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遠的鍾聲在高大的宮牆內碰撞出輾轉的響聲，蔭銘殿前的紅色燈籠穗子結了冰晶，在閃耀的浮華裏默然幽冷，除夕的早晨，似乎並沒有什麽太大的不同，決明睡眼朦朧的被吵醒，揉著眼睛看著一群人圍繞著元楓忙碌，迷迷糊糊的發問。

    “你這是要去哪啊？”

    元楓苦笑著扯扯唇角，一點若有若無的傷感消弭在他這件大紅色的喜服上，在貌似華貴的衣擺上旋繞出可笑的悲涼。

    “我要變成一個花花綠綠的禮物，去送給他們看了……”

    他這樣低語。

    這是元楓回“家”來的第一個新年，如果這四麵宮牆圍困的偌大地方，真的是他的家，也真的有他的家人的話……

    決明揉著眼睛的手突然頓了一下，她垂下手，怔怔然的瞧著紅衣的元楓，圓盤般的臉皎潔如明月，那一雙漆黑色的玻璃眸子，雖然牽扯著淡淡的笑意，卻違背不過悲宥的本心，決明呆呆的凝視著他，突然大步到元楓身前，粗魯的扯開簇擁在他身邊的一眾仆役，蠻橫不講道理的掐起他雙頰上的臉皮，將他那張俊朗整潔的臉擠成一個壓扁的包子。

    “老子想看梅花了，你今天不管有什麽事情，都得回來陪我，言雙說西北角上的梅園花兒開的可好了，你要不領著我，我可不認得路！”

    元楓還在苦笑，梨渦裏的苦澀滋味卻逐漸消隱下去，不管如何，至少決明還在自己身邊，當他意識到這點時，他的心裏就已經豁然開朗了，細長的手指沒有舍得去掐決明的臉，他無比溫柔的將她的手放在掌心，挑起那雙秀朗的眸子，輕輕點頭。

    “阿決想去哪，元楓一定去陪，阿決想要什麽，元楓也一定為阿決拿來。”

    “如果我想你成為皇帝呢？”

    決明認真的注視著元楓那雙距離自己很近的眸子，從心底裏冒出一個聲音，她嘲笑元楓的愚蠢，竟然會對這樣一個另有所圖的自己掏心掏肺，她也嘲笑自己，竟然會對這樣一個笨蛋說不出口簡單的一句問話。

    那些在意，從不是一蹴而就的。

    門外冰雪融融，大片冰晶連綴成一個晶瑩剔透的世界，元楓打開門，鬥篷被寒風掀起，拉扯出倏忽的涼意，他從容的邁步出去，兩側宮人紛紛跟隨上他的腳步，留下的決明則獨自站在門前，目光循著門縫向外望，單薄的寢衣下擺拖在地上，在這一瞬間的寥落裏猛增出一點不安，她竭力搖搖頭，將這點不安簡單粗暴的歸結為錯覺。

    “竟然沒有讓他給我帶好吃的回來，真是虧大發了……”

    決明重新躺回暖和的被子裏，在與周公會談之前，迷糊的意識道。

    蔭銘殿院子裏的梧桐樹枝條上落了一層薄薄的雪，頑強留下的最後一片枯黃的葉，掩埋在雪層之後，暗無聲息的消逝掉自己曾對春天的所有熱望，這世間是公平的，也是不公平的。

    這是大業二十二年的除夕，舊日光景的最後一夜。(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