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在經曆了一場人間浩劫的南山鎮裏，到處都是悲哭聲，縱然屍體被全部清理掩埋掉之後，地上大片大片的凝血依然觸目驚心。

    殺戮永遠都在，隻要生命還在，死亡永遠都如影隨形！

    這一夜，楊恒沉默得象一塊石頭，連楊若熙過來和他說話，他都隻是搖頭歎息。

    楊若熙鑽入楊恒懷中，用一雙小手捧著他的臉，輕聲安慰他道：“爹爹不難過，熙熙陪著你。”

    楊恒抱著楊若熙，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口裏哼唱著一曲不知名的歌謠。

    歌聲輕渺如燭火上飄起的煙氣，仿佛很哀傷，很無奈。

    楊恒心中此時想著的是離開城寨前，肥龍曾經對他說過的一句話：“你能確定帶著熙熙離開之後，就一定可以找到一塊比城寨更好的地方？！”

    那時的他，很篤定地覺得自己能尋得一片人間樂土，但現在，他這種信心已經在動搖了。

    生於亂世，如果不手握權柄，哪裏會有什麽樂土？

    君不見天下萬民，賤如螻蟻，君候一怒，屍橫盈野，強梁巨寇，殺人如草，人命在他們眼裏，如同豬狗一般，又何曾有過憐憫！

    一念至此，楊恒的眼神慢慢地變了，變得象前世一樣，目空山河，睥睨天下！

    ……

    接下來的幾天，民團的兵勇組成了巡邏隊，在鎮內以及鎮子外圍巡查，而一向極少過問山下事務的清風劍宗，亦派出大批弟子，協同布防。

    這種態勢，令鎮內的民眾安心了不少，鎮子內亦慢慢地恢複了一點生氣。

    做為表率，南山書院依然開課。

    楊恒也一如既往地將熙熙與胖丫送去書院讀書。其實讓兩個孩子呆在宋可為和鬱雲卿那裏，比其他地方更要安全一些。

    出了書院，楊恒花了半天時間，一路飛馳，找到鄰縣的一家鏢局，托給他們一趟鏢。

    整趟鏢隻有一封信。

    信是送到益州郡城寨去給肥龍的！

    在信中，楊恒要肥龍帶著他的整個刀柄會過來終南山！

    因為楊恒有一個計劃，需要很多很多的人手。

    ……

    自從南沙村一戰之後，民團方麵為防備流沙銀礦萬花樓的反撲，一直都在整裝備戰。但萬花樓方麵卻毫無動靜。

    唐楓並沒有象雲克同猜想的那樣，給郡守司徒聖大人發去草軍入侵南山鎮的塘報。

    做為民團統領，唐楓並不傻，他對於南山鎮周邊形勢其實是相當了解的。雖然查無實據，但萬花樓開采銀礦如果沒有得到州郡的首肯，豈能這麽順利？

    至於州郡官員跟草軍勾結的叛逆行徑，在許多擁兵自重的州郡早就不是什麽秘密了！

    唐楓明白他現在急需做的是要穩固南山鎮現有態勢，增強自身實力，而且還要催促唐門，趕緊往南山鎮增兵，否則他們宗門北遷的計劃很有可能就會胎死腹中了。

    南山鎮雖小，但在其鎮外的官道，卻是有名的“靖直道”。

    “靖直道”是大靖朝開國之時，由靖太祖楊洪親下禦旨，匯集天下之人力物力，修建的一條綿延數十萬裏，連貫各個主要州郡的“高速公路”。官道平均寬六丈，有些地界更是寬達十一丈，路麵全部用砂土夯實，極為堅固。

    靖直道可運兵，可通商。

    修築此條通天大道，楊洪本意是加強中央集權，節製各州郡勢力。但由於耗費民力太大，直至他死時，這條靖直道才修好一半。往後的兩任皇帝，繼承楊洪遺命，繼續修築靖直道，到修成時，已是過了近百年了。

    如果說大靖朝的疆域是一個遼闊得無邊無際的龐然大物的話，那麽靖直道便是它的大動脈！

    南山鎮外的靖直道入口，不算起眼，不過卻是扼著終南山通向外界的咽喉要道。

    如此重要地理位置，是楊恒要刀柄會北遷的一個重要原因。

    總之，信已發出。

    希望肥龍的刀柄會還在城寨吧，否則萬事休提！

    ……

    這一天，楊恒將兩個小丫頭送到南山書院後，獨自走回家中去。

    路兩旁的墟市比以前蕭條了不少，剩下的一些還在開張著的飯館和攤檔，大多是一些不願意離開家鄉的本地人在經營著的。

    楊恒來到孫老頭的饅頭鋪子裏，找了張板凳坐下來。

    叫了一碗豆花，還有四個饅頭，楊恒在桌子旁慢慢地吃著。

    “老板，給我二十個饅頭。我拿走。”這時，鋪子外麵響起了一把柔美的女聲。

    循聲望去，楊恒心中一動，神思空間裏升起一種怪異的感覺。

    這個買饅頭的女子頭戴遮陽鬥笠，鬥笠邊緣的輕紗覆蓋下來，臉麵看不清楚，隻見其身姿窈窕纖細，玉指如蔥。

    接過孫老頭遞過來的用荷葉包著的饅頭，女子放下一些銀子，便轉身離開。

    此時，一陣風起，麵紗被吹起。

    楊恒眼神一亮。

    “是她。周小晴！”

    那天，草軍的黑三曾經給了楊恒一幅畫像，上麵是草軍要捉拿的兩個叛徒，其中之一便是周小晴。

    周小晴眉目如畫，膚色極白。

    這種白不是尋常女子的那種白皙，而是終年不見陽光的那種白，看上去頗為詭異。

    而在她的身上，楊恒很明顯地可以感覺到一股妖氣！

    這種妖氣，楊恒曾經在死人坑裏的屍鬼身上見過。

    當人造下的殺孽太重，怨念無法排解之時，便會觸動地府陰氣，令屍骸蛻變成妖魔。而山獸飛禽一旦沾染上這種陰氣，亦會幻化人形，變身為怪。

    周小晴走得似乎不快，但片刻間，已經轉入通往鎮外的一條山道，一下子就不見了。

    楊恒卻不急，他喝完豆花之後，付了賬，才尾隨而去。

    山道崎嶇，周小晴越走越急，楊恒在後麵悠悠然地跟著。

    “雖有妖氣，但她身上運轉著的還是武者的真氣。難道她與妖物有什麽勾結？”在楊恒思忖著的時候，周小晴足下淩空虛踩了幾下，人已經象一縷輕煙一般飄上了一株巨大的古榕樹上。

    她來到的這個地方，是終南山脈延伸到南山鎮效外的一座山嶺，平時人煙稀少，山中有許多古榕。

    楊恒身形如輕風一般掠起，象塵埃一樣無聲無息地落在了那株古榕的樹頂。

    在樹葉縫間望下去，隻見在古榕樹的巨大樹杈上，躺著一個奄奄一息的男人。

    正是畫像上的第二個人——張懷宣！

    他身上沒有妖氣。

    但他看上去，好象快要死了。

    “懷宣，我回來了。你怎麽樣？”周小晴俯下身子，將張懷宣抱入懷中，神情哀切地問道！（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