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八、正當防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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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犯毒癮時是什麽感受?

    枕溪永遠,也沒法感同身受。

    她想,那種感覺可能類似眼睛裏長皰疹。無論你怎麽叫囂著自己痛癢難受,別人也無法從你的形容中窺得感覺分毫。

    林征現在就是這樣,一邊說著冷,一邊說著癢。他抱住自己渾身發抖,又拚命撕扯著身上的衣服。

    枕晗被他嚇得躲到了後麵。口型顛來倒去都是——

    怎麽辦?

    李河叫了安保。

    在安保沒來的這個時候,雲岫饒有興趣地盯著在地上打滾的林征,枕溪盯著雲岫。

    不知道當年林征撕他書罵他雜種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會有這樣一天。

    世事無常。

    真的,世事無常。

    看著饑瘦無力的林征,一個猛子從地上躥起來。麵目猙獰地,張牙舞爪地,朝著雲岫奔來。

    “小心!”

    不知道是誰吼了這麽一句。

    雲岫被他按著肩膀撞到了地上,林征用青筋畢露的手按著他的氣管,嘶聲道:

    “給我錢。”

    雲岫不說話,隻是笑。

    林征大概是從他這個笑裏覺出了點什麽意味,按著他的手又往下壓了壓。

    “給我錢!”

    雲岫用手指骨節在地板上敲了敲,林征被動靜吸引去全部注意。枕溪站在他身後,腳起腳落,幹淨利落地,把他踹飛出去。

    枕溪沒想到,林征一個大男人,其結實程度,還不如個沙袋。她也沒想到,雲總裁堂堂一個總裁,平時保鏢不離身的娛樂帝國繼承人,就這麽被個吸毒犯壓在地上動彈不得。到了,還得靠她這個黃毛丫頭來逞能。

    “戰五渣!”

    枕溪又往林征背上踹上一腳,嘴裏叨咕了這麽一句。

    雲岫慢條斯理地從地上爬起來,那樣子,像是睡了個透頂的覺剛醒來,渾身籠罩著一種柔和又不好惹的詭異氣場。

    李河和段愛婷湊到他身邊給他拍灰,一個像是專業管家,一個像是職業老婆。

    “怎麽樣?沒事吧?傷哪了?要不要去醫院?”

    說得這些話,用得這種口氣,足夠讓在場的人心驚膽戰。

    “無事。”

    雲岫把髒了的外套脫下來,段愛婷自然地接過,抱著。

    枕溪環著手站旁邊,感覺自己像是走錯了狗血劇片場的武打演員。

    “哥!”

    枕晗這會兒反應過來,啃哧啃哧地手杵著地朝林征爬去。看著他痛苦的樣子,想要安撫他,又不敢下手。

    她隻能握起拳頭捶上枕溪小腿。

    “你打他做什麽!你為什麽打他!”

    枕晗望了眼雲岫。

    “你想巴結他是不是?你為了巴結個外人就對我哥下死手是不是!”

    “你想多了!”

    枕溪拍開她的手,說:“我純粹為了泄憤而已。他之前怎麽打我的,我現在還給他。要不是他毒癮犯,我還真找不到機會。”

    枕溪揪著林征的領子,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意外地,比自己想象中還要輕。

    “啪!”

    手起手落。讓強迫症患者得到治愈的一聲脆響。

    枕溪再抬手,手腕被枕晗握住。

    “你別想再打他!”

    “你想多了。”枕溪還是這句話。

    “我手多金貴,打他我手疼。”

    語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著林征臉上狠蹬了一腳。

    “這麽多人看著!你怎麽敢!”

    “我又沒做錯什麽。吸毒犯來公司猖獗,威脅他人生命安全。我智勇雙全智鬥歹徒,別人知道了,隻會誇我見義勇為。”

    枕溪往後看了一眼,自言自語道:

    “真可惜,應該也把媒體找來的。這多好的炒作機會。”

    枕溪起身,一時沒站穩,不小心地,又往林征身上踩了一腳。

    安保來了,拽著林征的一隻腳把他拖到角落看守起來。

    枕溪拿著濕紙巾擦手,看著魂不附體的枕晗,說:

    “你剛才是不是打我了?”

    “你別誣賴人!”

    “瞎說。你分明就是打我了。不然為什麽我腿疼來著?”

    枕溪抱住膝蓋,唉喲出聲。

    “你得賠我醫藥費。”

    “我要告訴爸。”枕晗可憐兮兮地抹著淚,朝著李河伸出手,說:“把手機給我。”

    李河宛如一尊磐石,站在她麵前,堅定不移。

    “給她吧。”枕溪說:“也沒規定不能給家裏人打電話。”

    枕晗拿著前台的手機,背過眾人,找了個角落,開哭。

    枕溪輕輕地,揉著膝蓋看著她。

    “枕溪,沒事吧。”

    李靜隱問她的情況。

    枕溪抬頭,第一眼看見的居然是雲岫。

    “嗯……沒事。”

    枕晗嗚嗚咽咽地拿著手機過來,跟枕溪說:

    “爸要跟你說話。”

    “哎喲,我怎麽眼睛發黑,心跳也不正常。不行不行,我剛才嚇怕了,我得去醫院看看。”

    枕溪又抱住了腿,嘴裏哼唧著,眼睛一閉,往椅背上靠去。

    “怎麽回事?我怎麽什麽都聽不見?”枕溪捂著耳朵,以瓊瑤劇式的誇張晃動著腦袋,隻差再多兩滴眼淚來表現自己此刻的痛苦。

    枕晗氣得直跺腳,把手機伸到枕溪耳旁,被她避開了。

    枕全要跟她說什麽話,用腳想也能知道,壓根沒有聽得必要。

    附近派出所的同誌來了,簡單了解情況後,拷著林征拖走了。

    多稀奇啊,她這輩子活了還沒幾年,光林征被銬走,就見了兩次。

    枕溪無比懇求著自己的壽命能多長幾年,好叫她再看上一些光怪陸離的鬼事。

    “枕溪,到我辦公室來。”

    李總發話,要枕溪去辦公室聆聽聖訓。

    奇怪了麽這不是。

    歇斯底裏發著瘋的枕晗不叫,一臉熱切殷勤圍著雲總裁打轉的段愛婷不叫,叫她一個見義勇為的良好市民做什麽。

    走到辦公室的這幾步裏,枕溪有了種讀書時被班主任召喚的忐忑。

    打心裏,就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去了辦公室,卻隻有雲岫一個人。

    端正地坐在李河的位置上,和那把複古風的真皮老板椅,適配度,百分之百。

    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樣。

    “枕溪,你是1700萬票選出來的國民center……”

    又來了!

    怎麽有事沒事,都喜歡拿她國民center的身份說事。

    “就算你沒有明星的身份,首先,你也是個女孩子。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你的上司,隊友,工作同事,你怎麽敢動手打人。”

    “我是危機狀況下的正當防衛。”

    “正當防衛?正當防衛你把人打成那樣。如果林征起訴你,這個官司是可以打得。”

    “那就起訴好了。為公為己,在明在暗,我都有正當的理由。”

    “正當的理由……”

    “我不是天神下凡,不是聖母轉世。你可以像個神父,帶著悲憫寬恕的微笑去親吻他們的左手。你現在是高高在上,不屑於跟他們計較。我不行,但凡我有出人頭地的一天,我就得把他們死死踩在腳下。”

    “懲罰折磨的方式千千萬,你偏偏選擇最蠢笨的一種。今天的事要是傳出去……”

    “那就傳出去好了,我就是要讓林慧知道,他兒子如今隻不過是一條在我腳前搖尾乞憐的狗。”

    枕溪冷冷地看他。

    “你沒資格對我指責。你和林征能有多大恩怨。”

    “你又和林征有多大恩怨。”

    枕溪看著他,突然笑起來,說:“也對,你認識我的時候我已經很獨立很體麵。後來經曆的那些事算什麽呀。”

    “你要是想,林征這輩子都不會出現在你麵前。”

    “哪能啊?我巴不得他天天在我麵前轉悠,好叫我,見他一頓,打他一頓!”

    ……

    枕溪跟李河要了個手機。

    李河問她:“你要打給誰?”

    “你是不是覺得我沒家人沒朋友,連個可以打電話的人都沒有?我打給自殺心理谘詢處行不行?”

    枕溪搶過手機就走。

    “你又怎麽著她了?”

    “不是第一次了。可能是我表達方式的問題,她覺得我拿怪異的目光看她。”

    “枕溪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好說話的時候,非常好說話。固執的時候,全天下都不放在眼裏。”李河說:“這種時候你要跟她反著來幹嘛?她心裏委屈,你就順著一點。”

    “她要現在安安靜靜在學校讀書……進了這行……”

    “我總得為她好。”

    枕溪打通電話,那頭剛接起,聲音一出,枕溪就哭了出來。

    “林征今天來我們公司了……說是來借錢,我羞辱了他一頓……後來他毒癮犯,我就踹了他幾腳還扇了他一巴掌……我也覺得我做得好……林岫當時在場,過後他跟我說,說我做得不對……就是!他憑什麽這麽說,有他事沒他事?”

    “……沒有,我就是想起當年,心裏苦……是,我現在過得好,但我還是難受……我當年怎麽過來的,他們都不知道……是,都過去了,但還是會夢到。我現在活得好,但是想到那會兒,還是覺得生不如死……那會兒我拿柳條抽自己,你罵我我也委屈,我那時候沒辦法,我什麽都沒有,隻有一條命,我要活下來,想不到其他辦法……”

    “……林征現在想死容易得很,可他憑什麽死?他得活著才行,死了,就一了百了了……誰還沒想過死,我活得也不容易……我打他他能有什麽感覺,他那會兒神智不清,可能都沒感覺疼。但是我打他,就想起他打我的日子……”

    “他不疼,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