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醒支著側臉, 望著車窗外迅速後移的風景發著呆。

    耳機裏傳來舒緩的旋律和溫柔深情的唱腔，忽然間，音樂聲混夾著一聲不協調的卡擦聲。

    徐醒聽到陸徹誒了一聲。

    他轉過頭看向旁邊的人——陸徹的腦袋依舊靠在他肩頭, 他這麽一轉頭, 嘴唇便以一個微妙且親昵的無縫距離, 仿若親吻著陸徹的頭頂。

    “卡擦～”

    耳機裏再度響起一聲不和諧的雜音。

    徐醒目光轉向前方，就見陸徹的手機屏幕抓拍了這一幕：照片中, 徐醒側過臉去，垂著雙眸, 疑似親吻著陸徹的頭發；而陸徹則歪倒在徐醒的肩膀上假寐，睡顏安靜。

    徐醒：“……”

    照片中閉眼睡覺的那人, 此時睜開的雙眼卻亮得像眼裏鋪著碎金, 他美滋滋地翹起唇角，欣賞起照片, 誇道：“前置都能把我家班長拍得這麽好看～照片的構圖也特別棒，故事性十足～”

    徐醒皺眉：“你要臉嗎？”

    陸徹秒答：“我隻要你～”

    徐醒對那張扭曲事實真相，欺詐性極強的照片略為不滿, 直言：“刪掉。”

    但他丟下這句話，就又轉過頭繼續看向車窗外, 對於陸徹是否執行命令的後續情況並不關心, 更像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縱容。

    一個小時後。

    廣播裏傳來：“尊敬的旅客朋友們, 你已到達本次列車終點站，a站……”

    兩人下了車，陸徹給爺爺奶奶打了個簡短的電話報平安。

    徐醒站在他旁邊, 漫不經心地看著前方，卻又偷偷地側耳傾聽，留意到：陸徹在電話裏隻提到爺爺奶奶，卻沒提爸媽。

    兩人沿著站台走，跟著人潮大軍湧向站台出口。

    徐醒和陸徹一上一下站在自動扶梯的時候，陸徹還非得側轉過身看著他。

    徐醒站在上麵一層階梯，被陸徹笑意漸濃的眼睛盯得別扭，而陸徹仰頭朝後的俊臉，也招引了身後不少視線。

    徐醒蹙著眉，垂下目光瞥了他一眼，問道：“幹嘛啊？”

    陸徹將額頭抵在徐醒胸口磨蹭，輕聲說道：“你陪著我一起回家的感覺，特別好。”

    徐醒：“……”

    他沒有作答，隻挪開視線看向別處。

    a市是個快節奏的大城市，和城最明顯的對比是隨處可見車龍，十分鍾的路程能給你塞上一個多小時。陸徹沒有打車，帶著徐醒去搭地鐵。

    兩個身高腿長的大男孩站在擁擠的車廂裏，徐醒倚在車門旁邊，雙手環在胸前，無語地看著和他麵對麵而站的陸徹。

    不管地鐵到站和發動時往哪邊晃動，陸徹傾倒的方向永遠向前。

    徐醒雙手架在胸前，在陸徹再一次傾倒過來的時候就抬起手肘，隔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他無語地看著陸徹：“你夠了啊。”

    陸徹一臉嚴肅地說：“班長，我建議你看看隔壁那對情侶。”

    徐醒轉過頭看旁邊，隻見一個男人背靠著車壁，前胸貼後背地摟著一個女人，他懷裏的女人則四平八穩地玩著手機。

    “……”

    徐醒回頭：“滾。”

    陸徹歎氣：“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呀。”

    “……”

    徐醒的喉嚨口卡著一句話：你要是女生我就抱你。說出口之前，他自己卻先皺起眉頭——

    就算陸徹是女生也不行吧，那個親昵的姿勢隻有情侶才能做啊。可是除了陸徹，麵對其他女生他根本都不會考慮這個問題。

    徐醒忽然就自己糾結起來：如果有個像陸徹一樣的女生追求他，他好像沒有理由拒絕；可要是他拒絕陸徹，卻又找了個像陸徹的女朋友，這似乎……有點奇怪？

    出了地鐵口。

    這會兒已經過了十一點半，陸徹特地帶著徐醒去老市區吃他從小吃到大的湯麵。

    結果。

    陸徹點了一份甜麵，一籠蒸餃；

    徐醒點了一份鹹麵，一份煎餃。

    徐醒倒不是故意要和陸徹做對，而是兩人在口味上，真的相差太遠了。

    陸徹十分遺憾：“我覺得，我需要努力去挖掘出咱倆共同喜好的食物，否則我們秀恩愛就少了喂飯這一環節了，這也太虧了吧！”

    徐醒白他一眼：“滾。”

    兩人填飽肚子，陸徹又帶著徐醒到處瞎逛。

    他沒帶徐醒去任何景點，而是沿著老市區細數那一點點殘留的童年回憶，他為徐醒剝開這座繁華大都市的華麗外衣，這座光鮮亮麗的城市也不乏那份暖融融的人情味兒。

    徐醒見陸徹說得很開心，便沒有說出“這份和城共通的人情味兒需要多支付幾倍的價格，不是人人都有能力去體驗”這種煞風景的話來。

    陸徹的家位於市中心的繁華地帶，在這一片寸土寸金的土地上，高樓拔地而起，挨挨擠擠，令人壓抑。在高樓最為擁擠密集的市中心，有一處住宅區，樓與樓之間的間距大得能稱作奢侈。這一片建築群剛剛讓人舒緩了一口氣，一聽房價卻差點又背過氣去。

    到家。

    陸徹在玄關處換了室內鞋，又貼心地幫徐醒拿了一雙合腳的鞋，俯下身將左右腳的鞋在徐醒麵前擺好。

    徐醒換上鞋，打量著他家。

    屋內的裝修風格非常獨特，配色十分大膽且有個性，濃墨重彩，用灑脫不羈形容不為過。

    更為特別的是，客廳很大，衣帽間竟和客廳一樣大，浴室也大，隻有臥室小且格外簡單。

    陸徹回頭笑道：“房子是我媽自己設計的，是不是很奇怪？”

    徐醒應了一聲：“我覺得挺好的。”

    他談不上喜歡討厭，風格本身的個人色彩本就非常濃烈，它以一種自我陶醉的姿態，任由參觀者打量。

    陸徹順手從鏤空隔斷牆上拿了一個小相冊給徐醒看：“我媽就是中間這位女士。”

    照片上麵的大美人霸氣十足，站在十幾個外模中間。陸徹的媽媽身高腿長，氣場強大，烈焰紅唇美得極其囂張，輕鬆壓製旁邊那些年輕性感的模特。

    徐醒隨口一問：“你爸媽呢？”

    陸徹：“我爸在國外，我媽很忙，他倆已經分居了。”

    徐醒：“哦，異地啊……”

    陸徹：“是字麵意思，各玩各的。”

    徐醒：“……”

    陸徹把徐醒的書包拿去臥室放好，回頭見徐醒站在門口欲言又止的模樣就笑了。

    他走到徐醒的麵前，單手支在門框，撩一下徐醒的頭發，笑道：“班長，你是不是突然發現我是缺少家庭溫暖的可憐孩子，下定決心從此刻開始要更加愛我了？”

    徐醒白了他一眼道：“想多了，你光靠這腦補能力就不可能缺愛。”

    陸徹對著徐醒笑笑：“我媽的確是不太管我，但是我沒覺得缺愛，隻感覺到自由。隻要我沒做違法犯罪傷天害理的事，我自己的事她都由著我自己做決定。”

    徐醒聽了這話，心情頗為微妙。

    接著就聽到低沉的嗓音輕聲道：“所以，我喜歡你也是可以的哦～”

    “……”

    溫情的告白仿佛擁有溫度，傳進耳朵裏——

    吹紅了他的耳廓。

    捂熱了他的內心。

    陸徹和徐醒麵對麵地站在房門兩邊，陸徹眼裏映出徐醒別開目光的模樣。

    氣氛正好。

    陸徹輕輕撩撥徐醒的額發，緩緩地傾身向前——

    直到他的薄唇即將貼上徐醒額頭的前一秒鍾，徐醒才猛地推開他。

    徐醒推開的理由不再是滾，而是說：“我去洗手間！”

    陸徹還沒反應過來。

    徐醒已經落荒而逃。

    徐醒躲在洗手間裏，不正常的心跳頻率拉緊了他的防線。

    徐醒捂著左邊胸口，內心湧出的陌生情感令他胡思亂想：紅線很可能已經在他的心裏紮了根，現在開始操控他內心的感情變化了。

    徐醒想到這層關係，心裏冒出擔心的同時，卻也鬆了一口氣——

    他對陸徹的吻不惡心不排斥，這種不正常的反應，不是他自己出了什麽問題，而是因為紅線在起作用。

    徐醒走到盥洗台前，諾大的鏡子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來。

    徐醒看著鏡中的人，忍不住給自己喂了一顆定心丸：即便感情的開閘被打開，紅線就是拉上閘門的開關，所以別怕。隻要解開紅線，一切都能重回正軌。

    等徐醒給自己洗腦完畢，回到客廳就見陸徹倚靠在落地窗前，他漫不經心地接電話，一聽身後的腳步聲便回過頭來，說：“不去。”

    掛了電話。

    徐醒問：“去哪？”

    陸徹說：“朋友找我今晚去喝酒，我知道你不喜歡酒吧，咱們今晚還是找家音樂餐廳約會吧～”

    “……”

    徐醒白了他一眼：“去酒吧。”

    陸徹不太確定道：“啊？”

    徐醒就說：“我要去看一眼。”

    他好奇a市的酒吧是有多醉人，才會讓陸徹剛到城的時候覺得憋得慌。

    陸徹忍俊不禁道：“那好吧～”

    當晚九點多。

    陸徹帶徐醒去市內最受年輕人歡迎的酒吧。猛烈撞擊心靈的狂躁音樂和舞台上的熱辣表演，卻也沒能感染徐醒那顆本該年輕躁動的心。

    徐醒體會不到舞池裏盡情搖擺的人們，所展現出來的那種忘乎所以又酣暢淋漓的撕裂快感，他呆了不到半分鍾就想回去睡覺了，陸徹卻在這裏遇到一群相識的狐朋狗友。

    “徹哥——”

    喊聲被電音吞沒，但是那人已經攔在陸徹的麵前。

    隻見那個男生的手裏夾著煙，還捏著一小杯酒水，他指著不遠處的卡座，笑眯眯地靠近陸徹說了幾句。

    陸徹便帶著徐醒去那邊。

    一桌子同齡的男男女女，女孩子也叼著煙玩幹杯，見到陸徹，一個個喜笑顏開地揮著手跟陸徹打招呼，也有女生的目光落在徐醒身上打量。

    舞池的音樂聲放輕放柔，舞台節目輪到外模走秀，一雙雙雪白的大長腿勾走全場的心魂。

    旁邊的男生給陸徹遞煙，徐醒的目光剛飄了過去，男生正想給徐醒遞一根，就被陸徹推了回去：“戒了。”

    男生麵露詫異地收回煙。

    這群人難得碰見陸徹回a市，想要趁機和陸徹聯絡感情，陸徹卻忙於為徐醒擋煙擋酒擋女人。

    還有——擋視線。

    陸徹倒了杯酒回過頭，就見徐醒正看著台上走秀的模特兒。

    “……”

    陸徹捂住徐醒的眼睛，傾身貼著徐醒的後背說：“不許看。”

    徐醒隻是本著見識一下的心情才看了兩眼，本就沒有多喜歡。

    他掙開陸徹的手，說：“差不多就回去了啊，這會都幾點了。”

    這會兒才十點多，他們也才進來酒吧半個多小時而已。

    陸徹知道徐醒厭煩了，輕晃著手裏的酒杯，翹起唇角說道：“這杯喝完就走，還是說你要幫我喝一口？”

    徐醒的目光挪向酒杯，杯子如拳頭般大小，酒水剛剛好能夠浸沒冰塊——剩小半杯。

    徐醒忽然就腦子一熱，從陸徹的手裏接過酒杯，一股腦將杯子裏剩下的酒直接幹了。

    陸徹：“……”

    徐醒將酒杯放在桌上，隻覺得有一股熱流從喉嚨口直接灌入五髒六腑，那股橫衝直撞的勁兒讓他皺起眉頭。

    ·

    回到家已經十一點半。

    徐醒洗完澡就爬上床，陸徹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徐醒已經閉著眼睛，側臉半陷在柔軟的枕頭裏。

    小夜燈暖融融的柔光，一筆一畫極盡溫柔地勾勒出輪廓線，明暗交界的虛化又減弱臉龐的英氣。

    徐醒的睡顏非常乖巧，一呼一吸輕輕帶動胸膛的一起一伏。

    陸徹忍俊不禁，拇指指腹溫柔地摩挲著徐醒微微張著的唇。

    陸徹對這雙唇親上癮。

    但是。

    平時都是在徐醒裝睡默認的情況下親的，今晚就，算了吧？

    陸徹理智地猶豫了下，正想起身，卻在這時——拇指指尖被徐醒溫熱的嘴唇含住，輕輕地吮吸著。

    陸徹：“……”

    去他媽的理智！

    陸徹在羨慕自己手指頭的下一秒，俯下身吻住那雙唇。輕輕淺淺的吻卻再難解渴，陸徹吮吸著那雙唇，徐醒的下唇略微有點肉感，軟軟的，陸徹一直都特別想咬一口，又擔心會被徐醒踹下床，這會兒一個沒忍住，直接咬上去。

    陸徹懷著忐忑又興奮的心情，虔誠地舔咬。

    牙齒輕輕地銜住唇瓣，舌尖舔舐那份柔軟。

    與此同時——

    陸徹感覺徐醒齒貝微開，跟著咬住他的唇。

    “……”

    陸徹愣了下，第一次嚐到被回應的滋味兒，欲|望一點就著，吻到徐醒低聲哼哼地下意識抗拒他，這才消停。

    陸徹心滿意足地關了小夜燈，輕手輕腳地離開臥室又進了浴室間。

    臥室裏光線昏暗。

    徐醒依然閉著眼，小半邊側臉陷在柔軟舒服的枕頭裏，垂在枕邊的左手手指卻突然動了動——

    指腹輕輕地捏著自己的嘴唇。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有兩個核心：陸徹的自我腦補+徐醒的自我洗腦√(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