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從滬西來的那些趕屍人，膽量也不一般, 他們藏身在僵屍群裏, 晝伏夜出，來到黃鬆山上的時候, 每個人的臉都是青白色的，身體還冰涼涼的, 瞅著跟死人沒兩樣，沒有人敢靠近他們，於是將人安頓在山腰處。至於他們帶來的那些僵屍, 自然是被禁止帶上山的, 為了不讓“財產”丟失，他們還值班, 輪流讓人在山下控製那些屍體。

    被屍體圍住的黃鬆山就這麽多了一圈點綴，嚇得前來投奔的活人霎時跳崖式遞減，等摸清情況後才敢靠近。不過活人終究不能和僵屍靠太近, 屍氣太衝很危險。俞蘅再三拒絕態度強硬, 才讓滬西族將僵屍遷移到遠處的廢棄村子裏。不然的話，人不準住在黃鬆山。

    人越來越多, 種植的地也越開墾越大。好在從三年前開始, 疑似旱魃被除掉, 天氣恢複了正常, 種植的糧食蔬菜供應得上。新加入的人，俞蘅也仔細看過，挑出資質不錯的進行教導, 不停地壯大道門的力量。

    而滬西來的人也帶來新的消息，這讓俞蘅非常重視。

    “我們一族的趕屍術已經流傳數百年啦，每一任的族長在去世之後，按照族規會做成護族僵屍守衛後代。每當我們這些後人去趕屍的時候，一般都會帶上一具前族長，在路上護佑我們，也有震懾的效果。”

    “可是十年前，我們祖墳裏所有的僵屍，一夜之間全部不見了，從痕跡上看它們是自行離開的。”

    說話語速緩慢，帶著一種奇特口音的女人，是滬西這一脈的新族長，自稱西雅，她渾身裹著黑色的長袍，骨頭鏈隨著她的動作在黑布間滑動，發出瑩潤的光。

    然後她的視線落在俞蘅臉上，她的眼神很直接，像是要直接看進你的心裏去，然後笑了：“陳道長，你似乎一點都不好奇？”

    俞蘅沒有言語，將最後一筆畫完後擱筆，將畫好的符紙隨便地放在旁邊，然後又取了一張空白黃紙鋪好。“有一句話我覺得總結得特別好，那就是好奇心會殺死貓。”

    ——愛說說，不愛說別來擋光。瑞汀自覺配音，不高興地瞪著眼前的西雅，它表現得很明顯，看得俞蘅一樂，知曉它是在不高興了。之所以不高興，也是為了自己出頭

    西雅卻誤會他嘴角的笑意，更加靠近，上半身傾斜過來：“這句話真有趣兒，好奇心怎麽會殺死貓兒呢？貓兒狡猾死了，一溜煙就跑不見了。”

    “你有什麽事情就直說，我這裏實在忙碌，沒時間招待你。”

    “你這人太不解風情了，沒事兒我就不能來找你？”

    “嘉定！”俞蘅往門口喊了一聲，嘉定就行禮進來了，恭恭敬敬地說：“掌門有何吩咐？”

    “送客！”

    “你！”

    西雅這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還真不少在跟她調笑，也毫不在意她的未盡之語，或者是端著不在意，麵上很是撐得住而已。可不管哪一樣，今天她要是被“送客”出去，不消片刻她就會成為山上的笑柄，特別是族中那幾個弟弟妹妹嘴上的笑料。

    於是她將那絲絲縷縷的風情收起來，一下子變成一個十分嚴肅不苟言笑的黑袍女子，說話的語氣也少了那種絲絲繞繞的纏綿感，言辭幹脆起來：“陳道長，我們來談正事。”嘉定看俞蘅的臉色，再次退了出去，還將門關上了。

    西雅坐了回去，也不繞彎子了：“繼續說回剛剛說的族長僵屍失蹤案。當時我們拚了命地找，卻隻找到了幾個散亂的腳印，等出了山，就什麽都查不到了，我們懷疑，護族僵屍是往東邊來了。族中算了很久，直到三年前，才算到一處具體位置，我們舉族而來，卻到了此山中。”她看對方仍然巋然不動，心下有些惱火，罵這些死道士果真難纏

    “隻要陳掌門能祝我一臂之力，尋回兩具護族僵屍與我，我就將我們族內的煉僵大法傳授給你。”

    她在煉僵大法上著重咬字，本來她是想先用美色的，許以事成之後締結婚盟，可顯然這個看著十分年輕的掌門人，並不為她滬西第一美人的美貌所傾倒，隻好下重料了。

    沒曾想，對方毫不在意地搖頭：“我要這煉僵大法做什麽？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給你指引個好方向，容圓大師佛法高深，你可去找他聊一聊。”

    “這可不是普通的煉僵大法！我們祖上曾煉出過不化骨！”西雅壓低聲音，也無法掩蓋她的激動：“不化骨代表著什麽你應該知曉，那是強大和不死的存在，聽你的號令和控製，所向披靡。”

    “我又沒有稱王稱霸的心思，不化骨又怎麽樣？”俞蘅問：“說到不化骨，你們祖上這具不化骨也失蹤了？”

    “……十年前一起失蹤了。”

    “哦。”

    等離開這座院子的時候，西雅的臉色已經黑沉如鍋底了，俞蘅也不在意，果然無欲無求的人才能占據製高點，看你怎麽蹦躂都能不動如山。

    不過他終究還是將滬西族失蹤的不化骨記在心上，不化骨可是一步靠近旱魃的生物，前些年的天下大旱，到底跟那具不化骨有沒有關聯？

    至於西雅的那些話，他也隻挑選能聽的聽，那個女人心思深沉頗有心計和野心，說話也藏頭露尾的，這幾次來訪都沒有達成目標，以後肯定還會再來。

    他叫來弟子仔細叮囑：“盯著他們，別讓他們把其他活人給煉了。”

    滬西族還沒這麽喪心病狂，不過內部的鬥爭確實很激烈，據弟子們說，幾乎每天都能聽到爭吵聲。

    “新族長壓不住他們。”

    “聽說新族長是上一任僵屍族長選出來的，誰能控製它就是新族長。”

    俞蘅琢磨著怪不得西雅這麽急切地想要找回兩具（也許一具也足夠）族長僵屍，不止是證明自己的實力，也是想讓自己變得名正言順。不過他不想摻和那些瑣事，自己修煉還擠不出時間呢，別的就算了。

    後來，西雅再來三次，都沒能見到他的麵。

    滬西一族來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在爭權奪利之中分裂成兩支，一支帶著山下的僵屍繼續往東走，打算繼續去尋找護族僵屍的身影，另外一支留了下來，卻是西雅的族妹雅真帶領的。

    在西雅出走之後，雅真為這一支的新族長，親自來見過俞蘅。

    怎麽說呢，這個雅真容貌上略輸西雅一籌，在心計上可能還要更勝一籌。能將人這麽激走，還氣勢昂揚的，這份工夫就不容小覷。而且對方也沒跟他套近乎，仿佛就是普通的打了個招呼，之後就安心地管理自己的族人了。

    就這樣，黃鬆山的成分越來越複雜，人員數量不停增多。常清門弟子的人數是有限的，平日裏也要修煉，所以隻能拎出來幾個幸存者出來幫忙管理。

    直到有一天，山上忽然接二連三地爆發僵屍，屍毒擴散得很快，水源和田地都受到了汙染。

    更要命的是，屍毒非常厲害，俞蘅懷疑是毛僵甚至是飛僵級別的僵屍屍毒，極其難以祛除。

    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俞蘅組織全山的人進行驗血檢查，這些人裏麵必有奸細，隻是不知道是活人那邊的奸細，還是僵屍那邊的奸細了。

    大規模排查下來，全部都是活人，並沒有混入飛僵，這對俞蘅來說也稱不上好消息。

    接下來之後，黃鬆山上加強了警戒，不管是糯米的供應還是食物的監控上，都要將屍氣攆出去。可幸存者群體中，每天還是有人僵屍化，即使那人每天都有服從安排吃糯米泡糯米澡，飲用水和食用的食物也是幹淨的。就連空氣——常清門並不吝嗇符紙，有俞蘅這個符紙無限供應商在，山上的空氣絕對是這世道中最好的、屍氣最少的。這樣一個絕頂安全的好地方，怎麽會總有活人僵屍化？

    “今天的水源怎麽樣？”

    “他們盛水的碗碟呢？”

    “身上的平安符呢？”

    嘉定遞上來一個盤子，上麵都是變成黑色或者燃燒成灰的失效平安符，俞蘅翻檢了一番，又問：“他們有沒有共同接觸過的人和東西？”

    最後，他還去驗屍了，那些屍體都沒有共同的傷口，就好像是突然之間僵屍化了。可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懷疑山中還是有奸細在，到底是誰在弄鬼！

    他將修煉放下，開始親自去排查。而在他親自介入之後，山上僵屍化的情況突然就得到緩解了，讓他無處查起。不過他並沒有放棄，仍然從已經死亡的人當中去提取信息，一遍又一遍地詢問那些幸存者，從大量的信息中篩選有用的東西。

    最後，他將目光鎖定在一個七歲小女孩身上。那是一個孤女，在逃難過程中被好心人一同捎來黃鬆山，平日裏也是幾個好心腸的婦人幫忙看著，現在已經被一個寡婦收養，在山上住了快一年了，瞅著還像剛來時候那樣幹瘦矮，根本沒有長過身體。

    俞蘅找過去的時候，她正在樹上坐著，樹下一個年輕婦人正在織毛衣，一看見他就趕緊行禮：“道長。”

    “你忙著。”

    見俞蘅盯著樹看，女人忙說：“我這就喊她下來。大丫下來，樹上多危險呀。”

    平常很乖巧的大丫卻不下來，反而爬得更高了，這可把婦人急壞了：“你別摔了！”

    俞蘅施了一個飛翔咒淩空踏步，一把將女孩撈了下來，女孩兒張嘴就咬，卻一口都咬不動。

    “我帶她去玩，你忙你的。”

    “哦哦，道長啊，大丫很乖的，有啥事您好好跟她說，她特別乖，肯定沒有偷偷摸摸過……”

    他將女孩兒夾著帶下山，然後放在山道上。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不過很明顯，你是不是已經控製不住自己了？”

    女孩兒盯著俞蘅看，黑色的眼珠像濃鬱屍氣凝聚而成的，木然中帶著詭異。

    “你不躲也不走，也不攻擊我，你在想什麽？”

    “我、不走。”砂礫的聲音響起，俞蘅搖頭：“可是你控製不住你自己，這陣子死了多少人你數過沒有？”

    “你、符紙，給我。”

    俞蘅想了想，拿出一遝鎮屍符，女孩子接過去，手掌浮起一層黑氣她也不在意，將符紙塞進了衣服裏。

    轟——

    無聲的氣勁噴湧開來，卻又被女孩的身體吸納回去，十幾秒之後女孩的身體晃了晃，黑瘦的臉龐又瘦了一圈。她盯著俞蘅：“好、了嗎？”

    “還有這個——”俞蘅拿出一排桃木釘，撚起一枚。

    事了之後，俞蘅將女孩送回山腰處，女孩子蹦蹦跳跳地回去，喊：“娘！”

    “哎你回來啦？道長找你幹啥啦？你是不是弄壞道長的東西了？”

    “沒、我沒有。”女孩子說話不利索，還是堅持說完了：“給我、符紙玩！”

    “哎喲這是好東西，你收好了別撕掉知道嗎？”

    “大順他娘，你收養這個小啞巴，對她可真好，個丫頭片子我怎麽看著你給她吃了那麽多好東西，怎麽都不見胖呢？”

    “嗨，肯定是以前苦著了，慢慢調養肯定能補回來。”

    站在小道上看了片刻，俞蘅才轉身離開，中午的山風卷過他的背部，帶來一陣汗濕的涼意。他的臉色蒼白，回到院子的時候嘉定還關切地問：“掌門，你沒事？”

    “沒事。”

    他盤坐在墊子上，默念了兩遍清心咒。

    上天憐憫，那具極有可能是不化骨的僵屍，它心中有情，寧願封印自身也要留下來，不然的話，這座山的人通通活不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早上好嘿

    昨天突然想看一看幾年前風靡的星星的你，然後我的少女心呀，就被激活了hhhh

    真的，有時候看一下偶像劇是很好的體驗，為此我衝了會員

    啊少女心是無價的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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