重,她也硬撐起來,急急趕到家廟等著。

    這些紀婉青有所耳聞,但她也不在意,反正今日之後,她便會離了這靖北侯府。

    四拜過後,一眾人簇擁著她,往前廳而去。

    震天響的喜樂愈發清晰,紀婉青頭上蒙了蓋頭,被攙扶著轉了幾個彎,剛感覺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身邊人便聽了下來。

    她福至心靈,微微抬頭,順著蓋頭縫隙看去,一雙尺寸頗大的暗紅色行龍紋緞靴立在她身邊。

    皇太子就在她身邊,兩人距離不足一尺。

    紀婉青定了定神,皇太子便攜她出門,登上輦輿。

    兩人沒有肢體接觸,也沒有交談,但距離十分接近,紀婉青格外敏感,隻覺陌生的男子氣息包圍著她,她很不習慣,隻得專注聽禮官唱聲,並依言照做。

    終於登上轎輿了,她是獨自坐的鳳轎,紀婉青微微鬆了口氣,不過隨即又覺得這樣不行,她還是多多做些心理準備,以免今晚在大老板跟前掉鏈子。

    這般胡思亂想一路,很快便抵達皇宮,紀婉青換乘了小車,跟在太子車駕之後,往東宮而去。

    終於抵達東宮,接下來的路程,紀婉青便不能由人攙扶了,她慢太子半步,緊隨其後往內殿而去。

    她身上袍服層層疊疊,又曳地,眼前蒙了紅蓋頭,難免行走很不便,不過好在前麵的男人頗為體貼,走得很緩慢,沒有讓她太過吃力。

    僅憑這一點,紀婉青此刻還是很感激,畢竟他其實可以不遷就她。

    隻是這般小心翼翼,還是出了點小岔子。

    “啊!”

    拾級而上時,由於視線被阻礙,紀婉青對台階高度做出了錯誤判斷,她腳抬高了點,落地時踩中裙擺,微微趔趄了一下。

    她小小驚呼。

    有一隻修長的大手及時扶住她,高煦側身回頭,微微垂目,“小心些。”

    男聲很溫潤很和熙,紀婉青聽到他說:“我們走慢一些罷。”

    “好”,紀婉青並非不識抬舉的人,她微微福身,“謝殿下。”

    眼前一身大紅婚服的女子,就是他今日親迎的妻子,高煦已將她打量了一遍,頷首道:“不必拘禮,我們走吧。”

    兩人繼續前行,經過短暫的接觸,紀婉青覺得,傳言皇太子溫文爾雅,如今看著,表麵確實如此。

    不錯,紀婉青認為這僅是表麵而已,畢竟太子年幼喪母,又占據儲君之位,估計真溫和攻擊力不強的人,是肯定無法獨身在宮闈長大的。

    他不但長得好好的,且還穩坐皇太子之位,朝堂上下交口稱讚,連她這種深閨女子也有所耳聞。

    這絕對不是普通人能辦到的。

    紀婉青也沒分神細想,畢竟她如今舉步維艱,好不容易進了內殿,她提起精神,按司禮太監的指示,於拜位上跪下,受了金冊金寶。最後,方與高煦一起被送入洞房。

    不要以為進了洞房就萬事大吉了,接下來還得行合巹禮。新出爐的小夫妻一起祭拜,花樣繁多,多次跪下起立,紀婉青不知道太子什麽感受,反正她是累得夠嗆,最後隻憑本能機械動作。

    終於完事了,紀婉青坐在喜床那一刻,後腰腿腳傳來一陣強烈的酸麻感,極為酸爽,讓她險些呻.吟出聲。

    好在多年貴女教育十分到位,表麵上,蒙著蓋頭的新太子妃正襟危坐,微微垂首,似有些害羞。

    喜嬤嬤捧著填漆托盤上前,上頭有一杆纏了紅綢的嵌金角喜秤。

    高煦抬手接過喜秤,利落挑了蓋頭。

    蒙了好半天,一下子重見天日,紀婉青很不適應,她眨了眨眼睛,方抬起頭來。

    眼前男子身材修長,一身繡著龍紋的大紅婚服,他鬢若刀裁,挺鼻梁薄嘴唇,相貌頗為清雋,宛如江南煙雨圖一般清雅的年輕男子。

    隻是他頗具威儀,靜靜在跟前一立,已經讓人不敢逼視,一朝太子,赫赫之勢演繹得淋漓盡致。

    兩種氣質截然不同,但又奇異嚴絲合縫,結合一種獨特的男性魅力。

    此刻的高煦,也定定看著她,饒是在宮中見過各式大小美人,此刻也不禁眼前一亮,他這太子妃真真好顏色。

    不過,高煦並不好美色,表情乃至眸底,不見絲毫變化。

    紀婉青掠過他平靜無波的黑眸,兩人短暫對視,她便適時低下頭垂目,如一般新娘子般嬌羞表現。

    高煦微微挑眉,在她方才那雙水波盈盈的美眸中,他並沒有發現羞意。

    “請殿下與娘娘喝合巹酒。”喜嬤嬤笑嗬嗬地捧著個小托盤上了。

    小托盤上有一對白玉龍鳳紋小酒杯,尾部用一根很短的紅色絲繩係著。

    高煦一撩下擺,緊挨著紀婉青坐下,那陌生男性氣息又將她圍繞,她忽略過去,眼觀鼻鼻觀心,抬起纖手,與對方各執了一個白玉杯。

    絲繩真的很短,兩人頭部湊在在一起,才能夠到位置。紀婉青纖手不小心碰觸到對方,那大掌很溫熱,完全不似久病體虛者的手。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紀婉青並沒多加留意,她微微閉目,仰首與高煦一起喝下杯中之酒。

    一切禮儀都妥當以後,喜嬤嬤領著一眾宮人太監,跪下磕頭道:“奴婢恭喜殿下,恭喜娘娘。”

    高煦頷首,“賞。”

    這時候,張德海上前小聲稟報,“殿下,時辰差不多了。”

    皇太子大婚,舉國歡慶,於太和殿大宴群臣,作為主角,高煦不能錯過吉時開宴。

    他站起來,頓了片刻,對紀婉青道:“孤先過去。”

    紀婉青站起,微微福身,“殿下慢行。”

    她覺得這樣就很不錯了,畢竟她一個紀皇後硬塞過來的娘家女子,占據了他太子妃之位,兩人頗為陌生,他出門前還願意給她說一句。

    高煦領著一行人魚貫而出,喜房立即空出一大半,紀婉青登時覺得呼吸都順暢了幾分。

    她掃了眼屋裏侍立的陌生宮女們,吩咐道:“都退下罷。”

    宮人應聲而退。

    等屋裏隻剩下陪嫁的心腹後,紀婉青才籲了一口氣,放鬆身子坐回床沿,梨花立即上前替她揉捏腰腿,“姑娘,今兒可是很累了?”

    何嬤嬤立即低聲嗬斥道:“什麽姑娘?以後要稱娘娘。”她一同上前給主子揉捏。

    兩人動作熟練,紀婉青舒服得險些呻.吟出聲,不過她還是不忘囑咐梨花,“在宮裏須事事謹慎,你日後可不能忘了。”

    梨花忙點了點頭。

    卸了鳳冠,寬了外衣,又揉捏一番後,紀婉青便道:“我要沐浴,趕緊傳水吧。”

    今天天氣確實很冷,但她穿得很厚,又怕出錯,全程全神貫注,出了一身薄汗,她喜潔,現在靜下來就覺得很難受。

    何嬤嬤已經出門傳膳了,喜宴上來後,紀婉青隨意撿了幾樣清淡的用了,餓太久也不敢吃太多,五六分飽她便放下銀箸。

    沐浴一番,紀婉青覺得渾身清爽。此時,外麵天色已經開始暗下來了,她累了一整天,就有些打瞌睡了。

    不過,她還不能睡,她還得等太子大老板回房呢。

    這般等著,等了很久,久到紀婉青已小小瞌睡過一輪,案上嬰兒臂粗的龍鳳喜燭燒掉一截,才聽到外麵喧鬧聲又起。

    “殿下回宮了。”

    紛亂的腳步聲到了喜房門前停下,攙扶伺候的人被揮退,半響後,喜房大門“咿呀”一聲,被推了開來。

    作者有話要說:  親親們,文文明天入v啦!中午12:15,萬更準時掉落~ (*^▽^*)

    (跟編輯商量了一下,把入v提前了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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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周六阿秀要上千字收益榜,親們求支持,這幾天先不要養肥阿秀噠,筆芯!)

    另:阿秀接檔文《八十年代翻身記》,已經開了文案辣,親們記得繞道作者專欄,預收一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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