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九十七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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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婉青是半夜驚醒的,睜眼同時, 隻覺得腹部一陣陣抽痛, 好在很輕微。

    其實,臨近產期以後, 她腹部偶爾總會有些微微的墜痛感,經曆過頭次的一驚一乍, 她現在已經淡定了。

    所以這次,她依舊安靜等待著, 等在這波疼痛過去。

    一雙健臂從背後擁著紀婉青, 除了眨了眨眼睛, 她沒有動彈。因為高煦惦記著她母子, 近來的覺尤為輕, 稍有動靜立即會睜眼。

    她現在夜裏總要起夜一兩次,他白日操勞,晚上睡不好, 雖依舊精神奕奕,但誰家的男人誰心疼不是?

    約摸過了一盞茶時間,痛感消失了,紀婉青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可是這回, 卻與以往有些不大一樣,沒等她睡著, 又一波疼痛驟起。

    這波疼痛強烈了許多, 紀婉青一怔, 隨即便覺下身一熱, 有濕潤從雙腿間汩汩而出。

    羊水破了。

    幾乎是瞬間,她便明悟,“殿下,殿下!”

    頭次遭遇這事,紀婉青有些慌張,她急急喚著身後的男人。

    懷中妻子剛一動,高煦便睜開眼,他眼神清明,不似剛剛之睡夢中醒來,“騰”一聲坐起,他急聲道:“青兒,怎麽了?”

    說話間,他不忘替她掖了掖被角。

    “殿下,我要生了!”

    雖早有心理準備,但高煦此刻的心跳還是急促起來,好在他曆慣大事,定了定神,“好,青兒你忍忍,孤立即喚人伺候。”

    他聲音很穩,安撫了紀婉青有些慌亂的心,她點了點頭,安撫道:“殿下莫要擔憂,還要一些時候,孩兒才出來呢。”

    高煦頷首應了,也不多說,立即揚聲喚人。

    說話間,他已翻身下了床榻,回身用錦被密密將妻子裹好,連人帶被抱在懷裏,起身往外麵行去。

    古代認為婦人生產汙穢,即便是皇後之尊,也不能待在正房裏屋生孩子的,需要另辟一產室,生產坐月子都在此處。

    太子妃頭胎萬眾矚目,紀婉青完全沒有違規操作的打算,因此,早早便讓何嬤嬤領人收拾好了產室。每天檢視,並日日燒過地龍,好教其不沾染上絲毫寒氣。

    正房一聲令下,清寧宮早已燈火通明,大家準備了好些日子,各司其職,一切忙而不亂。

    高煦步伐穩健,抱著妻子出了正房,快速往產房行去。寒冬臘月,外麵飄著雪花,他有些擔憂,低頭問道:“青兒,可冷?”

    “不冷。”

    他出門前,又用大毛披風在錦被外裹了一層,暖烘烘的,紀婉青一點不冷,反而秀眉輕蹙看他,“殿下怎麽也不穿好衣裳再出門。”

    高煦出門,自己並未披上衣裳,身上仍舊穿著月白色的薄綾寢服,他聞言隻道:“孤不冷。”

    夫妻說這兩句話的功夫,已經到了產房門前,他直接抱著妻子,往裏頭行去。

    皇宮一切講究規矩,連產室也不例外。按規定,太子妃這產室,是要設在後殿正房稍間旁的耳室。

    耳室,顧名思義,它不大,相對於正殿而言,可以說是很狹小。高煦很不滿意,當時立即就說要換地方,還是紀婉青製止了他。

    耳房確實小,但隻是相對正殿而言罷了。實際上它還是一個將近二十平的獨立屋子,專用於生產坐月子,也不能說很委屈。

    畢竟皇後生產,待遇也差不了多少,實在沒必要標新立異。

    何嬤嬤領人仔細收拾過,高煦親自看過幾次,見雖地方小些,但其它都極不錯,這才點頭同意了。

    現在他抱著人進了門,繞過屏風行至床榻前將人放下,不等他多說什麽,緊跟其後的何嬤嬤已上前福身,“殿下請放心,此處由奴婢等伺候即可。”

    高煦環視室內一眼,見一屋子宮人穩婆因為他的存在,個個拘謹,他隻得點了點頭,“好生伺候。”

    他回身囑咐妻子,“青兒,你莫要驚慌,孤就在外頭。”

    “好。”

    紀婉青忍疼,仰臉對他一笑,“外麵冷得很,殿下記得多穿衣裳。”

    高煦“嗯”了一聲,隻得鬆開手,被請了出去。

    張德海已經捧著衣袍鬥篷等物,候在外麵了,一見主子出門,忙抖開衣裳,伺候穿衣。

    高煦心不在焉展臂,視線不離產室,房門“咿呀”一聲合攏,他心提起,劍眉蹙了蹙。

    *

    再說產房裏頭的紀婉青,目送夫君出了門,她白皙光潔的額際已沁出一層薄汗。

    何嬤嬤忙絞了熱帕子上前,一邊給她抹了汗水,一邊分神指揮屋中諸宮人婆子。

    穩婆們上前福身見禮,為首一個恭敬說道:“請讓奴婢等伺候娘娘。”

    這些穩婆名義上是內務府送來的,實際上是高煦在他的心腹裏頭反複甄選,背景查了又查,確保手藝純熟,忠心不二,這才放進清寧宮的。

    紀婉青睜眼,忍疼點了點頭,“勞煩諸位了,等孩兒誕下,本宮重重有賞。”

    “奴婢等謝娘娘。”

    穩婆們既然領了這差事,性命身家就已經跟大小兩位主子連在一起了,自然會盡力而為。

    場麵話說了兩句,接下來,就有條不紊地忙碌開了,穩婆探了探,喜道:“宮口開始開了。”

    這是大好事,產婦羊水破了,宮口當然開得越早越好。若是遲遲不開,還得喝催產藥,以免孩兒悶在裏頭出不來。

    太子妃是頭胎,穩婆以為還得熬上一陣子,沒想到這般順利,她歡喜道:“小主子大約很快就出來了。”

    在場大部分都是有經驗的婦人,大家聞言喜上眉梢。

    理論知識,紀婉青還是了解過的,聞言心中一定,她不忘吩咐何嬤嬤,“嬤嬤,你打發人告訴殿下,就說一切順利。”

    憶起方才連衣裳都忘了披的高煦,她心中甜絲絲的。

    “好,好,娘娘隻管安心,老奴馬上使人出去。”

    “嗯。”

    很快,紀婉青就無暇分神太多,因為宮口順利打開,就意味著宮縮一陣緊過一陣,疼痛感快速攀升。

    其實確切的說,應該是酸疼。酸到極致產生的疼,脹到極致產生的疼,難以形容,也難以忍受。

    她很想大聲呐喊,以宣泄一二,可惜知道不能,隻能咬牙苦忍,好積攢力氣。

    後來疼痛急劇攀升,她也隻偶爾溢出兩聲哼哼。

    諸仆讚同又高興,主子配合,省了她們好多事。

    產房內倒是挺和諧的,產房外就是令一番景象。因為一直聽不見動靜,一直穩重內斂的皇太子也禁不住了,不停在房門前來回踱步。

    張德海也緊張,跟來主子身後轉悠。當第一盆血水端出來的時候,高煦驟然刹住腳,他一頭撞在主子身上了。

    血腥氣充斥鼻端,高煦深深蹙眉,也顧不上嗬斥這奴才,忙問:“太子妃如何了?”

    那婆子忙福了福身,“娘娘很好,穩婆說,順利的話,……”

    她抬眼望了望已亮全的天色,“下午前,小主子就要出來了。”

    “好。”

    高煦視線勉強從黃銅水盆中的血紅移開,點了點頭,囑咐道:“好生伺候。”

    隨即,他退後一步,讓開道路。婆子匆匆福身,端著血水下去了。

    屋裏紀婉青的情況確實不錯,很順利,哪怕她感覺並不大好。

    酸痛感已難以忍受,她不得不發出斷續的呻.吟,滿頭滿臉大汗,眼窩濕潤一片,已分不清是汗是淚。

    何嬤嬤接過熱帕給主子擦臉,“娘娘,忍一忍,小主子很快就出來了。”

    紀婉青咬牙點頭,她懂,不就是忍無可忍,仍需再忍嗎?

    終於,她聽見穩婆說:“好了,娘娘,可是使勁了!”

    方才蓄了許久的力,如今終於派上用場,紀婉青咬了一個幹淨帕子,雙手揪著從頭頂垂下的兩條錦緞,拚命往下用力。

    掙紮著,拚命使勁,老牛拉車般使了不知多久的力,那酸脹的疼痛感終於到達了頂峰,找到了突破口,並一窩蜂地往那處湧去。

    劇痛後,紀婉青隻覺身子一陣輕鬆,人世間最不可思議的一刻來臨,“哇”一聲嘹亮嬰啼,強烈宣示了新生命的誕生。

    穩婆高興地聲音都變調了,“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是個白胖的小殿下!”

    她聞言很高興,努力探頭往那邊看去。

    隻見穩婆正抱著一個小小孩兒,手腳麻利給清洗著,小嬰兒胖倒有些胖,不過一點不白,紅彤彤的。

    他正咧著小嘴兒放聲大哭,聲音響亮,手腳並用掙動著。穩婆笑得合不攏嘴,“哎喲,小殿下真壯實。”

    紀婉青聞言心花怒放,這一刻很高興,難以形容的歡欣,不過眸中卻不自禁流下了兩行熱淚。

    “娘娘,您可哭不得,這月子裏哭多了,怕會落下病根。”

    何嬤嬤忙哄勸著,拿了帕子給主子拭淚,“快快的止了淚。”

    紀婉青深吸了一口氣,笑道:“好,大家都重重有賞。”

    屋中宮人嬤嬤大喜,忙福身謝恩。

    現在已是午間時分,紀婉青頭胎雖很順利,但到底折騰了六七個時辰,她筋疲力盡,一口氣鬆了以後,眼皮子就睜不開了。

    勉強撐著,等穩婆抱著孩子過來看了一眼,她便沉沉陷入昏睡中。

    *

    嬰啼響起之時,產房內氣氛熱烈,產房外亦然。

    整個清寧宮沸騰起來,張德海歡天喜地,“恭喜殿下,賀喜殿下!”

    高煦猛地停下腳步,黑眸難掩激動,“好!”

    隨後有婆子推門而出,“恭喜殿下,娘娘誕下麟兒,母子均安。”

    高煦深深呼出了一口氣,朗聲道:“好,重重有賞!”

    他惦記妻兒,話罷,便抬腳要進門。慌得那婆子不顧尊卑,忙擋住道:“殿下,血房汙穢,您請留步。”

    古人認為婦人生產內汙穢之事,產房即是血房同樣汙穢,男子是不能進入的,怕沾染上不吉。

    高煦不但是清寧宮當家男人,他還是一國皇太子,婆子可擔不起這責任,急中生智,她提議道:“不若把小主子抱出來,好讓殿下見上一見。”

    “荒謬!”

    高煦俊臉一板,立即嗬斥,他孩兒不過剛出生,如今天寒地凍的,怎敢抱出來?即便用圍屏圍了廊道,也是不穩妥的。

    涉及心愛孩兒,他極為不悅,好在今日適逢大喜,這才沒有再次斥責。

    不過,皇太子一貫威儀過人,婆子心驚,已“噗通”一聲跪倒,低聲請罪。

    “殿下,您看……”

    張德海以主子為先,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其實是想勸主子放棄的。不過,他同樣了解自己主子的說一不二的性子,猶豫半響,終究隻勸道:“裏頭正收拾著呢,殿下不如等上一等。”

    高煦其實不在意所謂汙穢之說,隻是張德海這點說得倒是正理,聞言腳下稍頓。

    這時候,房門再次打開了,是何嬤嬤。她伺候主子睡下後,便聽見外麵喧鬧聲。

    “太子妃可好?”

    高煦一見她,立即問出這一句,何嬤嬤心下甚慰,忙道:“娘娘安好,隻是已力竭昏睡過去了,小殿下也好得很。”

    “殿下,娘娘已經睡下,驚擾不得,況且如今的天兒,外麵進去,總要帶些冷風的。”

    何嬤嬤方才已站在門後聽了一陣,太子如此愛重主子母子,她非常高興,但她心係主子,難免會多想一些。

    夫妻情到濃時,總是什麽也不在意的,怕就怕濃情會轉淡,屆時憶起往昔舊事,會心生疙瘩。

    好吧,其實何嬤嬤對於夫妻關係,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懷疑論者。所以她腦中轉了一圈,便說:“娘娘剛生產,可見不得絲毫冷風,不若殿下先在外間見一見小主子。”

    給太子殿下一些空隙吧,想清楚了,改天還是想進去,那時再進不晚。

    她說得合情合理,高煦將妻子身體健康放在首位,聞言頷首道:“你說的是道理,正該如此。”

    他隻能先將心中記掛壓一壓。

    稍等了片刻,裏頭稟報收拾妥當了,高煦立即舉步進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