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研躺在床上等待著虛無的到來，魔尊卻覺得這一切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有趣，他不開心，也不想笑。以前看別人掙紮時露出的笑容卻是無法浮現在他的臉上。

    “嘿，你就這樣躺下了？”魔尊浮在空中不解道。

    周研連眼睛都懶得睜開，雖然睜開眼睛對於周研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區別，隻不過周研覺得別人在和他說話時看著對方是一種尊重的表現，然而，對於魔尊，周研卻是一點也不想去尊敬的。

    “不然呢？”周研輕聲說道：“我還能怎麽樣。”

    魔尊貼近周研，說道：“比如，露出驚恐慌張的表情。”

    周研覺得自己這幾天算是把一輩子的怪人和腦子有病的人看光了，他想歎氣，但更多的是不想理會魔尊，最後周研甚至有些無奈道：“我求你了，你想做什麽我都不會阻止你的，你快讓虛無來吧。”

    周研覺得自己哪怕惹怒魔尊，因此死亡，也不想這麽心累的待下去了，他根本無法與這些自我為中心的人好好交流。

    “還有，如果你很希望我露出驚恐的表情的話。”周研歎氣，“你還是少看點奇奇怪怪的話本來的比較實際。”

    “話本？凡人們寫的故事？”魔尊倒是沒有因為周研的話而生氣，他反而平靜下來，“我從不看那些東西。”

    周研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我以前看的時候覺得故事荒誕無稽，但現在看到你們，我倒是覺得那些故事是有一定的依據的。”

    周研說完這些後，就不在理會魔尊了。

    魔尊俯視著周研，神色有些怪異。

    突然地，在周研感知中，他的世界出現了微微的白光，緊接著，巨大的轟隆聲在他頭頂響起。

    嘩——，是巨石掉落的聲音。

    周研較忙起身，睜開眼睛向頭頂看去。模糊之中有些細碎的灰塵掉落在他的麵容上，在空中遠遠的傳來陌生的聲音，冰冷而又憤怒。

    “魔尊，放了周研。”

    周研突然明白，是哪個被稱為虛無的來了。一瞬間他感到了救贖。虛無的到來，會為所有事情都畫上一道句號。

    周研坐在床鋪上，因為虛無一劍轟開了魔尊的老巢，沒有了遮蓋的東西，陽光灑下來，鋪滿周研全身。

    這時的周研在虛無看來便是最好看的人，好看到他因此有一瞬的呆滯，這對於在戰場上敵對的修仙者來說，是個巨大的錯誤。

    虛無這個時候的樣子真的稱不上好看，破碎的衣物，渾身的鮮血，因為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魔尊在哪裏，那就隻能一道道的，用劍氣轟了魔尊所在的魔宮。

    半途裏，魔尊的屬下也一個個的冒出來，說實在的，有很多，這讓虛無都感到很疲累。

    但他心是熱的，眼睛是亮的，他的雙手還可以舉起，他的雙腳還可以走路。他還能戰鬥。

    他一定可以救出周研的，他也會努力讓周研接受他。如果周研真的是他的劫數，那他就不要跨過去了。

    他心甘情願為這個劫數失去一切。

    他看著周研，在心底說了一句，等我，我不會再讓你失望了。然而，他的分神，被魔尊捕捉到，一秒鍾的事情，虛無就失去了手臂上的一塊肉。

    虛無陰沉的看著魔尊，魔尊笑的隨意，“你這樣，就想讓周研回到你身邊？你是高估了自己，還是低估了我？”

    虛無一言不發，舉起手中的本命劍，便向魔尊衝過去。

    外麵打的昏天暗地，坐在床上的周研卻是看不到的，過了很久，周研是真的覺得時間漫長而又難熬。

    他不喜歡魔尊，也不喜歡虛無，但非要讓他選擇一個的話，他希望是虛無出現在他的麵前，帶他離開。

    他突然有些等不及了，他想早點遠離這些是非。周研從床上爬起來，踉踉蹌蹌的，摸索著走了出去。

    這時，魔尊和虛無正在僵持，虛無雖然打不過魔尊，但也許是上天憐憫，他擁有一個可以暫時治住魔尊的仙器。

    哢噠，兩人同時轉頭過，看著周研一臉茫然的向他們走來，虛無和魔尊這時誰動誰就死，然而虛無還是忍不住開口道：“阿研，別動，乖乖站在那裏，馬上就好了。”

    周研聽話的停住了腳步。

    魔尊趁機捅了虛無一刀，雖然虛無忍住了疼痛，鮮血卻有一些噴灑在周研的臉上。

    熱的，粘稠的，周研一愣，身體不知道為什麽開始輕微發抖，就好像，他曾經接觸過一模一樣的處境一般。

    這些鮮血如同開關，打開了陳知州死亡那天的所有記憶，鮮紅的，顫抖的，讓人如墮地獄般的感覺。

    周研眼裏出現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淚水，他手指發抖的摸上自己的臉頰，溫熱的鮮血接觸到他的指尖，周研瞬間有些崩潰。

    好難過啊………

    【那你想逃脫這裏麽？真正的逃脫，不是繼續被魔尊把玩在手心，也不是被虛無帶回去軟禁。】

    在周研大腦中突然出現怪異的聲音，如果虛無和魔尊聽得到的話。便知道這是魔珠特有的聲音，然而這時的魔珠的語調卻沒有一絲漠然，反而帶著誘惑。

    像是，獵人捕殺陷阱中懵懂的幼獸般，給予虛假的希望，將最殘忍的一麵隱藏起來。

    但是周研不知道，他一愣，下意識回道：“當然，我想自由的活著。”周研眼淚流下來，將鮮血從臉上帶走，“我想有自己的意誌，自由的活下去。”

    “不想被他們擺布，不想活的沒有意義。”

    【那我，滿足你吧。】

    周研帶著希望的問道：“真的麽？”

    【真的啊。】

    “那麽，帶我走吧，陌生人。”

    說完這句話，周研失去了意識，身體也失去了支配，魔珠，不，或許我們該稱之為係統的生物，突然發出笑聲。

    【當然是假的，救你出來的代價是，從此以後，生生世世你都得被我所支配啊。】

    ……………

    另一邊。

    虛無看到周研露出崩潰的表情就感到不對勁了，當周研突然倒下的時候，虛無立即衝了過去。

    然而魔尊卻不知道怎麽回事，內心暴躁不堪，手心裏浮現重重火焰，他想把困住他的仙器打碎，順便給虛無最後一擊。

    當他做完一切之後，麵臨的卻是他意想不到的局麵。破碎的仙器逐漸掉落地麵，視野變得清楚起來，出現在他麵前的是，周研胸口破開大洞的模樣。

    ……不該是這樣啊？

    聰明一世的魔尊現在卻是糊塗了，他腦海裏隻有一個想法，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他帶著傲氣的眼睛終於流出了淚水，也許是死去的陳知州流下的，也許是他自己流下的。

    已經沒人知道了。

    周研已經死去，沒人在意魔尊的眼淚究竟為何而流，因為當你發現你最重要的事物之後，你已經徹底的失去了他。

    周研的屍體和隻剩半口氣的虛無一起砸到地上，虛無口中湧出無數鮮血，他瞪大眼睛看向周研，他怎麽也想不明白周研為何會突然跑過來為他擋了一下。

    他們是相愛的麽？最後一刻，虛無這樣想到，緊接著他的眼睛失去了色彩，變得空洞無物。虛無停止了呼吸。

    這個劫數，他注定無法渡過。

    “不對，還有救的。”魔尊在慌亂之中想到了魔珠，如果是魔珠的話，一定能救活周研。

    他抱起周研，看著周研蒼白的臉，心裏像是破了一個洞，劇痛和悲哀傳遍了魔尊的身體。

    “魔珠一定會救你的，它一定會的。”魔尊把自己這輩子最快的速度用在了這個時候，當他趕到魔窟所在地的時候，卻隻看到了巨大的天坑。

    “為什麽……沒有了？”魔尊陡然雙膝跪地，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椎，他抱著周研尚有餘溫的屍體，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

    “為什麽魔珠沒有了？”然而，很快魔尊感到周研開始消散，他徒勞的用雙手去抓住周研，卻沒有任何用。

    魔尊，覺得他的世界隻剩下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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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陳知州是在一個豔陽天遇見周研的，那時候，他身受重傷，不過是用布條草草包紮過。

    他路過一個亂葬崗，這裏幾乎沒有人煙，他也不用擔心敵人會找到這裏。就在他快要走出亂葬崗時，他的褲腳被抓住了。

    陳知州一驚，幾乎是下意識將武器刺向腳下，卻因為一個聲音停住了，他聽見一聲，“哥哥？”

    那是一個瘦弱的，滿臉汙泥的男人，男人抬頭看向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陳知州愣住，他下意識把男人抱在懷裏，卻不想放開手。男人也緊緊抱住他，好似他是他的所有依靠。

    感受著指尖傳來的溫度，鬼使神差，陳知州救了這個男人。

    然後，陳知州再也沒有離開過他。

    “周研，阿研，你聽我說，我不是你哥哥，我叫陳知州。”一開始男人，也就是周研死心眼般的將陳知州認為他死去的哥哥。

    陳知州從沒有感覺，到後來不停的解釋，在長期相處之中，陳知州早就明白了他愛周研。

    周研天天叫他哥哥，陳知州是非常無奈的，他更希望周研叫他好哥哥或者情哥哥。

    當然，陳知州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周研經陳知州長時間的細心照顧，臉色變得紅潤，身上也多了些肉，而他對陳知州的依賴也變得越深。周研不自覺的撒嬌，“我想吃糕點。”

    他在轉移話題，因為周研無法接受事實。陳知州心疼周研，也不想太逼迫周研，他老老實實出門去買了周研最喜歡吃的幾款糕點。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個月。

    突然有一天，陳知州半夜驚醒，他聽見周研叫他，不是哥哥，而是陳知州。

    陳知州立刻跑到周研的房間，他雖然喜歡周研，卻不想強迫周研接受他，這樣不是愛情，他想要周研自願的愛上他。

    “怎麽了？阿研？”陳知州有些緊張的看著周研，好似下一刻就是他和周研的婚禮。

    周研突然抱住陳知州，不停的哭泣，陳知州手足無措，隻好不停的安慰周研。哭了很久之後，周研抬頭對著陳知州說道：“陳知州，你是陳知州，我知道了。”

    月光下，周研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意。

    陳知州瞬間欣喜若狂，他像個傻子一般激動的抱住周研，哈哈大笑，周研也輕輕的抱住陳知州。

    就這樣，自然而然的，在周研微笑著看向陳知州的時候，陳知州情不自禁的吻上了周研的唇。

    陳知州做完這個動作之後，立刻反應過來，渾身僵硬，手腳冰涼。然而周研驚訝過後，也沒有推開陳知州，反而用手挽住了陳知州的脖子。

    “………阿研，是我想的那個意思麽？”陳知州磕磕巴巴的問道，發出緊張的顫音，“不是因為感激我而不推開我的麽？”

    周研輕笑，眉眼彎彎，“當然不是，我也喜歡你。”

    那時候，陳知州人生第一次流淚。

    他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兩人很快拜了天地，成為了真正的夫夫，陳知州變著花樣的討周研開心，整個家庭充滿了歡聲笑語。

    但很快，這份幸福戛然而止。

    周研先天的病複發了。

    來勢凶猛，周研立刻躺下了，虛弱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陳知州急的滿世界找藥，忙的滿頭大汗卻也隻能勉強壓住疾病。

    為了治好周研的病，陳知州帶著周研搬到了洛陽城，陳知州買了一套房子，在房子裏敲敲打打，製造讓周研最舒服的居住環境。

    周研平日裏，如果身體好一點，就會靠著窗子看向外麵，陳知州雖然知道周研看不見，但還是會對周研微笑。

    周研病發時，陳知州隻能一言不發的坐在床邊看著周研難受，他非常痛恨自己的無能。

    凡人界的藥物根本無法醫治周研。

    於是，在有一天周研昏睡過去後，陳知州決定出門去滄界，去魔界，為周研找藥。這樣的決定是非常危險的，因為他的仇人遍布全天下，他一出現就會露出蹤跡，等待他就是死亡。

    然而，這總比看著周研一天天虛弱下去要好，陳知州其實很怕，他非常害怕周研離他而去，看著周研變得不愛說話，他內心被惶恐塞滿，他很不安，他也很自私，他希望先走那個人，是他。

    於是，將家裏做好一切防禦之後，給了周研幾瓶辟穀丹，他便出門了，他要去找能治好先天疾病的藥。

    付出什麽代價，他都願意。

    陳知州找遍了滄界和魔界，卻沒有發現藥物，最後他來到了魔窟這裏，這是他最後的希望。

    然而，他的希望還是破碎了。

    魔珠，“治好是可以，但我不喜歡你。”

    陳知州問道：“那請問你知道哪裏有這種藥麽？”

    魔珠，“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呢？”

    陳知州說，“看來是有了。”

    魔珠巨大的裂口哈哈一笑，“你挺有趣的，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命運的影子，它會為我帶來我想要的人，雖然過程會比較麻煩。”

    魔珠說完，思考了一會兒，繼續說道：“ok，我決定了，幫助你，就看你願不願意了。”

    陳知州心髒加快跳動，“你說吧，代價是什麽？”

    魔珠微笑道：“是你的生命啊，用你的生命來換取。”

    陳知州愣住。魔珠一看，戲謔道：“哎呀，不舍得了？人類的愛情真是廉價。”

    陳知州卻沒有理會魔珠的挑釁，他非常認真的考慮了自己死後周研能否快樂的活下去，得出的答案是周研會哭泣，會難過，甚至不再找伴侶。

    “如果我付出生命，能不能把周研的所有疾病都治好，包括他的眼睛。”陳知州看向魔珠，問道。

    “當然可以。”魔珠回答。

    “那，能不能讓周研忘記我，忘記我，他才會好好活下去。”這是陳知州思來想去最後的一個要求，他愛周研，他不舍得周研難過，也不舍得周研以後孤苦伶仃。

    “當然可以。”魔珠依舊這麽回答。

    陳知州答應了，他沒有理由不答應。

    從此以後，陳知州一踏出魔窟，便突然出現一大堆仇敵，經過重重劫殺，他逃出了魔界。

    在踏入洛陽城的時候，陳知州去了醫館，把自己傷口都包紮好，不留下一點血腥味。然後他又去買了新衣服，哪怕周研看不見，他也希望自己是以最完美的模樣出現在周研麵前。

    也許，這一次，是他看周研的最後一麵了。

    但他不後悔，他會滿足的死去，以此換來周研的新生。

    記得最開始，遇見周研的時候是個豔陽天，他希望周研以後的人生也是如此，充滿陽光，快樂，幸福。

    願你一世安好，我的阿研。

    作者有話要說：　　懶作者喜歡寫黏黏糊糊的愛情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