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雲：春風得意馬蹄疾。說的是心情好了，走路都帶風。

    此刻胡周的感覺正是如此。

    時隔兩日，他又來到了中央商場。但此時的他，已完全不同於48小時前的他。

    再沒有躊躇猶豫，自卑也幾乎不見了蹤跡。雖然還不清楚那枚銅幣為什麽能賣20多萬，但它確實賣出去了，資金隔夜就到了賬。揣著這筆錢，足夠橫掃商場的運動區了。

    對照艾維利提亞的清單，他開始了掃貨行動。

    第一站，就是曾經遺憾折戟的萊特專櫃，當班的仍然是前天的那位冷漠姑娘。她依然冷漠，依然瞟了胡周一眼，依然低頭玩著手機。

    “你好！”胡周說。

    對方毫無反應。

    胡周正要報尺碼款式，旁邊忽然風起，一個人影挾著香風橫插到他前麵，對營業員說道：“給我拿雙41碼。”

    這人手裏拿著的正是胡周覬覦已久的AJ11。再看這人的臉，好巧，是顧彬，高三1班的帥哥，周末月湖山莊聚會的組織者。

    不得不承認，無論是長相還是衣著打扮，顧彬都比胡周強太多。

    “好的！請稍等！”姑娘立刻放下手機忙開了。

    等等，真的看臉辦事嗎？可這畢竟是個人好惡好嗎？在工作崗位上還是要講一講職業操守的。

    “請給我也拿一雙41碼，謝謝！”胡周說。

    姑娘一麵殷勤招呼顧彬，一麵含糊地敷衍胡周：“你等等。”

    這一等，就是十多分鍾。

    顧彬除了買鞋，還要挑T恤、訓練褲、護膝護腕，還有頭巾。

    男人戴頭巾？胡周可是隻在廣告視頻裏見過。

    看著手機裏長長的清單，胡周深知自己還有很多事要做，時間寶貴，耽誤不起。眼看顧彬挑完這個選那個，一副沒完沒了的架勢，他心裏暗自後悔：早知道不說那句“你好”，直接取貨就好了。

    他想用同窗之誼跟顧彬商量下先後順序：“顧彬，你好。我是2班的，我叫胡周。”

    “哦？好巧。”對方敷衍著，目不旁視。

    “你買得好多哦！”

    “嗬嗬！”

    “最近學校裏有比賽？”

    “嗬嗬！”

    胡周說不下去了，沒話找話也是有限度的。

    營業員聽說胡周和顧彬是同學，起先是對胡周麵露笑容的，但是聽顧彬幾聲“嗬嗬”之後，便恢複了原來的冷淡。

    世間萬物是既對立又統一的。那邊有多熱情，這邊就有多冷漠。熱情和冷漠統一於偏見。

    “為什麽還不付賬？距離商場關門還有不到兩個小時，時間緊迫。”艾維利提亞催促道。看起來他果然是個十分了得的黑客，連胡周的銀行卡餘額變化都能實時掌握。

    “遇上個可惡的家夥，占著茅坑不拉屎。”胡周狠狠地戳著屏幕回道。

    “茅坑？你在廁所裏買鞋嗎？”

    胡周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然後回道：“一富家子，插我隊，買了一堆東西，到現在都沒完事。”

    “富家子會怎樣打扮呢？我很好奇。能拍張照給我看嗎？”

    胡周拍著兩張照片發了過去，模糊了點，但艾維利提亞依然立刻回複了分析結果：“新款‘盛裝’運動T恤，產品編號NK10304，新款‘燦爛’運動頭巾，產品編號NK458764……”

    最後他總結說：“目前總價3045元，不算很奢侈。你確定他是富家子？”

    “應該……是的吧？”胡周對顧彬的認識有點動搖了。在今天之前，花三千多塊買衣服對他來說絕對是件奢侈的事，但現在，他賬戶上有二十多萬，手裏拿著超過一萬預算的清單，對三千塊的感官便不怎麽敏感了。

    “先去別的專櫃吧！”艾維利提亞提議。

    也隻能如此了。

    出於禮貌，胡周臨走跟顧彬打了個招呼，對方忙著試外套，頭都懶得抬一下。

    初次打交道就如此不愉快，明天在月湖山莊遇上，隻怕場麵也不會好看到哪裏去吧？

    胡周一直以為隻要有了錢就能改變自己窩窩囊囊的命運，也一直為此而努力，但現在真到了手裏有錢的時候，他覺得事情似乎沒那麽簡單。

    正如眼前所遇到的狀況——他依然不受人待見。

    有了錢卻不受人待見，是因為自己的購買力不為人所知。怎樣才能讓人一看就知道自己的經濟實力呢？

    想到了這裏，胡周忽然有些明白奢侈品的意義所在了。佛要金裝，人要衣裝。一身體麵的衣著，也許真的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這方麵的投入，絕不能寒磣。

    於是，胡周對照著艾維利提亞的清單，開始了瘋狂掃貨。

    “鞋就是aj11了，既然在排隊，那就等等再說。外套和西褲用tommy的，休閑套裝用theory的，POLO衫隨便買，Ralph的就行。關鍵是內衣褲，我的建議是這樣的……”

    ……

    ……

    關於胡周和顧彬發生在萊克專櫃的邂逅，會麵雙方有著不同的理解。

    對胡周來說，這是不可原諒的失禮。

    對顧彬來說，則是自己向上攀爬過程中的一段小小插曲，哦不，隻能算是一個半拍的音符。他隻記得自己差點沒買到合適的鞋，並沒有記住胡周的臉。

    一離開商場，他就鑽進自己那輛有些老舊的大眾DD裏，一邊點火發動，一邊打手機張羅第二天聚會的事。

    身為本地頭麵人物的子弟，他早已看透了新陽市的斤兩。說到底，這座城市是資源型的，大新山裏的稀土礦撐起了城市的GDP和一批權貴家族，甚至在大周集團的助力下，新陽市可以躋身準三線城市的行列。但是，準三線是就GDP而言的，論及商品供給和城市服務，這地方連四線城市都不如。

    他顧彬不缺錢，但是這座城市居然連一雙量產的籃球鞋都無法保證供應，這破地方真是呆不下去了，而即將到來的聚會是他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他想緊緊抓住這個機會。

    ……

    ……

    一小時後，胡周手裏已經提滿了各色精致的購物袋，身後是一張張笑逐顏開的嘴臉。提在手裏嫌麻煩，他幹脆把theory的休閑衣褲穿在了身上，原先的舊衣服團作一團塞進了購物袋，放到了商場休息區的座椅上。

    “下麵是戶外套裝。背包和衝鋒衣必須用始祖鳥的……什麽？沒有專櫃，那就官網下單吧！明天直接送月湖山莊。”

    “至於鞋的問題……AJ11隻是籃球鞋，實用性未必好。你還需要一雙主力通勤鞋。買雙新百倫981好了，總統也穿這個，錯不了。”

    半小時後，胡周的腳下蹬上了總統同款的新鞋，舊鞋扔到了休息區長條座椅下——那包舊衣服依然在原地，根本沒人打它主意。

    “再接下來，手機。不用選了，隻有水果X，別無他選。而且，必須配藍牙耳機！”

    “可我習慣用暗桌係統……”

    “沒有什麽習慣不習慣的，也不是說水果手機有多好。關鍵是那些人基本上都用水果，所以，入鄉隨俗吧！”

    “可是X好難看的，我不喜歡劉海。”

    “入鄉隨俗，隨俗，俗。明白？別忘了，還有藍牙耳機！方便我們語音聯係！”說到這兒，艾維利提亞突然說自己有點急事，匆匆下線了。

    沒有了他人的督促，胡周在是否購買水果X手機的問題上多糾結了幾分鍾。畢竟在他在學會寫“貴”字之前就已經知道水果手機很貴。好在他很快從那種錯覺中解脫了出來——一萬多的衣褲都買了，八千多買個手機算啥？

    ……

    ……

    當胡周揣著大包小包、蹬著總統同款的鞋、握著總統夫人同款的手機來到萊克專櫃的時候，商場已經臨近打烊，顧彬早已離開，營業員已經換下了製服，手持長鉤等著拉卷簾門。

    “請給我拿一雙41碼的AJ11。”他單刀直入，把“你好”給省了。

    “我們要打烊了。你確定要嗎？”

    “確定。”

    “AJ11是嗎？”

    “是的。”

    “尺碼多少？”

    “41碼。”

    胡周心裏罕見地滋生出了怒意——這小婊砸是耳背還是挑釁？

    那姑娘在屏幕前查了下庫存，說道：“沒有41碼了。”

    難道說，顧彬橫插一腳，買走了最後一雙41碼？

    胸中燃起無明業火，胡周隻有靠深呼吸強行壓製。但在營業員看來，他隻是在不知所措地迷茫。

    “還有別的需要嗎？沒有的話，我們打烊了哦！”

    “等等，有的。”

    胡周掏出手機，翻出艾維利提亞對顧彬采購物品的分析，說：“我照這上麵寫的買。”

    營業員吃了一驚，差點又要問“你確定都要”，但是看清胡周腳上的鞋，再看清他手裏那些購物袋上的logo，便立刻乖乖地去取貨了。

    整整忙活了十多分鍾，周圍的店鋪已經黑燈瞎火，她才基本備齊了清單上的貨：“這些都是您要的。不過，41碼的AJ11是真的沒貨了。而且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補貨。我們這個小地方，平時不太會有人來買的……”

    胡周想了想，狠狠道：“那就拿雙大的，42碼、43碼，都可以！”

    營業員狐疑地看了看他，又去了一次庫房，翻箱倒櫃一番之後捧著一隻船回來了：“隻有這雙44碼的了，您……要嗎？”

    “要！”（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