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濃夜中泛著不可名狀的舊色，淺紅色宮裝從衡玉的肩膀上垂落下來，露出縹緲的青色裏襯，她站在雅致的月牙門中，迎著元楓亮出笑意，元楓疾步向前，待見到床上的決明無事之後，才稍稍安定下來，他微微仰頭，在朦朧燭光下，觸到衡玉悠遠透徹的亮麗目光，肺腑裏的丘壑便頓平成了無際的原野。

    “嫡母。”

    他帶著心虛柔柔低喚，幾乎笨拙。

    衡玉公主將元楓與決明兩人羞怯的樣子掃入目中，欣慰與辛酸同時沁到舌尖，凝固住她預想說出的每個字，風很涼，從她的左胸處流淌過，帶起往事的點滴痕跡，隱隱作痛著。

    “這就是小十二在意的人嗎？”許久，她才終於問。

    元楓側目望向決明，堅定了點了點頭，是一種類似於承諾的肯定，促使人心驚，也促使人心動。

    沒有任何女子會對這樣的男子不動心，他將自己的心意剖開你看，淋漓盡致，滿滿當當。

    決明的眼眶裏開始旋轉著淚花，她匆匆低下眼睛，緊緊咬著唇齒不令自己心口起伏的哭泣發出任何聲響，她不敢回應元楓的深情，他們的命運早被注定，她被注定了離開，又怎能忍心放任元楓一個人徒然悲傷。

    專橫的上天啊，總是如此不講道理。

    燈光涼涼，咫尺之間，一個不能說，一個不能懂。

    他是她乾元寺裏的元楓啊，她是他的傻丫頭啊。

    元楓的目光終於舍得從決明身上挪開，他彎起唇角，向燈光下風韻縹緲的女子隨意發問。

    “嫡母怎麽看出她是個女子的？阿決在宮中時日已多，嫡母還是第一個識破的！”

    怎麽識破的麽？

    衡玉微微苦笑，思緒回轉到二十多年前，淺淺的辛酸和回憶融合在一起，陷出心底裏坍塌的大片荒蕪，曾幾何時，她也是那樣喜好男裝，作弄朝臣的頑皮女子，在一個茂盛的春日裏，陽光西斜，她躲在草叢裏，偶遇到一個俊朗光華的少年，冷冷看破她的小手段，留下幾句犀利的話後，揚長而去，她呆呆的立在那裏，目光隨著他淡青色的衣擺，在石徑小路上彎彎曲曲的走遠，陽光茂盛，像是初春新綠的草芽，在大地上蕩出生機。

    她永遠記得那個少年，萌動了少女心事的少年，天涯咫尺的少年。

    百轉千回的情愫含在剪水明眸裏，悲傷的笑意掛在眉角，遠山眉寒意重重，淒絕豔麗，她端正的望向元楓。

    “因為，她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啊，女子或不愛美，卻絕不會不愛香。”

    時隔經年，她還是一字未改的將他告訴她的話說出了口，猛然間，她訝異自己竟然記得這樣清楚，然後，便是突如其來的難過，與長長久久的對自己的嘲諷，怎麽不記得清楚呢，她隻活了那一個春天啊，那一個早早到來，很晚離開的春天啊。

    月牙門在燈火下泛著舊色，她獨自倚在門前，素手伏在門上，目光在離去人的身上停駐甚久。

    “請你們，一定不要重蹈覆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