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寂寞遼遠，不辨虛實。

    元楓其實早就覺察出了綠水的不對，他背著決明查了綠水的底細，又對照了她出宮的記錄，更是坐實了他的想法，小小宮女，三兩語便能激得決明不顧後果，再借由用性情單純的決明逼迫元楓，使得元楓不得不趟進這趟深潭裏。

    元楓對這一切皆了然，可惜，他還是個人，是個有軟肋，有心愛女子的男人，他再如何籌謀，也沒有算到決明的身份會引起靖帝的注意，他可以不顧一切，卻難以放任自己放在心坎上的女子有絲毫閃失，要保住決明，就一定要除去那夜傷她的黑袍人，欲除那黑袍人，就需得查處言雙的案子，他亦步亦趨，最終，還是進了這道奔流傷人的濁水中再難抽身。

    燈光恍惚，苒苒橙色的光暈印在元懋整齊的鬢角，帶出他流淌卻不真實的笑意來。

    “十二弟不會攔我吧，須知我大燕都律法嚴苛，敢為罪者求情，視與之同罪！”

    元懋這番話雖是笑著說出來的，警告之意卻顯而易見。

    元楓與他的目光對視，細細描摹著他麵龐上的分分毫毫，忽然淺笑的搖頭。

    “元楓性情散淡，隻求此生做個富貴閑人罷了，權勢地位我沒膽量掙，那災禍之事我也沒膽量沾，我隻不過是想奉勸大哥一句話，莫放著大功勞不要掙小功勞，聰明人做了愚蠢事，豈不悲哉！”

    元懋聽了元楓這番直白又委婉的話，眸深處晶瑩閃閃，他深沉的抿了抿唇，半字言語未從喉中發出聲響，偏巧一旁侍從捧著酒壇過來，壇中冷厲的酒氣熏染著血腥味道，在空氣中脈脈流轉，元懋揚起眉眼，首先向元楓笑道。

    “這樣好的夜色裏，還有這樣的勝景，正是應當飲杯好酒的時候。”

    他單手擎過琥珀杯來，親自從壇中倒酒出來，冰涼的液體在杯底裏泛起漣漪，恰如此刻他麵頰上的淺笑，他親自將杯子遞給元楓，元楓接了，垂目望著杯中的酒色，血腥氣侵擾著呼吸，腳下的血還未凝固，元楓的袍角沾落上紅色，他的心中沉沉的，並不絲毫元懋的適意。

    元楓本性聰明，又在佛寺中長大，並沒有尋常天家貴胄視性命為草芥的冷漠，這也是他和元懋元濯最不相像的地方。

    “十二弟，我敬你。”

    元懋杯舉至眉前，元楓遲疑了一下，方才同樣，他實在飲不下這酒，冷冽的酒氣灌入愁腸，泛出來的，竟然是鮮血一般的味道，元楓忽的恍惚，他覺得自己像極了山中的野獸，飲人血，食人肉，可他不得不這樣做，為了保住這村中餘下人的性命，他總得做出些犧牲。

    他並沒有答應綠水，他這樣做也不過是憑心而為。

    “好酒！”

    元懋飲盡此酒，感歎了一聲，又望見元楓杯中已空，唇角彎出笑痕。

    “十二弟有話可直說，我們既然飲了這酒，便是同樣的人了。”

    元楓驚然，他猛然察覺自己中了圈套，一時間周身上的血都沸騰起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