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血路16(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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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錦道:“他們是石頭坑村周圍發生的車禍的受害人,他們認為車禍是人為的, 所以想收集證據, 告你們。這些你都知道?”

    “知道。”

    “那你為什麽還要幫他們?”

    “不是白幫他們, 是互相幫助, 作為交換, 他們幫我查撞死我爸的人是誰。”諷刺的是,他爸根本不是被車撞死的。

    程錦心想, 如果沈飛和饒、朱兩家的事有關,那他不會放過饒永貴一家,就算罪魁禍首饒良已經身亡。

    “這次, 你為什麽叫黃儉他們過來?現在這種時候,村裏人應該不敢隨便生事。”

    “總有膽子大的,有人說有一車冰凍的什麽肉要經過這裏, 大家都很心動。不過後來你們進了村子,這次行動就取消了。”

    程錦不知道他這話是不是真的, 可以找個村民詢問, 但村民也可能撒謊, 所以這事還有點難證實。他想了想,暫且放過這事, 換了個話題,閑聊般地問:“你們家和胡敏家關係很好?”

    “嗯,她爸和我爸是好朋友, 我爸不在了後, 他幫了我們很多。”

    程錦心中一動, 沈飛失去父親後,胡會軍可能在他的生命中充當了類似角色。“胡會軍是外地人?”

    “聽說是,不過他和我爸很少提起以前的事。”

    程錦心想,這倒是有點反常,畢竟大部分人都喜歡向親近的人講述自己曾經的“輝煌”。

    “他們是好人嗎?”楊思覓突然問。

    沈飛拽緊了手,他手上抓著的青菜擠成一團,被榨出了綠色的汁水。他硬邦邦地道:“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意思。但對我來說,我爸是個好爸爸,胡叔也是個好叔叔。”

    之後,聊天氣氛就變了,大家半尷不尬地又聊了會兒,散了。

    回去後,程錦向楊思覓提意見:“你問得太直接了。”嚴重影響對方的情緒,簡直是話題終結者。而且,這不是變相告訴對方我在懷疑你們嗎,容易打草驚蛇。

    “你效率太低。”楊思覓把程錦推到牆上,扣住他的手腕抵在牆上,看入他的眼中,然後變態地在他臉上舔了兩口,“我是在幫你。”

    “……”程錦沒反抗,所以這場強製遊戲其實挺斯文——不過視覺效果正相反。

    “怎麽不說話?”楊思覓在程錦的嘴唇上咬了一口,“不想說?”他邪氣地笑了一下,“也行,留著力氣叫床也一樣。”

    程錦隻希望附近沒人,否則他得去滅口。

    他配合地道:“……謝謝。我是說謝謝你幫忙。”

    “沒事。”楊思覓很大方地接受了,“我會給你很多機會謝我的。”

    “……”

    晚上,萬宗能順利地把采取dna這項工作做完了,這次沒有被突發事件打擾,不過有部分人不在家,但也不要緊,人不在,牙刷和梳子在。

    程錦找萬宗能要了不在家的那部分人的名單,發現胡敏父親胡會軍赫然在列。

    “胡會軍不在家?”

    “是的,怎麽了?”

    “沈飛和胡會軍關係很親密。”

    小安立刻湊過來,“怎麽個親密法?”

    “就像沈飛是胡琴的幹弟弟一樣,他大概是胡會軍的幹兒子。”程錦這麽形容。

    “哦。”

    萬宗能道:“那得好好查查胡會軍。”又疑惑,“村裏人倒是沒說他們兩家關係特別好。”

    陳暉順口分析:“他們兩家都是外來戶,在石頭坑村都是被邊緣化的家庭。而且他們經濟都不寬裕——窮在鬧市無人問。”

    大家聽得一笑。

    萬宗能默默地想,跟特案組接觸久了,他這個心理顧問好像變活潑了。不過法醫袁大賢倒似乎是更穩重了,他瞥了眼韓彬,大概是特案組這邊懂醫的人比較凍人。

    第二天中午,萬宗能過來找程錦,順便蹭了頓午飯,意外地發現味道還不錯,他有點遺憾以前一直沒留下來蹭飯。

    “饒永貴供出了村裏人製造車禍的事。”

    他聽說村裏人想把他二兒子饒正逼上“絕路”,立刻覺得自己遭受了莫大的背叛,在他看來,他大兒子饒良是為了石頭坑村犧牲的,結果大家還想弄死他另一個兒子,這怎麽能忍?!你們不讓我好過,那就大家都別過!

    “他供出了很多人,好幾十個,已經全給拉公安局去了。周局跟我說,監獄裏都快關不下了。”

    人是上午抓的。一開始村民們還不信,不是一直都沒事嗎,怎麽突然間說抓人就抓人?等他們明白了是真的要抓人了時,整個村像被遭劫了一樣,哭聲震天。

    程錦他們沒去現場,在家用監控看直播,看到村民們哭得那麽淒慘,他們幾乎懷疑自己是禍害老實村民的幫凶。

    遊鐸疑惑道:“他們真的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事?”

    “是真不覺得。”程錦道,“這裏人信命,不信法律。”

    下午,墜崖的胡家慶的屍檢報告出來了,是摔死的,但他死前被人打過,身上有幾處骨折,也就是說,是謀殺。

    萬宗能很無奈,怎麽又多了個案子?

    晚上,村裏又出事了,不過這次沒死人,是失火了。

    村長饒永貴家被燒了,人沒事,就是財產在熊熊烈火中化為了灰燼。

    警方初步估計是人為縱火,有人趁著夜黑風高,在房子周圍潑了汽油。

    “我看他們是想折騰死我們。”雞飛狗跳地忙了一夜,天微亮時,萬宗能才有空坐下來休息。

    “辛苦了。”程錦請他吃夜宵,或者說是早餐。

    大家討論,“這火是誰放的?”

    “經過上午那事,恐怕是人人都有可能啊。”

    是的,上午那麽多人被抓,人人都在罵饒永貴,說是他害了大家,若有瑕疵必報的人,晚上跑去放火,或許也有可能?

    “沈飛也有動機。”

    “嗯,他和饒永貴家的仇恨更加深刻。”他父親就是死在饒良手裏的,饒良已經死了,所以子債父還、兄債弟還?

    天完全亮了之後,萬宗能打了個電話去催石頭坑村村民的dna檢測結果。

    對方告訴他結果剛出來並說給他聽。他聽著聽著表情變得越來越嚴肅,他向程錦轉述:“dna檢測結果出來了,和我們的數據庫中的樣本做對比時,發現胡會軍的dna被匹配上了,他是個通緝犯。”

    胡會軍原名耿明,他年輕時,夥同別人犯下了兩起殺人搶劫強.奸殺人案,那個年代偵查水平不發達,警方沒能抓到他,但他的dna被錄入了數據庫中。他這麽多年一直不見蹤影,他當年的舊識都以為他已經死了,沒想到他卻是隱姓埋名躲到了這山溝溝裏。

    大家趕緊去抓人,不過他們沒找到胡會軍,他老婆說不知道他去哪了,手機也打不通。倒是有村民說昨晚還看到了他。

    程錦和楊思覓又去見了沈飛,“他臨走前肯定有來和你告別。”

    沈飛不說話。

    但他媽媽急了,替兒子回答:“他昨晚是有過來,但很快就走了。”

    “火災那會兒過來的?”

    沈飛媽媽立刻點頭,“是的,當時我聽到外麵有人在喊起火了,被吵醒了,出門查看時,正好看到了老胡。”

    程錦看著沈飛。

    沈飛媽媽著急地推了他兒子一把,“你說話啊!”她身體弱,差點被反作用力推倒,沈飛連忙扶住她。她不領情,用力地拍打她兒子,“你快說啊,老胡找你做什麽?!”

    沈飛不躲閃,任他媽打。

    程錦攔道:“別這樣,好好說。”

    沈飛媽媽哭了起來,“我這是作了什麽孽啊……”

    沈飛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終於妥協:“他給了我一個信封。”

    沈飛回房間裏拿了一個信封出來,裏麵裝的是一疊信紙,程錦大略看了一下,是胡會軍的自白書。

    經過檢測對比後,確定了胡會軍的這封自白書是他本人寫的,和他以往的筆跡一致。

    在信中,他承認了饒、朱兩家人是他殺的,包括胡家慶也是他殺的,

    他說他殺朱東華和胡家慶是因為他女兒。

    胡敏智商低——他覺得這是他的報應——有時會趁家裏人不注意跑出去,有一次跑出去後,等他找到時,發現胡敏被綁在一棵樹上,衣服被人扯爛了。

    後來他查到是朱東華和胡家慶帶人幹的。

    隻殺朱東華和胡家慶,他覺得自己已經是非常寬容了,這要是他年輕時,那他肯定一個也不會放過。

    至於朱東華的爹朱金富,他是個添頭,這老東西是個渣滓,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猥褻過,所以他女兒出嫁後從不回來。

    他殺饒友平一家,是為了他朋友沈玉進。

    可以說,他能安穩地在這個小村莊多活這二十餘年,全因當初與沈玉進結緣。

    當年,他潛逃時認識了沈玉進,兩人意外地很投緣,正好他沒地方去,就跟著沈玉進來了興元縣,最後在石頭村落戶。

    沈玉進的女兒也命不好——大概是沈玉進的報應——這姑娘不傻,但紅顏薄命。朱東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吃不到就壞人家姑娘名聲。而饒鵬一家呢,婚前把人家姑娘當個寶,婚後,就成了根草,做什麽都是錯,懷了雙胞胎,也被嫌棄懷的是兩女孩,最後,大的死在醫院裏,小的死在水溝裏。

    胡會軍覺得饒家人都該死,他相信沈玉進如果活著,也會這麽想。

    胡會軍說,最該死的是隊長饒永貴和他兒子饒良,因為他們害死了沈玉進。不過饒良已經死了,而饒永貴在牢裏,他夠不著,隻能湊合著報複一下,所以他就燒了饒永貴家的房子。

    胡健康的奸殺案,胡會軍在他的信中沒提。

    不過斧頭和柴刀兩樣凶器為什麽會出現在胡會軍家中,他做了解釋。他說他一直在找合適的機會處理凶器,那晚看時機正好,他便“當出手時就出手”。

    萬宗能道:“那麽,吳誌恒和胡琴這對小情侶沒有參合進這些案子中?純粹是誤入的?”

    程錦之前的猜測,並非如此,他認為吳誌恒是被人故意拉入這係列案件中的。

    “或許是我想多了。”程錦很平靜,錯了也沒什麽,辦案有時就是個不斷試錯的過程,不過目前為止他還不認為自己錯了。“現在情況怎樣?”

    他們現在做的事主要有兩件,一是找到胡會軍,二是查證他信上說的是否屬實。

    葉萊立刻回複:“全國邏輯令已經發出回去了。”

    程錦點頭,“好。”

    小安道:“我查到了一點沈玉進的過往。不知道有沒有用。”

    沈玉進年輕時,曾去外麵打工,和幾個同鄉在工地幹活時,發生過這麽一件事:他的一個同鄉被其他同鄉推下了樓,然後他們找工地索賠,工地老板覺得事情可疑,報了警。後來這幾個同鄉都坐牢了,沈玉進沒事。

    “我聯係上了那個工地老板——他還在世,還記得當前的事。他說沈玉進做了內應,舉報了其他人,所以他沒事。”小安感歎道,“沒想到沈飛的爸爸是這樣的人。”

    難怪他選擇了到石頭坑村來住,曾出賣過同鄉,在老家估計很不遭人待見。

    楊思覓聽得轉了轉眼珠,程錦看到了,笑著對小安道:“做得不錯。”

    接著,遊鐸道:“我查一下‘胡會軍’這個身份,發現這身份可能是沈玉進提供給耿明的。真正的胡會軍在他家鄉是個失蹤人口,出去打工後,就沒再回家。我查到他曾和沈玉進在同一個城市工作過,他就是在那個城市失蹤的,我懷疑他像沈玉進那個老鄉一樣,是被工友殺了,或許沈玉進也有參與。不過,這隻是我的猜想,因為是20多年的事,現在已經沒法查證了。”

    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耿明本人和‘胡會軍’沒有接觸過,同時期他們所在的地理位置沒有重合過。”

    程錦道:“很好。”

    韓彬道:“我跟蹤了一下物證這條線,在胡會軍家裏找到了他的一雙膠鞋——是那種鞋內襯了一層布的膠鞋,鞋印與在朱家發現的那個鞋印可以對上,鞋內側的布襯上濺上了幾點血跡,等檢過後,就知道是不是朱家父子的。”

    萬宗能有點驚訝,物證的事是他那邊的人在跟的,沒想到他的小組已經被人滲透了!

    程錦點頭,這個物證很重要。

    大家都說完了,步歡撓了撓頭,“目前為止,胡會軍沒有出現在公共場合,不知道他是不是跑到深山老林裏去了,這可就難找了。要不再問問沈飛?我覺得他可能知道更多。”

    程錦看向萬宗能,“萬隊長,麻煩了。”

    沈飛被帶去了公安局,被要求協助調查。在萬宗能等人的24小時不停歇的攻勢之下,他沒熬住,說了兩個重要信息:胡會軍可能會回老家去看一眼;胡會軍身上有槍。

    胡會軍,不,應該是耿明,不用沈飛說,他家鄉那邊早被通知過了,隻要他一出現,立馬會被包圍。至於他身上可能有槍,警方的槍比他更多,而且警方這邊還有防彈衣。

    胡琴被告之胡會軍是凶手之後,喜極而泣,“好……太好了。”她高興地是凶手不是沈飛。

    她仍然不承認她是故意引導吳誌恒來石頭坑村的,關於吳誌恒在石頭坑村時總會發生命案這事,她解釋為巧合。

    因為這事不關乎重點案情,沒有造成嚴重後果,所以沒有被死挖到底。

    也就是說,程錦的猜測是無法被證實了。

    三天後,胡會軍被擊斃在離他老家不遠的地方。

    “擊斃了?還想等抓到他,和他好好聊一聊呢。”大家都很遺憾。

    胡會軍會被擊斃,是因為這邊提供的消息是他有槍,為避免警方傷亡就直接把他擊斃了,反正他殺了這麽多人,罪大惡極。

    不過,他們並沒有在胡會軍的屍體上搜出槍支,可能性有兩個,一種可能是胡會軍自己在路上處理掉了,另一種可能是他根本沒槍。

    關於槍的事,胡會軍老婆說從來不知道這事,不過她連胡會軍是個通緝犯都不知道。沈飛說自己小時候見過,胡會軍拿出來逗他玩,還被他爸說了,後來就沒見過了。

    “你們說,沈飛真的無辜嗎?”葉萊問。

    步歡笑道:“誰知道。老萬審了他兩三天,正常人沒人熬得住,如果這樣他還能撒謊,那我是很佩服他。”

    萬宗能那邊審人,不是單純的審,當然也不會動用暴力,隻是不讓你睡,不過一直被強光照著恐怕也很難睡著,他們會一直問你問題,反複地問,一天24小時不間斷,問到你控製不住自己的腦子,嘴巴會自動把答案說出來。

    小安問楊思覓道:“楊老師,不去見他一麵嗎?說不定能有發現呢。”

    楊思覓沒興趣,“不見。”

    程錦覺得不見也好,要不搞得像是質疑萬宗能的工作能力一樣。不過,這並非他“消極怠工”的原因,主要是他和楊思覓私下討論過沈飛這人,他們的判斷是,沈飛真的沒殺人或者他相信自己沒殺人,所以萬宗能在這方麵才會一無所獲。

    至於沈飛是否在殺人案中起了某種作用,程錦判斷應該有,至少胡琴忽悠吳誌恒來回地往石頭坑村跑這事肯定跟沈飛有關,不過這事沒成,所以就算屬實,其實也不能拿他們倆怎麽樣。

    案情基本明確後,特案組便回了京。

    程錦特地寫了一份關於哄搶問題的報告遞給公安部那邊。

    為此陸昂還說他愛管閑事。

    半個月後的一天,葉萊看到了一則新聞,連忙講給程錦聽,“老大,有輛貨車,上麵裝的是酒,被村民們搶回家去喝,結果喝死喝瞎了幾十人。”

    步歡插嘴:“什麽假酒這麽厲害?”

    程錦愣了會兒才道:“石頭坑村?”

    “不是,是別的地方。”

    “哦。”程錦鬆了口氣,他還以為黃儉等人選擇了同歸於盡這條路。

    他也是突然聽到這新聞有點懵了,其實稍微多想一下就知道黃儉他們不會這麽做的,因為饒永貴已經配合地把幾十個村民送進監獄了,案件正在審理中,過段時間判決就會出來。

    程錦問:“是意外,還是有人故意往酒裏滲了甲醇?”

    “故意的,是報複。一對父子借錢買了輛貨車,想發家致富,結果拉了車貨被搶了,賠了貨主幾十萬,沒賺到錢,反正欠下了巨額債務,兒子覺得此生無望,就自殺了,他爹心痛啊,就想了這麽個報複的辦法。”

    大家都歎息。

    這事的蝴蝶效應很大,很多地方開始著重處理哄搶問題。興元縣也一樣,結果就是石頭坑村被抓典型了,對涉案人員的量刑全部從嚴從重。

    石頭坑村又哀嚎遍地,不過這次大家已經能比較好地接受現實了:這都是命啊,有什麽辦法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