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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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老太太連眼風都沒有給徐氏一個,“搞半天是我下來的太早了?我得等你跟你兒子親香完了,想起老婆子來才能下車?”

    她一指馬車,“我重坐回去?”

    “噗嗤”,

    薛琰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位老太太真是越來越促狹了,“奶奶,大伯娘也是思子心切,您別怪她,”

    她才不會跟這種棒槌計較呢,薑老太太斜了一眼薛琰,“你剛才說咱家應該買輛汽車?”

    “是啊,我剛才看見街上有人開了,咱們也買一輛,以後奶奶出去查賬坐著大汽車,多氣派啊!”薛琰笑眯眯道。

    “對對對,咱家就得有輛汽車,”

    許靜安正好聽見薛琰的話,“奶奶,現在京都有頭有臉的人家,都買汽車了,樂棠家裏都好幾輛呢,樂棠自己都有一輛!”

    許靜安的心思活起來了,“奶奶,我在京都的寓所離學校挺遠的,也想著買輛汽車開著上學,倒比總坐黃包車方便些。”

    許家要是買車,他這個長子嫡孫怎麽也得要一輛。

    一輛汽車可不便宜,孫女叫買,是嫌自己出門辛苦,叫自己享受呢,孫子倒好,是自己享受,薑老太太冷哼了聲,抬步往院子裏走,“我知道了,趕明兒個叫管事去洋行裏問問,看看這四個軲轆的鐵盒子得幾文錢?”

    許靜安頓時泄了氣,自己這個奶奶最吝嗇了,從來沒考慮過他這個長子嫡孫的麵子,要是叫她知道汽車得上萬大洋,別說給他在京都買,就是洛平她不能同意。

    “奶奶,您不知道京都有多大,我住的地方離匯文大學七八裏路呢,黃包車長包一個月都得十個大洋,費錢的很,”

    許靜安努力誇張自己有京都的艱難,如果有一輛汽車,他在交際圈兒的麵子就徹底撐起來了。

    薑老太太站在台階上看著不停嘟噥的許靜安,“是嗎?你住的怎麽離學校那麽遠?我當時是怎麽吩咐他們的?叫跟著你去京都的三友過來,我聽聽他是怎麽伺候你的?”

    看著許靜安瞬間失色的臉,薛琰想笑,卻被郭太太瞪了一眼,她忙挺直後背,端莊的扶著薑老太太往院子裏走。

    ……

    “姑姑,老太太怎麽能這麽做?以前她可從來沒有攆過我們的,”徐雲俏沒想到薑老太太回來的第一件事,不是等她們過去請安,居然是派人過來叫徐氏把她們送回徐家!

    “我還沒跟表哥說上話呢!”

    因為被薑老太太當眾下了麵子,許靜安一到家,便一頭鑽進自己的院子裏生悶氣再不肯見人,徐雲俏跟過去也被拒之門外,可要是她今天走了,那這幾天豈不是白等了?

    徐氏被徐雲俏搖的頭疼,三個侄女她哪個也沒相中,但薑老太太一回來就趕人的做法就結結實實的打了她的臉,“你們先等著,我見老太太去。”

    “大太太,老太太正在屋裏頭見三友呢,要不您先等一會兒?”見徐氏過來,正院的管事媽媽李氏上前一步,擋在她的麵前。

    這死老太婆,恨不得把銀子都串在她的肋巴骨上,連親孫子都查的這麽緊,“李媽媽,我就是想來給老太太請個安,再問一問,我那三個侄女做錯了什麽,惹了老太太不待見?她們難得過來陪我幾天。”

    李媽媽福了福身,“瞧大太太說的,三位小姐哪會兒招老太太不喜歡啊,老太太的意思是,如今大少爺年紀也不小了,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成天跟親家小姐混在一處,將來說親的時候容易落人口舌不是?何況咱們府上如今住著位貴客呢,也不方便不是?”

    徐氏被李媽媽堵的啞口無言,就聽李媽媽又道,“大太太,老太太這會兒心情可不怎麽好,您不如先把三位親家小姐送回去吧,”剛才屋裏摔茶碗的聲音她們可是聽的真真兒的。

    誰不知道薑老太太是苦日子裏熬出來的最愛惜物力?

    這都摔東西了,徐氏臉色一白,想到她一回家就叫許三友來見,也顧不得再計較這些有的沒的了,“我知道了,你安排車把雲俏她們送走吧,”

    說完頭也不回的就往許靜安的院子裏跑。

    “靜安,靜安啊,”徐氏闖進許靜安的院子的時候,許靜安正衝著顧樂棠發牢騷呢,不就是一輛汽車嘛,也推三阻四的,許家差這點銀洋?

    顧樂棠看到徐氏過來,鬆了口氣,“伯母來了,剛好我有件事想說呢,”

    顧樂棠快被許靜安給煩死了,“我腿傷著跟你擠在一處也不方便,不如我找間飯店搬過去算了。”

    搬到飯店裏?

    他多辛苦才結交上顧樂棠,把他給哄到洛平來的,“那怎麽成?我還想跟樂棠賢弟抵足夜話呢!不成不成。”

    徐氏張口結舌的看著顧樂棠,“就是啊,顧公子怎麽住的好好的要走?”

    她看著顧樂棠的腿,“是不是我家靜昭沒把你的腿傷給治好?我也說嘛,那丫頭才多大,哪會兒治病?我這就叫人請大夫去!”

    “許大小姐的醫術挺好的,我已經沒事了,”麵對徐氏,顧樂棠隻剩撫額了,“要不這樣吧,我搬到貴府的客房住吧,我的腿還得幾天才能拆線呢,一個人也方便些。”

    這個徐大太太恨不得粘到兒子身上,他跟許靜安住一起,實在不方便。

    聽顧樂棠說到許靜昭,許靜安恍然大悟,“對對對,我們家裏空院子多著呢,娘,您去給樂棠重新安排住處,”

    他衝徐氏眨眨眼,暗示徐氏給顧樂棠安排一個離許靜昭最近的院子。

    徐氏滿心想的都是三友在薑老太太那裏呢,哪能領會許靜安的意思?“家裏的事都是你二嬸兒管著的,”

    她轉頭衝跟她過來的丫鬟道,“去跟二太太說一聲,叫她給顧少爺重新安排住處,撿最好的院子預備!”

    最好的院子,許家除了幾個主子,最好的客院長風齋都快到大門口了,顧樂棠住在那裏,一年也遇不到許靜昭一回,許靜安沒好氣的看了徐氏一眼,輕咳一聲,“那個,樂棠是我請來的貴客,就不勞二嬸兒安排了,這樣吧,樂棠就住在鬆竹軒吧,那景致好,也涼快,離我的院子也近,”

    最重要的是,跟女眷們住的內院隻有一牆之隔。

    顧樂棠隻想趕快搬出去,最好他的腿好了,立馬搬出許家,“住哪兒都成,麻煩這位姑娘帶我到鬆竹軒去。”

    “娘您先叫人去把鬆竹軒準備出來,樂棠你傷沒好呢,先在我這兒歇一會兒,等那邊鋪排好了再過去,”

    許靜安輕輕的推了徐氏一下,“娘……”

    “好,我這就去,靜安啊,娘一會兒再來,娘真的有重要的事跟你說,老太太把三友叫過去了,聽說裏頭正生氣呢!”

    別人不知道,徐氏太清楚薑老太太的脾氣了,她更清楚兒子這兩年在京都的花銷,不說公中出的,就是她一年最少也得貼進去幾千大洋,這要是三友跟老太太胡說什麽,那可就糟了。

    原來是這個,許靜安不以為然的擺擺手,“娘您放心吧,三友說不會亂說話的,沒事!”

    許三友是許家的遠親,年紀不大就投靠到許家,從鋪子的學徒一直做到掌櫃,後來許靜安要去京都念書,薑老太太怕他身邊沒有得力的人照顧,就叫許三友跟著他了,頭一年許三友確實是薑老太太的眼睛跟耳朵,但現在不一樣了,他已經徹底把這位族叔給收服了,還怕他在老太太那邊胡說?

    見兒子說的篤定,徐氏多少放下些心來,“那我過去,其實那邊也沒啥收拾的,一會兒就好了。”

    ……

    “這話是你們大太太交代的?”薛琰沉著臉看著徐氏身邊的金菊,郭太太這才進屋氣都沒喘勻呢,她就給派上活了,“顧公子不是你們大少爺的朋友嗎?論理該大太太款待才是。”

    金菊來前兒已經得了吩咐了,“瞧大小姐說的,二太太是當家太太,這事自然得由二太太來張羅了,我們大太太說了,她就算是想管,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庫房鑰匙可不在她的手裏。”

    “嗬嗬,大哥才帶了一位朋友來,許家就得開庫房了?是許家東西太少呢還是這顧公子排場太大啊?”

    薛琰可不怕徐氏,“走吧,我跟你一塊兒去問問大太太,順便再問問顧公子有什麽特殊的要求沒有,萬一咱們庫房裏的東西不合他的心意,也好叫人去街上現買啊!”

    “靜歸,算了,”郭太太一把拉住女兒,“不是什麽大事,”

    她衝金菊點點頭,“我這就叫人過去安排,”

    “又不是什麽大事,不必跟那邊生氣,再說如今府裏住著外客呢,叫人看笑話總不太好,”郭太太撫著薛琰的肩膀小聲安慰,“咱們不跟她一般見識。”

    “不是要一般見識,是您太好說話,這樣他們才老把您當老媽子使呢,”

    薛琰的氣哪兒那麽快消,她瞪了一眼郭太太,“人家都不要臉了,偏您還顧忌這個顧忌那個。”

    郭太太好脾氣的笑了笑,指了指正院兒方向,“這會兒你奶奶估計也在氣頭上呢,咱們別添亂了。”

    薑老太太在生氣?為什麽?薛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娘您知道什麽?快跟我說說?”

    郭太太原本不想跟女兒說這些,但為了叫她能開心一點,她也隻能偶爾放棄一下原則了,她小聲的把許靜安頭一年去京都就變著法兒不停問家裏要錢的事跟薛琰說了,“老太太多精明的人啊,京都又不是在天邊兒呢,咱們洛平也不是沒人在京都,一月到底有多少消耗,還能查不出來?”

    好吧,就衝後來許靜安那敗家勁兒,這事他幹的出來,“那後來怎麽著了?”

    “還能怎麽著?既不能把你大哥餓著,又不能叫他斷了學業,老太太直接叫人去把跟著他的兩個服侍人發賣了,就留下三友了,給你大哥存在京都銀號裏的錢,也都得三友出麵才能取出來!”

    郭太太歎了口氣,她一直對長房處處忍讓也是因為這個,許靜安再不濟也是許家唯一的男孫。

    他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錯,就憑這一點,薑老太太都隻能輕輕放下,“這一回你大哥去了快一年,年前京都鬧運動省城鬧罷工,鐵路線都斷了,他沒能回來,這次回來,老太太估計得跟他算總賬了。”

    薛琰嘴一撅,一臉鬱悶,“算了又怎麽樣?就像您說的,他是兒子,再不成器許家也是他的!”

    “可一頓教訓總是免不了的,你不是不耐煩長房的人嘛,這還不開心?”

    郭太太點了點薛琰的腦門,“行了,你回去歇歇換件衣裳,我去安排顧公子的住處去,其實那孩子倒是個可人兒疼的,人也乖巧知禮。”

    乖巧?

    薛琰想到顧樂棠在薑老太太跟郭太太跟前的表現,確實是乖巧的很,加上生的好,一中一老倆婦女看見他都是一臉的笑。

    還有許靜安,郭太太覺得他受頓教訓就足夠了,也覺得自己聽見他受教訓氣就消了,可她要的卻不隻是許靜安受教訓,她想的是怎麽保住許家的基業不敗在許靜安手裏。

    以前薛琰想的是等薑老太太百年之後,長房二房分家,她才不管長房死活,自己帶著郭太太過逍遙日子就行。

    可現在她不這麽想了,許家是所有姓許的人的,是薑老太太跟許老太爺一生的心血,憑什麽要交到許靜安手裏叫他抽鴉片養女人賭博給糟蹋了?

    她在知道了未來還像個旁觀者一樣,由著許靜安毀了薑老太太一輩子的心血跟驕傲的話,那她就真的成了鐵石心腸,自私自利,忘恩負義的人了。

    想到這兒,薛琰站起身往正院兒去,她得聽聽許靜安在京都是怎麽度過他求學生涯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