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喂, 我沒脾氣嗎？

    總有一些人美不自知。

    當道林格雷第一次看到自己栩栩如生的畫像時, 一時間快活的臉上浮現出了紅暈, 眼睛裏也現出了歡喜的神色, 仿佛第一次把自己辨認出來,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發呆……［注］

    肖恩曾試著揣摩這一幕角色的心理。

    但他一直想象不出, 到底該如何去表現道林在看到‘畫像’時的那種癡迷心情。

    怎麽會有人對著自己看到發呆？

    難以理解！

    但現在，他知道自己什麽都不用想了。

    因為，這一刻，他與道林格雷感同身受地發出同樣的疑問聲：“這真的是我嗎？”

    他那頭總是亂糟糟的卷發全都被染成了金色, 第一次被人細心打理的精致有型，層次分明，燈光下看起來熠熠生輝, 而皮膚被發色襯得十分白皙透明, 自以為隻能算是清秀的五官，也被化妝師的一雙手鬼斧神工地打造的立體漂亮，那雙藍色的眼睛更像是小溪邊盛開的勿忘我, 燦若星辰，又無憂無慮……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望過去，被眼前如畫一般的美少年所震住, 一時間, 竟沒人敢說話。

    但肖恩自己卻開口說：“這像是個假人。”

    “你說什麽？”

    現在他身後不遠處，本來還很興奮的導演亞倫立刻詫異地問。

    “這是過度修飾的完美, 造型師手下的藝術品。”

    肖恩想了想地說：“正常人沒辦法變成這樣。”

    “嗨, 你不覺得很美嗎？”

    導演哭笑不得地問。

    “美是美, 但美的連上廁所都感覺是種壓力了……”

    肖恩笑嘻嘻地勾起唇角，神色俏皮又鮮活地轉過頭，回答他：“這就好比，一個天使怎麽會需要上廁所？”

    但下一刻，他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畢竟，把自己比喻天使什麽的，臉皮有些太厚了。

    上廁所？

    其他人也被他逗笑了。

    與此同時，那種因為太美而產生的距離隔閡感，瞬間也被打破。

    可沒有人認為，這一刻的肖恩破壞了什麽。

    因為，他那暢快說笑的樣子，讓他更加可親可愛起來。

    “如果道林格雷真的如此美麗……”

    好些人不禁在心裏想：“那我們就明白他為什麽想要青春永駐了！多麽可惜啊，美貌終將隨時間而逝去。”

    然而，有人甚至根本等不得時間的流逝。

    確定造型後，肖恩沒半點兒猶豫地洗掉臉上的妝容，頭發也不自知地又一次碰亂了。

    眨眼間，他就又變成了那個隻比普通人稍微好看點兒的青少年了。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在心裏輕輕歎氣，滿滿的遺憾又惆悵。

    “這樣看起來正常多了。”肖恩輕鬆地說。

    “喂，你是真不覺得那樣更好看嗎？”亞綸導演非常奇怪，甚至開始質疑他的審美。

    “那不像是正常人。”肖恩再次理所當然地強調說。

    這就好比李佩斯熒幕精靈王形象那麽美，可什麽時候見他頂著那身裝扮出門了，傻不傻啊？

    “美好的東西留在熒幕上就足夠了。”

    他隨口感歎了一句。

    “這話說得也對！”

    但那位年輕的導演這時候流露出了一抹恍然又讚同的神色：“所以，中，畫家霍爾沃德才會畫出了那幅畫像。青春是最昂貴的奢侈品，最短暫的才應該最美麗。”

    肖恩習慣性地露出了一個謙虛的微笑。

    然而，他內心忍不住地糾結：“這個導演的畫風，看起來似乎是個文青啊！”

    確實如此，亞倫導演身形纖弱，文質彬彬，穿著襯衫，看起來像個沒畢業的大學生一樣。

    但他已經有一部作品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導演獎提名，並且，其他作品雖然票房普通，在業內卻廣受好評。

    隻是近一段時間，他才開始沉寂。

    可如今來看，他並非江郎才盡，而是在為這部《道林格雷》做準備。

    沒人知道的是，哪怕劇組所有事情都已經準備妥當，其他演員也都基本確定，可在試鏡男主角色前，他心裏依然有著“如果找不到合適的道林格雷，我寧可擱置這部電影”這樣的可怕任性念頭。

    幸運的是，他還是找到了合適的人選。

    不過，在正式進入劇組拍攝前，肖恩還有一些別的工作處理，比如，《費爾警官探案集》的第三季還沒拍完。雷米這次成功貫穿了整季，如果上映後表現好的話，很可能會真的變成常駐角色；威爾曼又接了幾個青少年運動服飾的代言，等著他拍廣告和海報；威廉導演前不久舉行了一個慈善晚宴，給他遞了邀請函；喬治這陣子上什麽談話節目，那個節目的主持人給肖恩這邊打招呼，希望他能去做一次秘密嘉賓……

    總之，生活中似乎沒什麽大事。

    可認真處理起來，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也是一堆一堆的。

    忙忙碌碌了半個多月。

    斯蒂文導演突然提醒一句：“明晚《費爾警官探案集》第三季開始播了。”

    肖恩詫異地看過去一眼：“這次有什麽特別嗎？以前你可不會特意通知我。”

    “沒什麽特別。”

    斯蒂文導演眼神複雜地看著他：“我隻是覺得，你這次進步的讓我心驚。”

    肖恩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慣有的靦腆笑容：“謝謝，能聽到您這麽說，我太高興了。”

    斯蒂文導演有點兒想解釋一句‘我不是開玩笑，也不是奉承話’，可想了想，又覺得語言太過空泛，他幹脆拍了拍肖恩的肩膀說：“加油。”

    肖恩用力點了點頭。

    但事實上，比起已經快拍完的電視劇，他還是更關注即將開始的電影拍攝。

    可顯然，劇迷們不是這麽想的。

    經過一次有組織有紀律的抗議行動後，他們團結一致，彼此培養出了共同戰鬥過的革命友誼，第三季的播出消息一出，他們奔走相告，呼朋引伴，訂好鬧鍾，相約邊看邊聊天。

    於是，在電視劇正式開始播出後，他們開始用手機在群組中激烈地討論了起來：“這次吉米/湯米還會複活嗎？複活還會死嗎？編劇/導演如果還敢那麽做的話，我們是棄劇，還是選擇去抗議到底？”

    最終他們決定‘不讓我們滿意，我們繼續去抗議’。

    ……感覺他們應該挺想把這個抗議組織，發展成一種類似廣場舞一般的長時間娛樂活動。

    這一集中出現的凶手又是個神經病。

    他脫光了三個女孩的衣服，隻留下腳上的高跟鞋，進行拍照，無強x行為，卻殺死了他們。

    觀眾們此時已經漸漸熟悉了導演的套路。

    不就是變態嘛！不怕不怕！

    他們咬著爆米花，淡定地望著屏幕，等著看這部劇裏，編劇和導演還能出什麽損招。

    被借調過來破案的費爾警官，先推斷出這次的凶手有嚴重的戀物癖，又根據現場留有的痕跡，來判斷他不是一個身強體壯的人，此外，還有一些細微又玄乎其神的心理學分析，認為凶手可能有童年陰影，家庭不幸，怨恨母親一類。

    然後，他們找到了第一個符合以上元素的嫌疑犯——雷米。

    當雷米出現的時候，電視台收視率肉眼可見地上升！

    正坐在屏幕前等待的觀眾們明顯精神為之一振，進入了全神貫注地觀影狀態。

    這一次，不同於兩個兄弟吉米和湯米還有個家庭，雷米是孤兒……

    是的，雷米是三胞胎中的一個。

    觀眾們強忍著心裏的‘臥槽，這家兄弟真多’的吐槽，繼續觀看下去。

    雷米是三胞胎中的身體最差的一個，就好像營養都被哥哥們搶光了一樣，出生的時候虛弱地還不如一隻貓崽，看著就養不活的樣子。

    所以，被變態爹嫌棄地直接給扔了。

    費爾警官調查的時候，剛好發現他曾出現在案發現場附近。

    並且，據說他童年時期，確實有過恨母親為什麽生下自己，又扔掉的一些過激言論。

    當他看到雷米的照片時，曾經的回憶瞬間湧上心頭。

    所以，他忍不住親自去見這個嫌疑人了。

    這次，雷米比他兩個兄弟的出場，都要熱鬧的多。

    費爾警官找過來的時候，他正騎在一顆非常高的繁茂大樹上。一群孩子們圍著那棵樹，興高采烈地歡呼著雷米的名字，好像他是個大英雄。

    “他在幹什麽？”費爾警官忍不住問。

    “他在英雄救美。”孩子們驕傲地回答。

    “問題是，美在哪裏？”費爾警官困惑不解地問。

    “在那！是伊麗莎白！”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回答：“伊麗莎白是最漂亮的，她兩隻眼睛的瞳色截然不同，毛發像是緞子一樣，她剛剛跑到樹上下不來了，可雷米像騎士一樣，毫不猶豫地勇敢爬上去，救她下來。”

    然後，騎士雷米就抱著一隻白色的肥貓，小心翼翼地爬下來了。

    孩子們歡呼一聲，紛紛上前簇擁著他，而他自顧自捏著肥貓那軟乎乎的小肉爪子，低頭狠狠地親了一口，笑容燦爛地像個小太陽。

    明明那就是同一個演員。

    但所有的觀眾們都忍不住地在群組裏紛紛說：“上帝啊，他比湯米和吉米還帥！”“湯米和吉米看著就很小，雷米看起來成熟一點兒。”“是因為童年被拋棄的緣故嗎？哦，我可憐的雷米寶貝兒。”

    不得不說，觀眾們移情別戀的速度如火箭一樣飛快。

    才不到十分鍾，他們就忘記了慘死的乖巧吉米和開朗湯米，心心念念都是這個小太陽一樣的雷米了。

    “如果雷米再被殺，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一個觀眾在他們的群組中這麽說。

    “一起去給電視台扔臭雞蛋，怎麽樣？”另一個觀眾說。

    “我更想給他們扔馬糞。”還有更過分地在後頭補充說。

    他們熱火朝天地討論怎麽讓電視台好看。

    顯然，電視台可能也擔心出現這種情況，雖然雷米在第一集中始終背負著殺人的嫌疑，甚至在最後被凶手抓為了人質虐待，但他成功地活了下來。

    活下來了！

    可喜可賀，奔走相告。

    當費爾警官及時趕到，救下他的時候，還說出了這樣一句‘我曾經沒能及時救活你的兩個兄弟，但這次，我終於救了你’的話。

    這代表著主角的心理障礙終於得到解決，性格更加完善，而雷米除了被殺人犯暴打、折磨，疼地滿地打滾，讓觀眾們心疼地想要流淚，似乎也沒有什麽大問題了。

    觀眾們一邊心疼被壞蛋欺負的雷米，一邊感歎‘電視台終於不敢再胡作非為了’。

    那個曾經在電視台前組織活動的觀眾群體還欣（遺）慰（憾）地說：“看來，我們的活動要到此為止了，上次的舉動應該已經成功地震懾了那群壞蛋們，他們終於決定放我們的小雷米一條生路了。”

    第一集結束了。

    雖然有些小不滿，但總歸還是圓滿。

    大家心滿意足地等著第二集。

    第二集，雷米成了受害者，被綁架，沒死。

    第三集，雷米遭遇銀行搶劫，被誤傷，沒死。

    第四集，雷米遇到了一個跟蹤狂，沒死。

    第五集，雷米……

    雷米，又是雷米！

    雷米到底為什麽這麽倒黴？

    觀眾們：……wtf！！

    斯蒂文導演眼睛太毒、太敏銳了。

    他成功地發揮出了肖恩最近演技所有進步的地方。

    每一集，雷米都倒黴地被抓被打被砸被綁，更為可怕的是，他每次都表演的宛如真實發生過一般，那痛苦的顫抖，麵部的扭曲，眼睛中的淚光，和偶爾痙攣的身體……

    感謝體驗課程。

    感謝雷神大錘的辛苦培訓！

    “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受不了了。”

    電視台又迎來了一場狂風暴雨般的瘋狂投訴：‘放過那孩子’以及‘讓他痛快死了吧’。

    電視台冷漠：不讓死的是你們，讓複活的也是你們，現在又來提要求讓角色死，真當我沒脾氣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