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先生手捏胡須，閉目思索。“也好。取字一事，老夫答應了。”

    “多謝山長。”周威欣喜再拜。

    “威不可久恃，你既有誌於學，當持之以恒，便以'誌文'為字。””

    “周威，字誌文，周誌文。”周威念誦一遍，心中很是滿意，“謝山長賜字。晚輩必將山長教誨放在心頭，時刻不敢或忘。”

    “嗯。”董先生頷首，“你先下去吧。去丙字班看看。”

    府學授課按生員入學年齡分配。甲乙丙三個學堂，匯集三次科舉一共九年得中的興陸府秀才。

    丙字班自然是最新一期秀才。

    人數不多，畢竟能夠有資格加入的隻有興陸府七個縣中的廩生秀才，再經縣學分流之後，府學中周威的同窗便是十八個。

    周威報道時間在同窗之中比較早，此時丙字班中正在讀書的隻有兩人。看其衣著，青衫已經洗的發白，顯然不是富家出身。早來府學為的應該是免費的夥食。

    “諸位兄台有禮了，在下周威，字誌文，丙字班生員。今後我們便是同窗，還望諸位互幫互助。”

    周威笑眯眯主動介紹自己。這兩位見到周威親切的笑容，本能的便對這位年紀不大的同窗心有好感。

    年紀略大的一位，麵容瘦削，盡管不善於笑，卻還是認真開口，“周同窗，我是劉揚縣陳別鶴，字逸洲。今後還請多多關照。”

    另一位年紀比周威大一點，看臉龐，不過十八九歲，相比之下和藹許多，“在下商縣許之問，字機宜。歡迎周同窗來到府學。”

    “逸洲兄，機宜兄，小弟初來乍到，還要勞煩二位帶我走一圈，認識一番府學氣象。”

    “應有之義，無須多禮。”陳別鶴直接應允。

    “那就走吧。”許之問主動帶路。

    周威住在了府學宿舍。江左鄉試還有一個半月。考察過周威學識以後，董教授認為他有中舉的能力，因而命令他要在府學中鑽研學問。徐州之行隻能退後到鄉試結束。

    鑽研八股月餘，周威終於得以解脫。因為要啟程安慶赴考了。周威收拾的瀟灑俊俏，牽著兩匹馬和好友陳別鶴相會。許機宜沒有把握，放棄了鄉試。

    “逸洲兄，我租了兩匹馬，這一匹你騎吧。”

    “多謝。”陳別鶴毫不做作，大方接過周威手中的馬韁。兩人騎著馬並肩上路。時間很充沛，行程便不是很趕，悠哉悠哉，逛到黃昏。

    “天色不早了。逸洲兄，我們就在這個鎮裏休息吧。”

    陳別鶴聞言收住馬韁，看看天色，卻是夕陽西下。左右隻有一處村鎮，留宿在此十分穩妥。美中不足便是沒有找到客棧。不過，也難不倒兩位秀才。

    “那好，就留在這裏了。”他讚同道，“誌文賢弟，找民宿我在行，跟緊我呀。”

    “好”周威也不客套，跟在後麵看他表演。

    陳別鶴特意挑中一處三進宅院，全村最大，門匾上書李府二字，想來是本地德高望重的首善之家。

    “幫幫幫”

    “有人在家嗎？”

    “誰啊？”

    門沒開，不過，門後卻傳出門童問話。

    “我們是興陸趕考的舉子。天色已深，特向貴府求宿一宿。還望通稟。”

    “...”誰知，陳別鶴說完，裏麵竟然好一會兒沒了生息，良久，尷尬聲音響起，“那個，書生，你說幹哈的？”

    “噗”周威沒忍住，笑出聲來。瞥見陳別鶴羞羞的臉色，不好嘲笑，解釋道，“小哥，我們去考鄉試，時間太晚，想借宿一宿，你去和能做主的人商量一下，我們付食宿費。”

    “這樣啊。”

    周威心如明鏡，補一句，“事情辦好，少不了你的好處費。”

    有錢能使鬼推磨，周威一說有小費，這門童立刻變了態度，“公子稍待，我這就去找管家。”

    腳步聲噔噔遠去，陳別鶴與周威相視一眼，有些苦笑。“民人風氣墜落於斯。治大明易，撼人心難啊。”

    “陳兄莫不是陽明門徒？”

    陳別鶴見到周威古怪眼神不由得有些心慌，擦擦額頭上不存在大汗水，連忙否認，“不是不是，陳某自幼學理，決不相信偽學那一套。”

    “那就好。”周威貌似無意的鬆口氣，說，“朝廷袞袞諸公最看不得心學黨徒。我們不要觸這個禁忌為好。”

    正說著，大門緩緩打開。青衣小帽的門童迎向他們倆。“二位相公，快裏麵請。”

    “你就是剛才那位門子吧？”周威沒有忘記承諾。

    “正是小人。”

    周威拿出一點碎銀子，扔給這小廝，“這是我們答應給你的。”

    門子臉上露出驚喜，忙不迭將小費收進懷裏，巴結無比地笑著，“二位爺快請，老管家馬上過來。”說著，手腳殷勤地接過馬匹，“小的給您二位把馬送到馬廄。”

    “麻煩你了。”

    “哎，應該的。”

    走進李府，老管家果然已經慢慢來到，周威二人施禮，“多謝老丈留宿。”

    老管家拄著拐棍，身形佝僂，聲音卻清朗，“不妨，二位相公能來李府，是我們的榮幸。”

    “老爺最喜歡讀書人了。”

    “知道兩位相公到訪很快心，正在準備酒水，要宴請呢。”

    周威和陳別鶴聞言連忙擺手，受寵若驚，“李老爺好意我等受之有愧。”

    老管家笑著，“受得，受得。快來吧。”

    李老爺好客之名不虛。涼亭中帷幔垂下，檀香嫋嫋，精致的菜肴排滿桌案，青花瓶中的佳釀十裏飄香。秋風送爽，月下賞菊，完美。

    見到周威他們來到，亭中主人立刻相迎。

    這位李老爺身著員外衣，頭頂四方帽，麵容清臒，氣質儒雅，渾不是鄉下土財主的樣子，更像是飽讀詩書之士。

    “鄉野之人李慶遠見過二位公子。”

    周陳二人急忙還禮，

    “興陸府學廩生

    周威

    陳別鶴拜見李員外。”

    聽到兩人是興陸府學出身，李員外更熱情，“如此說，老夫還是二位公子的老學長哩。”

    哦？周陳二人對視一眼，周威問，“李員外也是府學生員嗎？”

    “正是。”老先生輕捋胡須，麵有回憶之色，“有二十多年了呀。可惜後來屢試不第，這才回鄉經營祖業，教書育人。這麽多年，如今我這裏也算得上方圓十裏首善之家。教出來五個秀才，一個舉人，無愧於心。”說到最後，老人家隱隱透露著一分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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