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靈與花月的到來，讓原本靜謐的藥穀多了幾分熱鬧。

    承靈聽玄燭說這北山還有個村莊，立刻來了興致，吵著嚷著讓玄燭帶她去。

    玄燭之前在藥穀裏，幾乎每兩日便有一日，會去一二村的宅子裏打打牙祭，析澤也樂得去蹭飯。

    這幾日因為修養身體沒有過去，想著前幾天張家嫂子還醃了酸白菜，說給她送過去，恰好承靈又有了興致，於是牽起她的手去了北山。

    臨走前還吩咐了花月，讓他叫上炙羽和析澤，晚上過去吃飯。

    村口新立了石碑，“一二村”三個字赫然刻於石上。字跡技法花哨，一看便是她那個師父的手筆。

    一二村中還是一派忙碌而有生機的模樣。

    現下正值酉時，日頭微微偏西。各家男人皆在農田裏耕作著，而女人們則在家中忙碌。

    玄燭拉著承靈到宅子的時候，隔壁家的張嬸子正在門口納鞋底。見到玄燭，立刻露出一副笑臉：“玄姑娘好久沒來了，嬸子給你留著醃白菜呢！”

    “多謝嬸子了！”玄燭將承靈拉向前，“這是我妹子，叫承靈。”

    張嬸子笑眯眯地將承靈打量了一番：“這小玄姑娘長得真水靈。”

    玄燭一愣，才反應過來，張嬸子按照凡人的規矩，以為她姓玄，她的妹子自然也姓玄，稱一句小玄姑娘也無可厚非。

    承靈聽了倒是樂了，一口應承下來：“誒，嬸子好！”

    見著這麽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叫她，張嬸子樂開了花。

    “嬸子，今日家裏會來客人。不知嬸子家裏可有些什麽食材，能讓我招呼下客人的？”玄燭從乾坤袋裏掏出幾副藥，自從可以運用靈力之後，炙羽便送了她一個乾坤袋：“張叔在水田裏勞作，難免沾染了濕氣，到了下雨變天膝蓋就疼，這些藥是拔除濕氣用的。似然不能根治，但也可以緩解一二。”

    這村裏沒有銀錢交易，村裏鄰居有些什麽需要的，大多都是以物換物。

    這藥在村裏可是稀罕物，別的不說，主要是村裏沒大夫，沒人懂這些岐黃之術，更別說配藥了。

    張嬸子也不客氣，接過藥材就開始幫玄燭張羅著食材。

    不一會兒，就搬了許多萊菔、菘菜、雞蛋等食材出來，另外一個土陶壇子裏裝了一些自家醃的酸菜，還有一塊臘肉、一隻土雞和一條新鮮的河魚。

    玄燭和承靈跟張嬸子道了謝，兩人搬著東西回了宅子。

    承靈隻偶爾下山在館子裏吃過，但從未見過別人下廚。聽到玄燭讓她幫忙打下手，興致勃勃地擼起袖子，一臉期待地望著她。

    玄燭笑著安排她洗菜，自己則準備開始切菜。

    剛轉過身，就聽到承靈興奮地說到：“洗好了！”

    玄燭回頭，便看見所有的食材都幹幹淨淨地整齊擺放在桌上。而承靈手上還有剛剛熄滅的清潔術的餘光。

    好吧……她怎麽忘了她不是凡人……

    有承靈幫忙，飯菜很快就做好了，一共七菜一湯。

    剛剛端上桌，炙羽一行三人就邁著腿進了屋子。

    “聞著這香味，我就饞蟲大動。徒兒啊，你這麽賢惠，等你長大了，為師得好好考慮把你嫁給誰，說不定還能撈一筆。”

    玄燭抽了抽嘴角，這個師父誰要誰拿去好嗎？

    炙羽倒是未多言，很是自然的走到桌邊坐下。

    玄燭衝析澤挑了挑眉。

    學學人家。

    析澤恍若未見，笑嘻嘻地走了過去，坐了下來。

    “不過是些水穀之精，令人耽於口腹之欲的俗物罷了。”花月冷哼一聲，卻還是乖乖地坐在了桌旁。

    玄燭深知他就是這種性格，懶得跟他辯解，張羅著讓承靈布上碗筷。

    析澤早已按捺不住，拿起筷子便夾了塊臘肉塞進嘴裏。

    “嗯……徒兒你的廚藝又精進了，為師收回剛剛的話，以後不讓你嫁人了，你就待在這好好給為師做菜！”

    “不可以！”承靈立刻板著一副，衝析澤說到：“玄燭姐姐要跟我們回淩天居的！”

    析澤一見她那副誓死捍衛自己領土的模樣，頓時樂了：“那你倒是說說為什麽不可以？你玄燭姐姐是我徒兒，徒兒追隨師父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你玄燭姐姐和淩天居又有什麽關係，讓她拋棄孤苦伶仃，含辛茹苦將她養大的師父？”

    玄燭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孤苦伶仃？含辛茹苦？怕是最大膽的話本，也不敢這樣寫吧。

    承靈聽了哭喪著一副臉，大大的眼睛裏頓時滿是淚水：“可……可是……”

    “可是什麽？”

    “可是我是玄燭姐姐是我姐姐呀。今天玄燭姐姐還給我取了名字，從今天起，我叫承靈，跟玄燭姐姐一樣姓玄，是她妹妹！”

    可她也不姓玄啊……玄燭扶額……

    析澤繼續樂嗬嗬地逗著她：“妹子算什麽？到時候你玄燭姐姐嫁人了。也不姓玄了，要跟著她夫君姓，你這不還是沒用嗎？”

    承靈聽了，“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一把搶過析澤的碗哭喊道：“你這個壞人！不給你吃承靈做的菜了！”

    “你不讓我吃，也改變不了你玄燭姐姐要嫁人的事實啊。”

    似乎突然想到了一個好辦法，承靈立馬止住了哭聲，一臉憤怒地瞪著“那就讓她嫁給九哥哥！以後就可以跟我們永遠在一起了！”

    析澤漸漸斂去笑意，試探地朝炙羽忘了一眼。

    玄燭聽了更是心中一驚，夾著臘肉的筷子一滯，油滋滋的臘肉掉在了桌上。

    炙羽則恍若未聽到，臉上看不出波瀾，夾了塊炒雞蛋放入承靈的碗中：“好了，吃飯。”

    承靈這才抽抽搭搭的點了點頭，扒拉了兩口碗中的飯菜。

    玄燭垂下眼眸，將筷子在碗中一夾，隨即緩緩送入嘴中，卻根本沒發現她的碗中空空如也。

    “其實……她也可以嫁給我啊。”在一旁憋了半晌的花月，突然吐出這麽一句話，說完便漲紅了臉，埋頭吃飯。

    “……”

    承靈破涕為笑：“玄燭姐姐要是嫁給你，還不如嫁給析澤哥哥呢！我寧可天天見不著玄燭姐姐，也不想她被你氣死！”

    “你……”花月猛然抬起頭，瞪著承靈。

    承靈朝他吐了吐舌頭，扭著身子朝玄燭擠了擠。

    “好了！吃飯！”炙羽的語氣中帶著微微的怒氣。

    承靈與花月再不敢爭吵，都乖乖地吃起飯來。

    此時已經入暮，因為快要入夏，天上的星子漸漸多了起來。蟄伏了一個冬日的鳴蟲也開始吟唱，倒是讓這夜更顯寧靜。

    飯後，花月帶著承靈去林子裏采果子，說是要釀些果酒下次來喝。

    剩下三人，一時無言，有些尷尬。

    炙羽從乾坤袋裏掏出一壺酒與三個白玉杯子，各自斟上。

    析澤端起湊到鼻尖一聞，一股子清新沁人的梅花香氣鑽入鼻子裏，久久不散，令人恍若身處梅林深處，邂逅那翩翩起舞的梅仙。

    “是梅仙啊！老九你居然還有私藏！快說說，你還有多少。”

    炙羽一仰頭，將酒杯中的酒咽下：“不多，十二壇。”

    析澤聽了驚駭到：“須池那混蛋，是不是把所有梅仙都給你了？為什麽我沒有。”

    炙羽嘴角勾出一絲笑意：“給你？豈不浪費。”

    “……”誰能幫他撕了他的嘴？

    玄燭也仰頭喝下一杯。

    這梅仙與那雪夜她所喝別無二致，但卻又覺得索然無味。

    玄燭偷偷抬起眼皮，看了炙羽一眼。

    依舊是千人千麵，看不真切。

    那日的情景，果然是做夢嗎？那張臉，會是他的臉嗎？

    玄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仰頭喝下。

    玄燭連續喝了十幾杯，腦子已經有些暈暈乎乎，突然一滯，覺得心中苦澀難耐。

    三百年的逃亡生涯，父親母親皆在她麵前慘死。以前的她，恍若在一片黑暗的混沌之中，四處皆是隨時可能將她深陷的泥沼。若是說，她這一生中還有一道光，那便是他。

    她也不知何時對他動了心。

    她隻知道，有他在，她就覺得一切都是有希望的。

    今日承靈脫口而出的傻話，她卻是很想聽聽他的回答。

    玄燭苦笑一聲。

    聽他的答案？可他連回答都不屑。

    她不傻。

    析澤是司一方的主神，能與析澤如此稱兄道弟，他的身份定然不低。

    她在他心目中，怕隻是個偶爾撿起的可憐小神獸罷了。那些所謂的關心，所謂的幫助，對他來說，也隻是勾勾手指的慈悲而已。

    一顆癡心錯付。

    那些話本子裏是怎麽說的來著？她有些回憶不起來，隻記得錯付癡心的女子，大多是傷心傷身。

    還好，還好她不蠢。才不會學那些話本裏的女子。

    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她還要替爹爹報仇……

    迷迷糊糊中，玄燭似乎看到了爹爹的臉……

    析澤驚訝的看著自家徒兒，明顯是喝醉了的模樣，竟然眯著眼睛，伸出雙手捧著炙羽的臉。

    而令他更驚訝的是，他認識了幾百年的炙羽，居然沒有動，任由她徒兒想揉麵團子一樣揉著他的臉。

    玄燭一邊揉一邊哭，似是隻有借著酒力，才敢將三百年來積壓在心中的苦楚發泄出來一般。

    “她沒事吧……”見慣了玄燭大大咧咧的模樣，忽然見到這樣一個玄燭，析澤有些擔憂，又有些心疼。

    “嗯……”炙羽盯著眼前發酒瘋的少女，眼神裏有一絲不可察覺的溫柔：“你先回去，我送她回藥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