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燭難得睡一個安穩覺。

    昨夜看了一夜的煙花，回房後還興奮得難以入睡。直到天空翻起了魚肚白，這才熬不住沉沉地睡去。

    這一睡，便是四個時辰，直到伺候她的丫鬟急急將她叫醒，她才不情願地從被窩裏鑽出來。

    “何事這般驚慌？”玄燭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汝州城傳來消息，析澤神尊的神駕已經路過了汝州，現在正朝望州過來了。”

    析澤？

    玄燭立刻醒了瞌睡。

    南十七國，北十五國，西二十三國，東九國。八荒大地均分四方，共六十四國。四方神尊主司四方土地。析澤便是主司東九國的神尊。

    世上雖稱六界，但神界之人少之又少。神界子嗣綿薄，而神雖擁有著無盡的生命，但因為各種劫數，許多都湮滅坐化在了漫長的時光中。皎獸一族便是如此。

    神界之人雖少，但卻是天地共主。凡人修行以窺天道，而神界便是司四時天道之人。

    那些個修道仙人算什麽，這才是真正至高無上的巔峰。

    隻是她不明白，這些個神尊大多隱居在山川福地之中，幾乎不在世間露麵，今日怎的忽然出現？

    而且，析澤是主司東方的神，為何會出現在這遙遠的北方？

    難道是因為新年新氣象，引得神尊也來巡視一番？

    玄燭不敢浪費時間，洗漱梳妝完畢後，挑了一套緋紅的襖裙換上。

    嗯，新年新氣象，那她也要穿得紅紅火火的，添點喜氣。

    玄燭剛穿戴好，便覺得周遭隱隱有靈氣躥動，估計那位神尊已經進了望州城了。玄燭趕緊領著城主府一眾出了門。

    雖然那些神尊不常出現，但為了表示尊重，四方各國都在每個城池裏修了接神台。

    玄燭匆匆趕到接神台時，這裏已經聚滿了前來朝拜的百姓，烏泱泱的跪了一地。

    一架由四隻仙鹿拉著的馬車，踏著祥雲浮在半空中。馬車周邊十六仙子提著宮燈香爐婷婷而立。雖無人彈奏，但此時隱約能聽到仙音繚繞，引人入勝。

    這便是神駕了。

    玄燭上前，卻不知為何，不願跪下，心中十分抗拒這種匍匐在神駕麵前的感覺。

    車駕中忽然傳來一陣輕笑：“你便是望州城主？”

    玄燭抱拳朝車駕行了個禮：“在下正是。”

    兩名仙子上前，用金鉤挑開簾子。一個男子從車中緩步踱了出來。

    男子一頭烏黑長發隨意散落，臉上帶著銀質麵具，身著一襲看不出質地的銀色袍子，隻覺得那袍子上有流光盈動，飄逸無比。

    這便是主司東方大地的主神析澤了。

    析澤透過麵具將玄燭細細打量了一番：“果然機靈。”

    玄燭不知他是怎麽看出來她“機靈”的，隻能厚著臉皮回到：“謝神尊誇獎。”

    卻不知怎地，引得析澤一陣大笑。待笑聲落下，析澤突然將一物扔向玄燭。

    玄燭還未看清便接了過來，一看竟是個玉牌。

    “好久沒遇到這麽有趣的小丫頭了，你們凡人不都渴望窺天道登仙。今日捷徑便在你麵前，那麽，你這凡人小丫頭可願拜我為師？”

    析澤話音剛落，周邊便響起了一陣唏噓聲，跪在地上的百姓都開始竊竊私語。

    “我是聽錯了嗎？神尊居然要收徒？”

    “你沒聽錯，我也聽著呢！”

    “哎喲！這可是天大的機緣啊！咱們凡人本來有根骨能修仙的就少，更何況想進那些眼高於頂的修仙門派，還得有大把的銀子去敲門。”

    “可不是，那些個門派怎能跟神尊比。別說神尊了，就算是普通的神人，哦不，哪怕是個剛剛登仙的仙人，若是那些門派的掌門能得個仙人指點一二，都是天大的機緣！更何況是個神尊當徒弟了！”

    玄燭自然也知道這樣的機遇有多難得。但，為何是她？她可不認為真的是因為她看上去機靈，而被析澤神尊一眼相中。

    玄燭狐疑地偷偷望了析澤一眼，卻被析澤瞧了個正著，四目相對。玄燭有些尷尬地撇開了臉。

    “怎麽？小丫頭不願意？”

    頓時，周邊唏噓聲大盛。

    “咱們城主不會是個傻子吧！這麽好的機會都肯錯過！”

    “哎喲，你沒看到咱們城主那模樣，也就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能有什麽見識啊！她能知道這機緣有多難的？唉……咱望州城有這樣一個城主，怕是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哦！”

    析澤似是有些討好地朝前略微傾了傾身子，緩緩向玄燭走去，說道：“其實拜我為師好處還挺多的，比如說有人欺負你師父會替你撐腰，你想吃什麽想要什麽師父都能去替你買來，你若看上什麽寶物師父也會給你弄過來，還有……”

    說著，析澤已經走到了玄燭身邊，微微彎下腰，湊到玄燭耳邊輕聲說道：“助你滅了雅山，替你父親報仇。”

    玄燭身軀一震，雙手在身側緊緊地握成拳頭。

    析澤說罷，直起身子，收了之前的笑意：“小丫頭，相信我。”

    玄燭忽然抬頭盯向析澤的眸子，片刻後又垂下了頭。

    她在想什麽，居然以為析澤便是炙羽！隻是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但她雖從未看清過炙羽的真顏，可她認得他的眼睛。他們並不是同一個人。

    玄燭內心糾結得很，最後似是下了狠心一般，突然抬頭迎上析澤的目光，跪下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隨即，恭敬地伏身朝析澤磕了個頭。

    是的，她想要報仇。

    以前苦於勢弱，不敢想。可自從第一次與喬映嵐對上，這個念頭便紮根在她的心裏，開始瘋長。她從不知道，原來自己對報仇雪恨如此渴望。直到析澤剛剛那句話，撕開了她最後的偽裝。

    周邊的百姓也是長籲一口氣。

    這才對嘛，原來他們的城主不是真傻，隻是被神尊的威嚴嚇住了而已。

    今年果然有個好的伊始，他們的城主被析澤神尊收作了徒弟，他們這些人也可以跟著沾沾福澤。這望州城，也定能風調雨順。

    玄燭直到回到城主府都未回過神來。

    剛剛在接神台拜了師，析澤問她願不願意跟他會東方大地。她說還要在望州等一位朋友。

    析澤倒也沒多說什麽，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將一顆朱紅的丸子埋入她額間，又給她留下一卷絹絲，吩咐她日日誦讀，讓她了了這邊的事後，去東方的姑射山找他，便離開了。

    玄燭望著棱花鏡中的自己，光潔的額頭上突然多了一顆朱砂痣，看上去有些怪異。用力擦了擦，除了將自己的額頭擦得有些泛紅外，那顆朱砂痣卻絲毫沒有變化。

    算了，許是這尊大神真的見她“機靈”，又恰巧想要個徒弟給他逗樂。不然她這麽個小小城主，又有什麽值得他圖謀的呢？

    倒是當時在接神台，他口口聲聲將她稱作“凡人”。她皎獸一族的斂氣術騙騙凡人也就罷了，怎麽可能瞞得過他這座大神？不會是假的吧……

    玄燭眼皮子直抽，被自己的這個猜測嚇了一跳。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析澤來的時候，那流動的靈氣不可能是假的。那他神尊的身份也定然不假。

    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玄燭幹脆不再去想。打開析澤留下的那卷絹絲看了起來。

    轉眼便是三月，亂花迷人眼，淺草沒馬蹄。天氣也愈發地暖和起來。

    玄燭坐在屋中，仔細封好第四壇素暉釀。

    四壇，數都不用數，一眼望過去便能知道。

    可這表示，炙羽已經失蹤了整整四個月。

    不僅是炙羽，這幾個月她多次回到淩天居，卻尋不到一個人影。

    花月和小鶴也都失蹤了。

    玄燭突然覺得有些頹然。

    花月與小鶴應當和炙羽在一起，他們三人本來就是在一起的。隻有她啊，終究沒有把她當做他們一起的，她隻是個外人。

    玄燭從懷中掏出兩個紅包，紅包因為常常翻看已經有些舊了。但上麵的字跡依然清晰。

    平安喜樂，事事順心。

    隻是她現在不順心，更不喜樂。

    當初那一場煙花，隻是他逗弄她玩兒罷了吧。就像拋出一個肉包子逗弄一隻小流浪狗一般。

    突然額間一陣刺痛，打斷了她的思緒。

    玄燭摸摸額頭，沒有任何異常，那刺痛又仿佛是錯覺一般。

    這段時日，玄燭總覺得那顆被埋入的丸子在她額間生根發芽，並迅速生長，似是要撕裂她的額頭一般。但凝神去感受時，又什麽都感受不到。

    而近幾日，那種撕裂的刺痛越來越頻繁且強烈，令她心中有些害怕。

    玄燭想了想，覺得在城主府這麽等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先去東方大地找析澤神尊問問她額頭上這顆朱砂丸子的事情，到時候再折返回來。

    決定後，玄燭招來主事，將自己走後的事情一一吩咐妥當。當日下午便抱著那四壇子素暉釀回了淩天居，將它們安放在自己院子的地窖裏，接著回樓上收拾了些細軟。又跑到炙羽的房中，給他留了張字條。

    玄燭望著絹絲上字體有些愣神。

    她這一手字也是炙羽教的，雖然與他的風格大相徑庭，但骨架中瀟灑俊逸卻是一脈相承。

    玄燭回過神來，用硯台將絹絲壓好後，轉身離去，卻未曾注意，在自己離去後，炙羽房中一道暗門緩緩開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