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張莎姑娘心中的小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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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克莫山脈最近的城鎮是湘潭城,因靠近人間大族,湘潭城在道靈界上有些名頭,許多慕名而來的遠客想要在克莫山脈周圍禮拜朝聖,選的落腳地多是此城。
城主在四年前更替成了曾經的悍匪江道南,由星冥帝國皇上淩顏欽點,本是不痛不癢的小事,可就在星冥帝國對擴僵付諸實際的時候,湘潭城一時間成了最為敏感之地。
城主江道南為帝國公主引薦皇帝欽點,在單族看來無疑是暗流湧動,此時擴僵把手腳伸至克莫山脈附近,單族高層大感其煩。隻是族長單宏不為所動,平定了要找星冥問問情況的提議,說一個小帝國能怎麽翻風起浪高就讓他來便是。
這下可好,四年後的擴僵一事在道靈掀起勢頭,很多人都認為星冥的軍統之力速度之快,僅四年光景,帝國的爪牙已延伸至道靈界腹地,相信再過不久,勇氣可嘉的星冥還真能撩一撩單族這尊大老虎的屁股。
晌午時分,湘潭城的城主府內,江道南吃過午飯就繼續在房間裏批閱著城中日事,這些日事是由做了十幾年師爺位花濟慈整理遞呈,師爺是上任城主在的時候,花濟慈就已任職,淩澈公主沒有摘掉他的帽子,是想給除了上任城主梁任祝之外的所有人一個改過機會。
城主江道南在閱示時,師爺花濟慈就恭敬地站在書桌前靜候著。
“今天的事兒有點多啊。”
今日有城中不能解決的難題有三件之多,有兩件是發生了小半月的案件,江道南盯著手裏的狀紙,皺眉道:“這李氏正大著肚子被丈夫王齊貴拋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們派去的人查了幾天,可有他去向的消息?”
一旁站著的師爺花濟慈說道:“沒有,這王齊貴是家中獨子,好吃懶做,有喜歡在外邊兒跟別人酗酒,家裏人對他又不敢打罵,給他娶的媳婦兒還是積了八輩子福來的書香門第,他這突然消失,不僅棄家中老父老母不顧,就連身懷六甲的糟糠之妻也狠心拋棄,也不知是不是被人綁了拋屍荒野,還是得了失心瘋不知所蹤,方圓百裏的三個城鎮十個村落也沒有認識的人,實在令人頭疼。”
江道南提醒道:“李氏懷孕在身,咱們明天再去家訪一遍,但是在李氏麵前說話輕鬆一點,免得她動了胎氣。”
師爺欠身道:“屬下理會得。”
放下一頁狀紙,江道南對第二件事發表意見:“這邢老頭家的老牛走丟了為什麽還會呈上來?派了府兵都沒找到嗎?”
師爺也很無奈,克莫山脈附近的家家戶戶都有牛,雖然牛是主要勞動力,可也沒有誰犯著偷竊罪去偷一頭每家必需卻不急需的老牛,且牛身上都有主人印在前腿上的印記,偷牛著實是犯不著的事。
師爺似乎對此事有些頭緒,她說道:“屬下已經派人去查誰家無故死了牛,就怕賊子不甘心自家牛沒了惦記老邢家的,重點就在三個城鎮跟十裏鄉間。”
江道南點點頭,對師爺的辦事沒覺疏漏。
等到最後一件事,江道南被氣得想笑,他晃晃手中狀紙,沒好氣道:“這張氏婦人跟錢官人通奸,抓住了讓他們直接侵豬籠啊,這件事還上報來,該不會是兩人都跑掉了,雙方的受害人要把罪問到我們頭上來吧。”
師爺犯難,嘴角扯呼扯呼,歎氣道:“回城主大人的話,也差不多了。”
兩人私下交情甚好,這裏沒有外人,江道南瞧見師爺的官場之氣濃鬱,盯了他好一會兒,問道:“濟慈你這是怎麽了,說個話有一沒二的。”
師爺花濟慈自認道:“此番捉奸是張氏相公帶頭,府兵簫凃禮五人負責捉拿,可踹門的是梁新禧這小子……”
梁新禧是師爺侄子,隻是這捉奸就捉奸,還能弄出什麽幺蛾子?
江道南問道:“踹門?打草驚蛇了?最後讓蛇跑了一群人拿梁新禧這小子問罪?”
師爺犯難,神情有些苦相,但還不至於對此束手無策,他道:“城主大人明鑒,事情就是這麽簡單,要說他們要拿新禧問罪,我花濟慈也沒二話說,打他三十大板也就得了,可這群人非要打新禧五十大板,雖然行刑的是自己人,他們也隻是在旁監刑,下手輕重我們有把持,可這理……這理如何說得通啊,倒依屬下之見,再多打也隻是無濟於事,跟他老婆通奸的十錢大官人,可不是我家侄兒啊,隻是苦了我那侄兒,分明是幫忙卻被倒打一耙。”
江道南目光怔怔,思定後說道:“濟慈,你有沒有覺得,這民風不正,出事情的幺蛾子也特別多,雖說朝廷承諾五年內不證賦稅,可這刁民倒是不把我們當人看了。”
花濟慈猛地向後一退步,弓腰深深作揖道:“城主大人能有這見地,就算打的是我花濟慈,我也無怨啊!”
江道南起身離座,十分恭敬地將師爺花濟慈輕輕托起,他慰問道:“濟慈,你我雖然私交不過短短四年,可我一向敬重你,你又何必如此見外。”
花濟慈有些情緒,竟已熱淚盈眶,江道南笑道:“都是老大哥的人了,瞧你這沒出息的樣,他們不講道理怎麽還能把你欺壓了?皇上差人送來的刑罰條例中,書上可沒有對在職命官濫用刑罰條款,他們要拿此事泄自己自家的黴頭,本城主可不依他們,待我上報刑部再說,頂多罰半月奉薪,而現在需要我好處理的,就是這幫沒良心的龜孫。”
花濟慈瞧見眼前比自己小十來歲的中年城主,一股知己之意瞬燃心間,抬袖抹去臉上水漬,正要再說上幾句知心話,門口有府兵報告:“報城主,小醫女張莎求見,說是有關王齊貴的消息。”
江道南與花濟慈麵麵相望,小醫女張莎在湘潭城名氣盛大,小至街邊乞丐貓狗,大至如師爺花濟慈都受過張莎醫德,此番小醫女帶來王齊貴的消息可是大感意外。
江道南抬手呼道:“快傳小醫女大堂問話。”
“是!”府兵令喝,轉身疾跑而去。
大堂之上,身材嬌小的張莎眼神水靈清澈,她身著大夫常穿的素白褂子,下邊兒隻露出了一雙穿著黑色布鞋的小腳,前方三丈處是高堂官座,堂下兩邊各自站有六人府兵,人人手持與身齊高的威武棒,模樣威嚴端莊。
江道南在師爺花濟慈的隨同下出現在大堂之上,城主大人坐上 首座後,十二府兵齊喝‘威武’響徹堂內,嚇得張莎往後退了半步。
花濟慈嚴厲喝道:“停停停!都給我停下!沒看到就小醫女一個人,犯人都沒有喊什麽喊!”
花濟慈俯身與江道南城主請罪道:“府兵堂禮生疏,師爺花濟慈甘受懲罰。”
江道南擺擺手,起身與堂下的張莎問道:“小醫女可有被嚇著?本城主在這裏給你賠罪了。”
經這般唐突的威懾震吼,嚇得張莎小手握拳揪在胸口,見到城主大人與她拱手賠罪,張莎緩緩情緒,點頭回應:“沒有,民女沒事。”
重新打量這座的朝堂,站在堂下的張莎突然道:“我該站這邊。”
張莎在眾人眼中自覺移步到大堂左側,兩旁的府兵自然不會覺察到什麽,卻是城主江道南跟師爺花濟慈將張莎的行徑看在眼中,師爺花濟慈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鋪紙研墨準備記錄接下來的問話。
正坐首位的江道南直撲重點道:“小醫女知道王齊貴的消息?”
朝堂之上城主最大,張莎不敢怠慢,她說道:“是的,民女不僅知道王齊貴在哪裏,還知道他為何久不歸家。”
此話一出,城主跟師爺一驚,江道南當下示意張莎繼續,在場人又聽道:“大概是半個月前的下午,民女關掉藥鋪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王齊貴,當時他對民女出言不遜,還要與我動手,我一時緊張就拿藥粉撒他,後來他就發了瘋似的跑掉了。”
張莎回的家自然是陽家堡,唯一依附單族的勢力,其家主陽威靖更是單族大長老義子,家族勢力五大班頭爪牙滲透方圓數百裏,若真如小醫女張莎所講王齊貴要對她出言不遜,一個痞子無賴能做出什麽苟且之事可想而知,江道南已經猜測到王齊貴身在何處,隻怕這王齊貴免不了陽家的一番私邢了。
江道南顯然忌憚陽威靖這位禦統高手,莫不說大長老義子的身份足夠駭人,隻怕陽威靖獨闖湘潭城也能將城主府給蕩平了,江道南鎮定道:“小醫女,你說的本官都信,隻是這王齊貴為人猥瑣宵小,既然得罪了你,本官定為你討回公道。”
張莎稍有歉意,隻道:“民女謝過城主大人,當時我灑向他的藥粉帶有毒性,現在他情誌崩潰已成瘋人,如論罪的話,倒是民女有罪在身了。”
江道南有些懵了,張莎對他這位城主的態度似乎不太對啊,以張莎背後的實力,不論黑道中的惡人死乞白賴地受過她恩惠有多少,就連白道上的家族勢力也不會讓王齊貴好看,張莎犯不得如此與他說自己有罪,畢竟帝國勢力還未延伸到此。
不論張莎是自謙過頭還是真的認為自己有罪,他江道南還真不敢把張莎收押,倒是可以看出張莎為人平易,江道南笑道:“小醫女此話嚴重了,王齊貴有錯在先,小醫女你防衛在後,既然你知道此人在何處,不如我們將他捉來看看能不能醫治好,到時候我們再定他的罪如何?”
“民女也是這麽想的。”張莎頓頓,但還是說道,“實不相瞞,這件事發生後的第二天王齊貴的妻子就來藥鋪診病,得知王齊貴一夜未歸氣得她動了胎氣,民女回家問過家裏人後,才知王齊貴已在陽家堡。”
江道南眉頭一皺,道:“動私刑了?”
張莎搖搖頭:“沒有,他瘋了就被關在地下牢房裏,我去看過,並沒有受到什麽傷。”
接下來的決定有點老虎臉上抓胡須,思前想後的江道南定了心下來,字句道:“那以小醫女你的意見,由我們到陽家堡提人,還是由陽家的班頭將王齊貴帶至城主府治療?”
神情淡定,處事不驚,遇事不慌的張莎說道:“還是暫且交由民女來照顧吧,民女會盡力救治他的瘋症,至於王齊貴家裏,得麻煩城主大人派人去說一下情況了。”
城主江道南點頭,待一切敲定,問了張莎是否還有要說的,張莎搖頭,緊接著由師爺宣布退堂。隻是怕退堂的一陣喧鼓會驚到這位醫德極好的小醫女,師爺花濟慈高舉雙手示意府兵不準出聲,這才恭送了這位宅心仁厚的陽家寶貝。
待堂內一切歸於平靜,依舊坐在桌案上的師爺花濟慈往後靠去,顯然有點累了,他說道:“小醫女是陽家堡家主陽威靖疼愛有加的侄女兒,她在湘潭城開的藥鋪藥價親民,對貧苦人家的診金不收多過少收,醫術也高得出奇,我的老寒腿一到雨天就寸步難行,看了好幾位大夫都沒啥效果,吃了她的藥一個月就大有好轉,但不管如何說來,我總覺得小醫女有親我星冥帝國的意思啊。”
江道南何嚐不覺得,湘潭城四年前被星冥收編,是整個道靈界最早的外籍城鎮,張莎作為張廉光女兒從小生活在湘潭城,絕不會接觸到帝國的禮儀跟習俗,為何張莎上堂知道自己該站於朝堂左側,那可是原告所站之地,而憑借陽家堡的勢力,就算張莎強勢地要做他江道南的首座也不是不行,難道也僅是張莎脾性好說話,不喜喧賓奪主?最主要的是陽家堡私下有刑罰,其五大班主勢力強大,誰人不給他陽家堡一點薄麵?張莎萬無要將王齊貴交由他這個城主來定罪的道理,直接左臂烙印右臂按罪行剔骨就行,估計以張莎的身份,這王齊貴得罪了她還能夠被照顧治療,著實祖墳冒了第二次青煙。
江道南說道:“這四年來咱們跟陽家堡的五大班頭較了不少的勁兒,我明著跟他們毫無瓜葛,可就是玩不過他們的手段,光是一個胡崇憲就讓我難以著手,這湘潭城明著是咱們星冥的戶籍城鎮,可暗地裏陽家堡的五大班頭勢力在湘潭城滲入得很透徹,一點風吹草動,他們的嗅覺絕不亞於咱們。”
突然想起某件事來,江道南道:“當年張廉光被城裏的李方季殺害,好像當時替張廉光收屍的是公主殿下,若是這樣的話,除卻單族因素,這一切倒可以說得通了。”
花濟慈則不認為,說道:“這一點城主可就沒我看得通透了,姐妹情誼尚且純真,但家族的大勢走向小醫女多少懂點,單族的依附勢力絕不會向我星冥妥協,想必以小醫女的性子也不會跟整個大家族過意不去。”
“那這該如何解釋?”江道南納悶道,“咱們都瞧見了小醫女對我這個城主小官有依有禮,一口民女民女說了好幾遍,全然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份,還認為將王齊貴交由我來處置合情合理。”
花濟慈軟軟的坐在他專屬的師爺椅子上,攤開手臂任其懸吊兩側,仰天深表疑惑。
走出城主府的張莎神采飛揚,興致高漲地活蹦亂跳了好一會兒,而到了街上,張莎自然會保持她的淑女形象不那麽隨意調皮,可內心早已激動地翻江倒海,她終於有機會見識了一下星冥帝國的朝堂是什麽樣兒,也感受到了官老爺的氣勢,也不是如聽說的那般威嚴毫不懂人情世故,城主江道南的通情達理,實在令她心曠。
隻是誰也不知道罷了,在很久的一天,有個男孩兒盯著她瞧了好一會兒,從她手裏要了她父親張廉光做的牛肉幹,還背上了好大一包饅頭,說著等到將來都長大了,就帶她跟父親去星冥帝國,父親張廉光做官,她就做那官家大小姐。那小子走前做賊似地對她說要去做一件大事,結果去了後,大半夜又灰溜溜地跑了回來,著實讓她又驚又喜。
回想起那會兒的情景依舊曆曆在目,一襲樸實褂子的張莎沒有在意什麽家族勢力,更不會懂得特意討好星冥,她不過是喜歡有關任何星冥的東西,哪怕隱隱約約能夠侵染點,也覺得自己正在做的事能夠與他相似,那樣張莎就很心滿意足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