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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光昏暗朦朧,男人沒有想象中的羸弱,他的寬肩與勁瘦腰身在光影下暗然蓄力,牛仔褲勾掛在窄胯上,但吸引虞安目光的是那分不清哪是哪的可怖傷疤,它們彼此連結,呈現出不同的形態,有的暗紅色傷口已經結痂,從肋骨到腰背的一道深重刀傷卻沒有愈合,歪歪曲曲的縫合線上有隱約迸裂的痕跡,血珠凝在傷口上,奚清楷手指隨便點一點,聲線沒什麽起伏:“我要賺醫藥費,現在我是賒帳的。”

    虞安啞然,她完全轉過來對著他,道:“你醫藥費欠了多少?那醫院能賒賬?”

    她其實想問,你到底怎麽傷的。可估計他也不會記得,即使記得,這個問題也太傷口撒鹽了些。

    奚清楷把衣服重新套上:“四十五萬,呂警官幫忙先墊的。”

    虞安:“呂明?”

    她震驚的神色被奚清楷盡收眼中,他垂眸,意義不明的輕笑了聲:“對。要還。”

    奚清楷已經走到了門口,他背脊抵著門框又再度看向她:“虞安。”

    平時身邊的人大都把她名字連起來叫,圓子圓圓大圓。

    家裏人是叫稱呼,點頭之交的供貨商、老板多叫她小虞。

    爸媽叫哎,偶爾是安安。需要她的時候是安安。

    虞安,這兩個字從他嘴裏出來,仿佛帶著隱秘的魔力,不由分說將她定在原地。

    明明奚清楷的聲音極度的平靜。

    “我醒來後見的第一個人是你。我不知道我以前有些什麽,也不知道以後能剩下什麽。隻要待在你身邊,我就像在一座橋上,至少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虞安看他半晌,把手插在衣兜裏便悶頭往外走。

    “你周末回去早一些,鄭禧喜歡在你房裏待。”

    奚清楷跟在她身後,經過單根衣架時拿下自己大衣,唇角弧度微妙一彎:“待就待吧,她不拿房間當廁所就行。”

    虞安無語地看了他一眼,正撞上奚清楷不知道哪裏摸出眼鏡,在短袖衣衫的一角上細細擦了擦,他戴上細框眼鏡,柔和的眼角蕩漾著微微的笑意,深邃溫和:“不過,會早點的。”

    虞安把門完全拉下來,聽到他這樣講,耳根無故地有些發燙。

    當晚回去,奚清楷有了眼鏡視力更清晰精準,把房間裏裏外外整了一遍,床縫隙都不放過,最後他發現少一瓶消毒液。

    奚清楷站在床邊,直起腰來,緩緩推了推眼鏡,麵無表情地冷笑了聲。

    他出門的時候,正撞上虞安。她被冬天的大風推進了屋,整個人還冒著冷氣,小巧精致的鼻尖凍得紅彤彤的,手上緊緊捧著一疊海報,背麵朝上。

    虞安指了指屋外:“你要出去?”

    “嗯,買點東西。”

    “十一點多了,外麵沒什麽商店是開著的。”

    聞言奚清楷歪頭看了看她手上的一遝海報:“那你這是在哪買的?”

    虞安轉了轉眼珠子,把海報默不作聲地抱緊了一些:“不是買的,撿的。”

    奚清楷哦了一聲,懶得戳穿她,越過她出了門:“去找找,沒有就沒有了。”

    虞安:“……不信就算。”

    她在臨安待了多少年,經驗不比他多多了。

    “小安,這熱水你自己過來看下好吧,還能不能出水了,冷的咧,我手都快斷了,你這個月交了費沒啊?”

    隻要她在家,鄭從來不閑著,需求多如牛毛。

    聽見那聲音拖得長長的從廁所裏傳出來,虞安從胸口吐出一口氣,她快步走到自己房間門口,把卷起來的海報扔到床上,轉身朝洗手間走去。

    奚清楷站在門外最後看了一眼她的背影,關門走人。

    門背後隱隱傳來一聲女人歇斯底裏的尖叫:“水!!水噴我頭上了——”

    他唇角弧度淺淺一翹,真是怎麽都不會讓自己吃虧啊。

    奚清楷去了趟西區,沒過午夜,場子還沒熱起來,觀眾零零散散的坐了幾個在席上。

    他換了件淺藍色細條紋衫,袖子挽至肘關,膚白而出塵,挺直鼻梁上金絲邊眼鏡後麵黑眸淡然,好看的令人側目。

    奚清楷走到後台,路緒一看到他立馬散了手下人,到了跟前,低頭恭敬道,凱哥。

    他沒看路緒,朝台上淡淡掃了一眼:“今天那個簽了生死狀?”

    這是第二次。黑市的地下拳賽也有相當一段時間沒玩這個了,主要是老板也怕承擔風險,改天查到自己頭上,罰款坐牢都是小,以後永遠被盯著出來還做狗屁生意。但第一天,他就請動了久不出山的泰國散打選手orlando,不知道奚清楷與他談了什麽,總之那晚他願意和對手同時裸拳上場,加簽生死狀。四周城市聞風奔來臨安的人不少,那晚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館子一夜爆紅。

    路緒答道:“是,今天其中一個是新人,沒簽到其他地方,最近成績不錯。”

    他自己一開始吊兒郎當,答應和奚清楷一起做事時,不大上心的敷衍著,準備第二天先翹班來個下馬威,奚清楷當時二話沒說,抬手就把路緒的唇環扯了下來,淡淡道,身上別有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路緒疼地嗷一聲一蹦三尺高,捂著流血的嘴一拳就揍上去了。

    ……後麵的事……嗯……他不大想回憶。

    總之對這個人,他是服氣的。眼光毒辣,鎮得住場子,氣場駭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別人沒被凱哥生生扯掉過唇環。

    反正路緒是有些怵。

    奚清楷沒再多問:“有消毒液嗎?”

    路緒剛想說話,就明白過來了對方意思。

    就是你有也得有,沒有也得有。

    這算哪門子問話……路緒淚流滿麵。

    總之這天晚上,奚清楷帶著消毒液回了家,到家時狹小的客廳已一片黑暗,他沒開燈,正準備進屋,眼角餘光瞥見他旁邊的主臥燈影隱隱透縫而亮。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無聲息地進屋關門。

    與此同時,客廳的角落裏一雙眼無聲打開,陰沉地朝客房望去。

    那該是她的位置的。

    * * *

    奚清楷連著十天半夜三點去看,虞安那房間的燈永遠亮著。

    虞孟清的作業不可能坐到那麽晚,一般十一點半之前虞安就會給她熱杯牛奶,把人早早趕上床睡覺。她白天忙得跟陀螺一樣,入了冬後生意要比上個季難做了不少,虞安不得已,隻能撿起不久前辭掉的倉庫工作,想著多一點是一點。奚清楷發現,她雖然賺錢不行,存錢還是可以的。就跟把食物存到腮幫子裏的鬆鼠似得,隻進不出,當然進的也不多。

    奚清楷當麵跟她說也沒在怕的,一邊咬著盛滿菠蘿炒飯的勺子,一邊誠懇地說完他的看法。

    虞安氣得跟燒開的水壺差不多,冷著臉將他的碗奪走了,死死護在自己手邊,憤然道:“給狗吃也比給你吃強。”

    奚清楷左手拿著勺子,右手屈成拳乖乖放在桌子上,低聲道:“我覺得我還是強一點,我交錢的。”

    在旁邊默默扒飯的虞孟清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小心嗆的滿臉通紅。這兩個人,搞什麽啊。

    當她偷偷打電話跟哥哥匯報了這事以後,對方很堅定地讓她把什麽兩字去掉。

    虞孟清驚呆了,對麵的人沉默片刻,說:“我快放假了,會盡快回去,等我。”

    虞安對此一無所知,她每天最想做的事就是睡覺。上街溜一圈連去西街餛飩店的力氣都沒有,在店裏整理東西整理著整理著靠著貨架就能睡著。

    有天狗成正好帶著他妹來買飲料,順便看她,一踏進來就見虞安頭搖搖晃晃,坐在沒有椅背的椅子上,頭一歪就要栽下去。

    “哎——”

    狗成妹妹急的叫了聲,奈何手短,趕緊推了把兄長:“倒了倒了——!!”

    狗成一個箭步準備衝上去,結果從背後的架子上忽然閃出個人來,他右手還拿著一盒沒放好的餅幹,左手已穩穩當當接過她的腦袋,把人重新小心擱回櫃台上。

    奚清楷這才看向他們,禮貌頷首:“要買點什麽嗎?”

    最近也不是沒見過麵,這聲音比他平時要輕了不少。

    旁的人不知道,奚清楷是知道她一天睡多久的。

    是為了……考個什麽試。

    奚清楷是覺得挺不可思議的,他學曆基本可以算沒有,初中沒有讀完就出來討生活了,後來學習倒是沒停過,語言天賦尤其高,他一開始最大的機會就是去香港和過境的鬼佬談生意,英文粵語德文來回切換,腦子轉的比語速還快。

    他趁虞安白天去店裏,特地折返回去她屋子裏,看桌子上的都是些什麽書,一進臥室就被她牆上掛的帥哥海報震得沉默三秒,一屋子帥哥涵蓋歐美中日韓,含情脈脈注視著他。

    奚清楷翻了翻她在複習的考試參考書,心裏有了底。

    出了房間,他聽見衛生間有聲響,看到個穿花色棉褲的女人蹲在地上。

    鄭禧?

    奚清楷走過去,看到鄭禧正在用牙刷刷馬桶。

    他一眼便看到了淺鵝黃色的小牙刷,那是虞安的。

    奚清楷眼裏有什麽幽幽沉下去,他抬手,曲指扣了扣開著的門。

    鄭禧嚇了一跳,眼下的眼袋裏都寫滿了惶恐,但一見是奚清楷,她提起來的氣又鬆下去了。

    這男人在虞安麵前乖得跟孫子似的,從來不頂嘴,給虞孟清補作業也是溫聲好語的,平時低著頭進出家門,都是早出晚歸。

    幸好是他。

    鄭禧甩了甩牙刷上的水,撐著邊緣敲了敲酸漲的腿,抬了細眉:“你們都不擦這個馬桶的?髒死了。”

    奚清楷看她兩秒,忽然淡淡笑了。

    他往前走了幾步,用腳帶上了衛生間的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