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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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喜公司總部位於一個名不經傳的小縣城裏,旗下有58個農產品深加工工廠,是食品行業的領頭企業。農村出身的創始人花愛國是人大代表,享受國家特殊津貼,可謂人生贏家。

    別人眼中的人生贏家卻羨慕著別人。他現在四十六了,頭上都有一茬子的白頭發了,還沒有孩子。

    沒孩子這事兒,花愛國很清楚,不能怨他老婆,是他小時候被滾水燙了下半身,傷了根兒。國內外,中西醫,他折騰了二十多年也沒求來個孩子。他農村出身,觀念有點舊,根深蒂固地認為掙錢就是為了孩子,連個孩子都沒有,存著錢有什麽勁兒。

    花愛國在二十六歲的時候開了個工廠,就是為了掙點錢去看醫生。三十歲的時候讓公司成功上市,是為了掙更多的錢請名醫看病。三十三歲的時候擴大公司規模,是為了方便去國外看病。到了四十歲,他死心了,大有看透人間俗世的意思,把掙來的錢一部分揮霍似地搞風險投資,剩下的全部搞慈善,修路,送校車,建學校,幫助殘疾孩子,資助科研等等。反正他手上的存款從來不超過一萬塊。

    老公這樣揮霍,方書梅沒生過氣紅過眼,一輩子教書育人的她心裏藏著一個想法:萬一有功德的存在呢,存夠了功德,是不是就能求來孩子。

    過了正月十六,方愛國四十七,方書梅四十三。

    送走了親戚,空蕩蕩的房間裏,就剩下他們兩人,相顧無言。即使開足了暖氣,方書梅也冷的發顫。

    心裏冷,怎麽都暖不熱的。

    方書梅在腿上蓋上一個毛毯,淡淡地說:“辭職後,我去山上住,你照顧好自己,如果忙不來,就讓小秦幫你請個保姆。”

    花愛國把煙頭摁在茶缸裏,麵無表情:“上山做什麽?我跟你離婚,你再嫁人,說不定就能有個孩子了。”

    方書梅低頭看著長滿皺紋的手,歎了口氣:“不了,我從十八歲的時候就說要嫁給你跟你過一輩子。大半輩子有你陪著,夠了。”

    花愛國想給他最愛的人一個微笑,卻身心疲憊的沒有扯動嘴角,“可以在家裏請個佛。”

    方書梅笑了笑:“不了,山裏靜。”

    話落便是沉默,沉默的聽得見隔壁的童言童語,心更疼了。

    方書梅辭職的這一天,縣附中的老師們心裏都有著說不出的難受。方書梅在附中職教了近二十年,這些年下來,附中的老師來來去去,留下來這些幾乎全部是方樹梅親自帶出來的。

    新入職的老師還是個去年剛畢業的小姑娘,亦步亦趨地跟方書梅的身後,臉上的不舍都能溢出來。

    方書梅轉回身笑著搖了搖頭,小姑娘一臉欲哭不哭地回到自己的辦公區。

    半夜兩點鍾,花愛國在黑漆漆的客廳裏一根煙接著一根煙地抽著,他駝著背彎著腰低著頭,愣愣地看著煙頭上閃爍的點點紅光。

    方書梅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輾轉的不是心裏的苦悶,她的心已經平靜的不起一絲波痕。輾轉的是身體的不舒適,她的胃有些難受,一股一股地往外冒酸水。

    再也忍不住,衝向廁所嘔吐時,驚動了花愛國。

    花愛國掐了煙頭,走在廁所,“胃病又上來了?去醫院看看。”

    方書梅簡單地漱了幾次口,擺擺手拒絕去醫院:“自從不喝藥後,胃病也沒犯過,估計是昨天吸了涼氣著涼了,忍忍就過去了。”她去了無數次的醫院,每次都抱著希望去帶著絕望回來。如今,她不想再去。

    花愛國霸道了大半輩子,這個時候不可能退讓,堅持著讓方書梅看醫生。

    方書梅無奈地穿上羽絨服,跟著坐上車。

    半夜兩點,路上隻有孤零零的路燈,不見一輛車一個人。習慣使然,花愛國的車速很慢,還是三年前他學車時的二十邁。

    花愛國:“其實收養個孩子也挺好了。”堅持了三十年隻養自己孩子的念頭在這個時候退讓了。

    方書梅看著窗外的路燈,沉默著。

    花愛國:“咱有錢,還可以做試管嬰兒。”

    方書梅回頭溫柔地笑了笑:“當年,你可是說打死都不用這種不自然的方法。”

    花愛國不說話了,即使活到了現在,還是陳舊思想的他不想要使用這些先進技術,說他老古董也好,說他老頑固也好,他就是打心底裏接受不了。他堅持的東西,他不管別人理解不理解。

    到底是沒有去醫院,去了熟人的門診。門診是一對醫科大學研究生畢業的小夫妻開的,二十四小時營業,這一對小夫妻上高中的時候是方書梅的學生。

    “老師,不是著涼,我叫來大牛看看是不是胃的老毛病犯了。”芳子忍住心中的震驚,唯恐自己診錯,保持冷靜,不緊不慢一步一步地走向樓梯。一轉角,三步並兩步地跑到臥室急切地晃醒酣睡中的老公。

    大牛扔掉檢測儀器,手放在方書梅的手腕上,把脈了半個小時,他的心裏裝了一隻大鼓,咚咚咚地敲個不停。

    “老師,咱們需要去醫院裏再確診一下。”大牛一臉的嚴肅。

    花愛國眉頭的皺紋緊緊地縮在一起,握住身側方書梅的手。

    “沒事兒,再大的病再也有錢值。去醫院檢查檢查。”花愛國扶方書梅站起來。

    方書梅被翻騰著的胃折磨的沒了力氣,借著花愛國的力氣站起來,輕笑道:“一個個的這麽嚴肅,放輕鬆,生老病死,你們當醫生的看的還少?”

    大牛深吸一口氣,他知道麵前的兩個人誤會了,但他現在不敢再貿貿然地給予希望。

    中醫科內,帶著老花鏡的老醫生看見大牛,鼻孔出氣,哼了一聲。大晚上的,把他一把老骨頭從床上叫起來,也虧的是他最得意的學生,這要擱別人身上,看他的拐杖敲不敲斷脊梁骨。

    花愛國在這個小縣城是家喻戶曉的人物,更何況做了那麽多的慈善,老中醫想不認識他都難。

    老中醫看了看方書梅臉上的氣色就心裏有了譜,再把了下脈,臉上慢悠悠地露出了笑,對著大牛肯定地點了點頭。

    兩人打著啞謎,蒙在鼓裏的隻有方書梅,從兩人臉色中看出些門道的花愛國腳軟的站不起來,張開口想問一問,卻發現自己的喉嚨粘到了一起,怎麽都發不出聲來,隻能用猩紅的眼睛看向大牛,眼神中透著卑微的祈求。

    大牛看著心裏發澀,他與媳婦結婚三年,媳婦子宮寒氣重,為了求個孩子一直沒斷過藥,他太清楚一個孩子對家庭了意義了。

    把自己的事兒放一邊,大牛深吸一口氣,想到方老師這二十年來的期盼,又笑了起來。

    老中醫看不上大牛這幅喜形於色的呆樣,直接對著方書梅說道:“三個月,胎發育的遲緩,回去後多注意補一補,養的差不多了來醫院做產檢。”

    方書梅不在意地聽到半截愣了愣,猛然抬頭,死死地盯著老中醫的眼睛,一手條件反射地捂住自己的肚子。

    老中醫醜話說在前麵,防止夫妻兩個乍喜之時迷了心神,“年齡大,第一胎,又喝了不少亂七八糟的藥,日後有九成會流產,即使保住了,孩子也容易出問題。”

    花愛國和方書梅被老中醫的這些重話喚回了心神,兩人小心翼翼地摸著肚子,裏麵是他們活了大半輩子最大的驚喜。

    花愛國想著,他得去京都請個最專業的保姆來照顧妻子,然後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讓妻子待產,請個裝修隊把家裏的主臥改成嬰兒房,還要把所有房間的邊邊角角都包起來,可別磕住了孩子,孩子要是個女孩,他就好好的寵她,什麽都給她最好的,如果是男孩,就送到最好的學校接受教育,長大了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他是開明的家長,可不能強逼著孩子做不喜歡的事兒。必須戒煙,不能讓孩子吸二手煙。公司模式需要改變了,他隻拿分紅就行了,他要把以後全部的時候用來陪孩子長大……

    “回家,我需要睡覺。”方書梅此刻已經顧不上自己真實的感受,盡管她的胃部依然不舒服,盡管她的腦海裏一片被驚喜衝擊後的清醒,但她知道她的身體現在需要休息,她的小寶貝需要休息。

    “對,對,睡覺,睡覺。”花愛國神色恍惚,嘴裏重複著方書梅的話,剛一起身就聽“啪”的一聲,椅子和人都摔到了地上。

    花愛國緊張地看向方書梅:“嚇著了沒?”

    方書梅認真地搖搖頭:“沒有。”她的兩隻手自始至終一直捂在肚子上。

    花愛國想要爬起來,試了幾次都沒有站起來,渾身都哆哆嗦嗦的使不上力。

    回去的路上,大牛開的車。

    花愛國激動的握不穩方向盤,坐在後座小心翼翼地扶著方書梅的背,一個小小的顛簸,就能讓他的心緊繃一下。

    方書梅枕著花愛國的胳膊,閉目養神。

    “開的再慢點。”花愛國再次叮囑。

    大牛無奈,一檔十邁,速度已經慢的比不上走路的速度了。

    終於挪到了家裏,花愛國讓方書梅繼續坐在車裏,自個小跑著打開樓道和房間裏全部的燈,明亮的猶如白天。

    慢慢地走到臥室,方書梅躺在床上,摸著肚子,感覺像是在做夢。

    花愛國這時才從混混沌沌中醒了過來,瘋子一般地咧著嘴大笑著,在客廳和臥室裏不停地走來走去。

    “洗漱,睡覺。”方書梅提醒。

    “對!對!睡覺。”花愛國暈暈乎乎地走向洗漱間,本能地擠好藥膏刷牙,又突然跑到臥室裏對著方書梅強調道:“你不要起來,好好休息。我把水給你端過來。”

    花愛國用參軍時的速度洗漱完,端著一大盆熱水送到臥室。

    臥室裏,方書梅已經睡著了,心力交瘁的一天讓她睡的很沉。

    花愛國小心地脫下方書梅的襪子,讓她的腳泡在溫水中泡了一會才調整著她的姿勢讓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他就這麽坐著,盯著方書梅的肚子傻笑了一夜。

    作者有話要說:  仙女們不要懶,收藏,撒花,評價,給大眯來一係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