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要去，我可以給你一隻。你要去嗎？”

    “我一個女人力氣怎麽夠？肯定是你——”她想說, 你跟我一起去。在她記憶裏, 伍恒樂還是很有善心的，之前他就答應自己幫忙給李麗的孩子火化。

    “我不去。”俞蘅搖頭, “外麵的風浪你沒看見嗎？我不能把我的命開玩笑。一句話, 你要去，我把船給你。”

    外麵的風浪特別可怕。住在八樓的人, 甚至能看到有時候浪頭撲到九樓窗前。

    八樓僅剩那幾個人都不敢住了，趕緊搬。現在外麵鬧騰騰的, 就是那幾個人因為底盤跟人發生爭執。

    吳春妍轉頭看向其他人，沒有一個人對上她的眼神。

    “……算了。”她轉頭就走, 坐到角落裏不知道在想什麽。

    俞蘅歎口氣, 將門關上，隔絕了所有窺探的視線。

    “真是太可憐了。”伍常欣說, “我們不能救救他們嗎？”

    俞蘅的視線掃過去, 又收回來。

    李麗將孩子塞到她的手裏, 分散了她的注意力。“這種天氣，是你敢出去, 還是我敢出去？還是你想讓你哥出去？”

    伍常欣被堵住，想說什麽，卻發現說不出口。明明酒店這麽多人，卻感覺完全沒有幫手一樣。

    李麗卻覺得她就是閑的, 就是生活太`安逸了, 才有這些多餘的憐憫心。她的親哥剛剛才拒絕了吳春妍, 她就說這樣的話，不是讓自己親哥傷心嗎？

    剛剛伍恒樂那個眼神……

    她歎口氣。如果有辦法，誰不想助人為樂呢？那麽多人站在那邊喊救命，她聽著也難受，可是她怕死，很怕死。這麽艱難都活下來，她不想死。

    俞蘅沒有再看外頭。

    他習慣了上個任務直來直往，殺喪屍一刀不夠就兩刀，幹脆利落。那種緊張的、分秒關乎性命的氛圍，完全沒有時間有同情、可憐等情緒。可是這個世界卻總是慢刀子割人的肉，即使他自認已經心如磐石，可還是覺得難受。

    何寓在房間裏等著。他甚至站在窗口看著其他人的掙紮，心中湧起奇異的滿足感。

    這輩子，他也是站在高層的人了！

    徐薇喊他吃飯的時候，他轉過身的表情嚇了她一跳，趕緊低頭，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何寓端著飯，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看著外麵慢慢地吃，仿佛能夠下飯似的。

    徐薇直覺他很可怕，可是卻不敢跟任何人說。現在村裏人都當他是菩薩，神通，都在感激他的救命之情。

    沒有人會信的。可能……她哥哥會信，可是他不在了。她慢慢地扒著飯，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

    何寓沒有等太久。吃完午飯不久，外麵風聲更大，隔著窗都能聽得到外麵的呼嘯。

    水波一圈一圈蕩開，一個個浪頭撲咬上來砸到牆麵上，浪頭一個比一個大，六樓因為沒人住，走廊的窗戶沒關好，洪水砸了進來，瞬間將六樓填滿了。水浪席卷著整個六樓，如蝗蟲過境，從這邊進來又從那邊出去，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六樓門窗全毀不知蹤跡。

    七八樓的窗戶啪啪作響，幾個浪頭之後玻璃破碎，劈裏啪啦地往下掉，玻璃被水浪卷走，成為不知何時傷人的利器。

    這場空前災難持續了一個小時。

    何寓眯著眼睛享受地看著、聽著，過去那個死得窩囊的自己也在這洪水中消失不見。

    等到一切平靜下來，他笑出聲。

    他還活著！一切都會不一樣的！

    可惜酒店裏其他人也都搬到了上麵，不然他是很樂意看他們死的。就像上輩子他們看著自己死一樣。

    伍平安哇哇地哭，伍常欣和李麗怎麽哄都不聽。

    張韜後退好幾步：“我的天，這太可怕了。”

    俞蘅也滿臉驚恐地看著，即使他猜測過可能發生的事情，可是眼前的場麵還是令他心髒急跳。

    這場災難下去，能活下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能提前躲到高處？

    之後，過了整整一個星期，外頭的水流才逐漸變慢、消退、下降。第八天才降到五樓。同時，纏綿了二十多天的暴風雪也停了，甚至沒有下雨。某天俞蘅還看到了厚厚雲層後麵，太陽隱約的蹤影。

    這是三個月後，太陽第一次出現。即使隻是隱約的輪廓，也足夠驅散眾人心中的陰霾了。

    除了氣溫還是零下之外，一切似乎都好了起來。

    大家開始往下搬，搶占還完好的房間，又是一番爭鬥。其中有一家人還是回到了七樓原先的房間，房門倒是還好好的，隻是他們在臥室裏發現了一具屍體，看樣子是被水浪拋進來的。腫脹的模樣引起尖叫無數。

    俞蘅也打開緊閉多天的窗戶，讓外頭的冷空氣卷走室內沉悶的濁氣。

    日子又開始繼續，隻是大家手上的食物，都不多了。就連伍家的食物，也隻夠再吃五天而已。反而是李麗還尚有富餘。她胃口小，有時候一天才吃兩頓，消耗低。

    加上之前她做好王自勇會來搶東西的準備，將東西的大半都送到了伍家，後來伍家還給了她一半。加上王自勇根本就沒來找過她，她留存的東西還在。這樣一算，照她吃飯的量，她的東西還能再吃半個月。

    她是個精明的女人，即使伍家完全沒有要沾手她東西的意思，她主動提出將東西歸進去。

    “我明白，如果沒有你們，我一個獨身女人就能被他們撕了。如果你們不嫌棄我，我們就一起搭夥過日子吧。”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四個人之間還算融洽，這件事就定下來了。

    俞蘅還從她和伍常欣的聊天中對她改觀了。

    李麗說：“……跟我結婚之前，他老家那群吸血鬼差點把他吸死。結婚之後，還是我看他實在不頂用，才凶狠地幫他整治那些極品親戚。誰不願意做一個溫柔的新媳婦？可是如果我也好說話，我們的新房都要被占去了。”

    “後來的日子，都是差不多，沒有極品親戚也有別的雜事，他太軟弱了，同事欺壓搶他的業績，還是我上他公司幫他爭回來……

    借錢出去，攏共十來萬，他都不管找人要，最後還是我潑婦罵街要了回來。”

    “人人都說他老實，我太凶不像個女人。如果他能能幹點，誰不想小鳥依人。後來孩子出生，他就在家帶孩子了，我負責養家。”

    李麗冷冷一笑：“他出軌的時候，沒有人同情我，都說是我太凶了。我當時就說離婚，他又跪著求我。又要女人賺錢養家，又要女人溫柔似水，哪裏來這麽便宜的事兒？你說這種男人是不是賤骨頭？”

    張韜悄悄說：“小欣，你怎麽樣我都喜歡你，你凶我我也不怕。”見俞蘅似笑非笑地看過來，撓撓頭坐得離他遠一點。

    李麗就和伍家合夥吃飯了，如果一天隻吃兩頓，隻吃個五分飽，他們的日子還能再撐二十來天，可是不能撐的人不少。

    盜竊明偷暗搶的事情像春芽一樣冒出來，剛開始是小打小鬧，後來矛盾升級，傷人流血時有發生。後來在有心人的引導下，這群人內部聯合了，打算去找徐家村的人要吃的。

    畢竟吳春妍幾人跟他們是一夥的，而徐家村的的人霸占了吳春妍他們的食物，他們必須討要回來。

    當事不關己的時候，別人的苦難視而不見獨善其身，現在他們每個人又都正義附身，成為正義使者了。

    伍家沒有參合進去。不是他不心動，而是徐家村那麽多人，倉庫再多東西，到現在早就消耗得所剩無幾了。他們可能也在肚子裏琢磨著要搶別人的東西呢！

    來喊他的人聽他拒絕，還狐疑地墊腳往裏頭看：“你們家是不是還有很多吃的？”

    俞蘅探身：“哪裏有，就牆角那半袋米了。我是想，他們人多，東西鐵定沒剩多少，去了也是白去。”

    男人嘁了一聲：“不去算了，等我們拿到東西，你別過來分。”回去之後跟別人一說，就將伍家剔除在他們團體之外。

    俞蘅如果知道了，還會謝謝他。

    結果也是顯而易見的。臨時組成的散沙，對上對麵同氣連枝的徐家村，他們沒有勝算，在十樓就被堵住了。

    何寓提出要將他們全部丟外麵水路去。

    這句話比殺了他們還要可怕。外麵有洪水猛獸，這已經在他們心中形成了印象。這附近經過洪水還能保存的建築，隻有那些高樓，可是高樓裏麵肯定已經有人住了。就像這家酒店一樣。

    更何況外麵的水位再下降，也有五層樓高，不會遊泳的人已經嚇傻了。他們都是水位初期就未雨綢繆淌水過來的，沒有徐家村人在中期遊泳趕路的勇氣。

    住在這裏，好歹還有片屋簷可以遮擋。

    一下子個個都苦求哭求起來。

    何寓看夠了才慢悠悠地說：“如果你們幫我做一件事情，我就放過你們，放你們下樓，不過以後沒事就不要上來了。”

    “什麽事？”

    “那邊——”何寓指了指樓上，俞蘅家的方向：“伍恒樂你們都認識對吧？實話說，他殺了我們村一個年輕人，我想找他報仇，你們願意幫助我嗎？”

    有人尖叫：“可是他有槍！”

    何寓沉下臉：“那你們就滾吧！你們的家裏人也在樓下吧？放心，扔了你們，再去扔他們，會讓你們一家團聚的。”

    最後所有人都答應了，包括吳春妍。

    何寓又笑著說：“就今晚，今晚我就要看到他一家的命。”

    看著這群人相互攙扶著下樓，一個男人走過來說：“寓叔，樓下的人都關起來了。”

    “很好，這樣不怕他們不盡心。徐浩的仇，這一回終於可以報了。”

    周圍看他的眼神，都帶著敬佩，徐薇等人更是感激地看著他。何寓心中得意，有人代勞，還能讓這些人敬佩自己，自己真是聰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