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時候的流星，正獨自行走在燈火輝煌的大街上。

    城市的每個角落都沉浸在即將過節的氛圍裏。

    那些妝點得有如珠寶盒似的櫥窗，一般隻會在流星的眼裏留下走馬看花的光影，但他卻反常地在街角的一個小櫥窗前定住了腳步。

    比起其他華麗閃亮的大櫥窗，在鋼牙麵前的這一個，隻是家用電視機大小的一個小框框。

    小窗的右上方閃爍著一簇彩色的糖果燈泡，柔柔地襯著一對坐在小搖椅裏頭的青蛙木偶。

    做工精致的木偶青蛙，有著像人類一般的笑容。

    很久以前，流星也曾經看到過一個類似的青蛙木偶。

    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但如今想起來，記憶裏的顏色卻仍然鮮明無比。

    一樣是走過這條街的事，那時候大河還跟他在一起。大河不在了以後，劄魯巴陪他走這條街。

    劄魯巴跟他在一起的時間很長，比大河能給他的時間還要長很多，但劄魯巴也不在了。

    然而不管是大河還是劄魯巴，不管跟他在一起的時間或長或短，一但離開了，再怎麼翻身回顧也隻剩下在遠方飄蕩的一個光點罷了。

    離開了就是離開了。消失了就是消失了。

    再怎麼眷戀那些飄忽的光點，也隻是更突顯了他周身的黑暗。

    所以他學著往前掙紮。

    即便一路跌跌撞撞，他也想在黑暗中努力抓住點什麼真實的東西。

    想抓住一點更真實的東西。

    咦？

    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忽然飛到了他的臉頰上，他抬手抹了一抹，發現是水滴，然後仰頭去看黝暗而微藍的夜空。

    下雨了？

    他已經在這邊待了很久的時間嗎？

    「喲，我說你啊，你還要在這裏繼續發呆下去嗎？」

    流星一回頭就看見涼邑零抱著雙臂就站在他的身後。

    「下雨了唷，流星。」

    流星漠然問道:「你來這裏多久了？」

    「夠久了。」零往前走到櫥窗邊，與流星並肩站著，看著櫥窗裏的東西說:「我隻是好奇你怎麼對這兩隻木頭玩偶特別有興趣的樣子？你該不是想買吧？不過話說回來你還玩這個啊」

    零的笑容忽然燦爛了起來。

    像太陽一般。

    「你知道怎麼買東西嗎？」

    「羅嗦。」

    「隻要你開口，我可以幫你喲，我帶著現金和黑卡呢……知道黑卡嗎？」

    「哥我不需要。」

    零止不住十足揶揄的笑意，聳了聳肩道:「既然如此，那就去番犬所？魔界通道在這條街的盡頭喔，一起走過去吧。」

    「怎麼了？」

    零明明看見了流星神情古怪地望了他一眼，心裏莫名其妙的，「呐，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了？」

    「沒什麼。」

    流星轉身朝大街的另一頭走去，身後的零隨即邁著腳步跟了上來。

    隨著兩個人步伐頻率逐漸拉近，流星緊繃的神情也開始變得和緩。

    這男人伸著雙手在黑暗的世界裏摸索，發現過去的一切早已成為虛無，而更前方的未來他始終無法看透。

    他終於發現，能夠抓緊在手中的真實，隻有每個刹那間的現在而已。

    「這附近好一陣子都沒有駭魔出現了，番犬所突然把我們兩個一起找去還真是奇怪，真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啊？」

    零邊走邊伸了一個懶腰，轉頭看身邊的流星還是隻顧埋頭走路，忍不住抱怨道:「我說，你好歹說句話吧？這樣悶著有什麼意思？」

    流星總算回應道:「要趕不上召喚的時間了。」

    「既然知道來不及剛剛就別站在那兒發呆啊？我認真不懂你在想什麼？」

    流星抬頭凝視著身邊的零，盯得他心裏直犯嘀咕，「幹嘛呢？我是又說錯什麼話了？」

    然而流星也隻是淡漠地說了一句:「快走吧你。」

    走過了微雨的鬧街，兩人在長街的盡頭折入了一條暗巷。

    小巷裏有冬日的枯樹環繞，老舊的磚牆苔痕處處。

    沒有人。

    雖然隔著一條街就有沸騰的人聲。

    然而在這裏，在這條隱藏於城市中僻靜的小巷裏，也隻有兩人踩過枯葉時所發出的沙沙聲響。

    一陣夜風驀地吹進了巷子裏，在雙騎士身邊卷起了無數枯葉亂飛，兩人在風裏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是他們第二次為了西番犬所，一同踏足這條暗巷，卻理解了彼此之間都有某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他們來赴西番犬所的召喚。

    「就是這裏了。」

    零伸手將胸前的希露瓦舉向前方的高牆，高牆上出現一道光門，接著他與流星一前一後了開啟的魔戒通道。

    兩人繞繞走走總算來到了西番犬所的管所，而番犬所的青年神官老早已經站在大廳的聖壇上了。

    「兩位騎士來得遲了哦。」

    在聖壇上的神官神情溫和，略帶著笑意，全然不若先前嚴肅的模樣。

    零上前一步笑說:「抱歉啦，路上有事耽擱了，也沒遲到很久，原諒我們吧？」

    神官有些看不慣他的笑臉就訓斥道:「zero，經過了暗黑騎士的這一場重大事件，你也該收收這一副輕浮的態度，學著穩重點了。」

    零揮揮手道:「得了吧，我這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不如學著趕緊適應我這德行還比較實際點。」

    「又在胡說八道。」神官一邊笑罵，一邊伸手取出了一幅卷軸，說:「像你這樣不穩重的個性，如何能夠成為一個新騎士譜係的開山大師？」

    「欸？」

    神官眼見零滿臉錯愕的表情，笑道:「這就是今天召喚你過來的原因。」

    說著，將手中的黑色卷軸向上拋出，那樣式古雅的卷軸立即在半空裏緩緩展開，並且煥發出一層七色寶光。

    「魔戒騎士涼邑零，元老院考察絕狼的實力超卓，並且感念你協助黃金騎士牙狼力抗暗黑騎士立有大功，已經決議將絕狼列入魔戒騎士的譜係。

    你的姓名，以及未來所有繼承絕狼的魔戒騎士的姓名，都將被詳列在魔戒騎士的係譜裏，永誌榮耀。」

    朦朧的光暈裏，彷佛出現了絕狼手執雙劍的金色影像，那影像逐漸地收進展開的卷軸裏，最終餘下幾點閃爍的金光。

    青年神官把雙手高高伸出，卷軸再度收合，並且回到了他的雙手裏。

    「恭喜你啦，zero，托你的福，我也能親眼見證一支新騎士係譜的展開。」

    零太過震驚，一時之間還回不過神來，倒是流星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恭喜你，零，這是非常了不起的功績。」雖然不明顯，但他的嘴角確實是帶著一抹笑意的。

    始終安靜著的希露瓦也有些激動地開口說:「zero，這真的是太好了，你真的實現道寺對你的期望了，能走到這一步，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希露瓦，我……」

    零手握著胸前的希露瓦，眼角微微地泛紅，臉上還有些茫然和無措。

    從來他所知道的魔戒騎士係譜，都是像流星的家族這樣擁有悠久輝煌的曆史，而他居然能夠成為其中一支的開山祖？

    父親……靜香，我……

    前所未有的榮耀感與使命感充盈在涼邑零的胸口，教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是零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刻，陪在他的身邊的人是希露瓦與鋼牙。

    神官再度說道:「另外，黃金騎士道外流影，元老院有指令下達，已經決定將你移調去北方管轄區駐守。」

    「北方轄區？」流星的神情不無驚訝，零也是一臉愕然。

    「是的。」隻見青年神官朝著鋼牙點了點頭，說道:「如今本區的駭魔數量顯著下降了許多，所以東西番犬所將會整並，交由絕狼一位魔戒騎士駐守就行。

    倒是北方有些不安寧了，有跡象顯示近期之內可能會出現凶暴的駭魔，因此需要藉助黃金騎士牙狼的力量，前去北方鎮守。」

    流星低頭思索著，零卻有些按耐不住地朝神官問道:「如果北方有狀況，隻有流星一位騎士過去頂得住嗎？」

    神官回道:「元老院十分看重牙狼一舉消滅彌賽亞與暗黑騎士的力量。

    北番犬所原本就有魔戒騎士駐守，但是最近情況惡化嚴重，已經有魔戒騎士殉職的消息傳來，元老院指令是希望牙狼能盡快前往北方管轄區支援。」

    零還想說話，不料流星伸手按著他，朝聖壇上的神官說道:「我知道了，近期內就會出發前往北番犬所報到。」

    神官點點頭就用神力把他們給移出去了，他可不管流星去不去反正任務都已經下達了。

    兩人離開番犬所，走在道外大宅的路上時，零還有些氣急敗壞。

    「這對你不公平吧？你明明才拚死除掉了彌賽亞與暗黑騎士，他們憑什麼馬上就把你調到北方去？」

    「無所謂。」

    「你不埋怨嗎？你不生氣嗎？你連劄魯巴都失去了！你不值得過點平靜的日子嗎？」

    「零！」流星說著看了他一眼後就不再管他向前走去。

    接下來的一路上，兩個人有好長的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

    夜雨始終沒有停止。兩人環繞著道外大宅的樹林時，蕭蕭風雨更顯寒冷。

    然而就在不遠的前方，道外大宅溫暖的燈光正在重重掩掩的樹影裏搖曳。

    走出樹林以後，就能夠遙望道外宅邸的大門，有個嬌小的人影正在大門前踮著腳擺弄著什麼。（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