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ch.20

字數:9581   加入書籤

A+A-


    氣氛一時凍結, 奚清楷隻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那意思像是把他劃入死人的範疇。

    “我們走了。”奚清楷貼到她耳邊道:“還能起來嗎?”

    虞安哼哼兩聲,明顯不清醒, 以為自己在家裏的床上, 人往深處一滾, 手臂掛到他肩處, 又軟綿綿地垂下來。

    肖禮桀很快回過神來,感覺到周圍零零散散有些目光投來, 顯然是察覺到了方才的好戲。

    他本來麵子就薄,這幾年工作了,隻有別人討好他的份兒, 當下真覺得失了麵子。立刻從沙發裏橫跨了出來,惱羞成怒地攔住了奚清楷。

    “你是她誰啊?誰他媽知道你安的什麽心, 等她醒來再說吧!”肖禮桀指了指睡得昏天黑地的虞安:“她叫什麽名字, 你知道嗎?”

    奚清楷心情本來就差極, 他上午去見了投資人,意料之中是個熟人。姓陶,手下有一家公司,曾經被霂遠收購過,在他出事前, 奚清楷花了大價錢, 一半以上的原因都是因為這個陶意濃, 這人是個天才, 也是個蠢貨,絕對的理想主義者。當時梗著脖子死活不屈服,談了三輪,霂遠和他拉扯很久才拿下。

    奚清楷不知道他怎麽摸到自己消息的,也不是很想知道。

    對方抱著三分質疑的想法,真看到他時反而驚得椅子都倒了。

    談話正常進行,陶意濃看到男人公事公辦時的冷淡樣子,才完全清醒過來。

    確實是他。他對奚清楷的感情很複雜,不可否認霂遠在公司垂危之際拉了一把,給的條件誘人到無法拒絕,可奚清楷狠戾陰毒的手段也給陶意濃留下了極深的心理陰影。猶記得當時在談判桌上,公司的副經理跳起來罵他耍陰招,把奚清楷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男人坐在主位上,聽了十分鍾眉毛都沒抬一下,隻淡淡道,你有指責我的自由,在法律的準繩之內,我也有無視你的自由。

    奚清楷不是怕陶意濃把他活著的消息帶給誰,他現在回去沒有任何問題。最慢一個月內,何瑰的人就能找到臨安了。他就是莫名地煩躁,不知道為什麽,好像踏出這一步是個災難,而見陶意濃是起點。

    好巧不巧,肖禮桀完全是送上門的沙包。

    但奚清楷沒有理他,走了兩步彎腰把人放到隔壁的卡座裏,拿了兩個靠墊扔到地上,防止人摔下來。

    肖禮桀這時候腦子已經完全轉過來了,虞安最近一次有消息還是班委在群裏偶然一嘴提的,她借了虞安錢,一千都不到,聽說是拖著虞安那弟弟還是妹妹有什麽事,而且那時還在臨安待著。都說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就算這人真的認識她,甚至是她男朋友,肖禮桀想,都是同一個陰溝裏的鵝。

    “我問你呢?我靠,不會真是人販子……哎哎你幹嘛你……唔!”

    奚清楷半個字廢話都沒有,轉身一把扣住肖禮桀手臂往後折了個九十度,將人摁到透明桌子上的時候,還騰出手來將幾塊曲奇一並塞到了人嘴裏。

    他彎下身來,麵上半點波動都沒有,語氣中甚至透出些溫文爾雅的禮貌來:“剛才,你哪隻手要碰她?”

    問是問得文雅,開口的時候又重了三分力道,肖禮桀嗚嗚嗯嗯了半天,眼睛驀地瞪圓了,疼得額上薄汗一層,雙腿一直撲騰著,掙紮著想要反擊,膝窩卻被奚清楷不輕不重地踹了一腳,跪得相當脆。

    服務生本來想上來勸架,但這兩個都不是常客,看起來也沒多大動靜,或許隻是人家鬧著玩呢?

    直到靠得近些的聽見了一聲響,那個嘴裏塞著餅幹的人臉色灰敗得不成樣子,有人才發覺出事了,趕忙去叫了經理來。

    這一叫不僅把經理叫來了,還驚動了難得來自己家產業借酒消愁的許家二公子。他的風流事跡說不完道不盡,成名作是集郵超模。但在圈內口碑一向不錯,一是他聰明情商高,從沒有跟大哥爭家業的心,二是他自認痞中帶雅,氣質跟一般花天酒地的富二代還是不一樣的,他如果約個聊天局,十分鍾一個人幫人排憂解難,能連排三年不帶歇。

    許西朗本來在三樓唯一的貴賓vip裏和兩個好友喝酒,聽到門外動靜,帶著酒意和醺勁就跟著下去了。

    本來是想看熱鬧的,結果途中一聽,有客人被擰折了手臂,他當時就把身旁的經理批評了一頓,什麽這種事要防患於未然,掐在繈褓裏。

    “不管是什麽人,你們都不能給他們在這裏興風作浪的機會,知道嗎?”許西朗搖了搖頭,從經理手中再度取過自己的酒,像古代公子哥的搖扇一樣,好像隻要拿在手裏就有底氣似得,他撥開幾個服務員,指著暴風眼中間,笑笑:“這位先生,你這麽暴力是要給jc叔叔帶走的……”

    沒有回答,兩個肇事者都背對著他坐在卡座裏,稍外麵那個似乎更悠閑些,兩條長腿踩在桌沿上,對他說的話沒有反應。

    許西朗抓過一個服務生低聲問:“不是說有人骨折還是脫臼了嗎?”

    服務生笑了下,比哭還難看,指了指卡座裏麵:“在那呢,等救護車來。”

    “這麽堅強的。”許西朗驚奇地看了眼,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晃蕩著步子走到沙發對麵,但之前調笑的意思已經消失殆盡,他對這麽沒有分寸,還毫無悔意的客人已經相當火大了。

    “這位大哥,您惹事也要看……噗——”

    許西朗不經意地對上那人的眼睛,一口還沒咽完的酒全吐了。

    他咳了個天昏地暗,扯了扯領口,從西裝褲裏掏出眼鏡來戴上,又仔細看了一遍,才不確定地歪頭道:“奚……”

    奚清楷在他嗆酒的時候就躲了躲,許西朗話還沒說完,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躺在隔壁沙發上的人,截下了對方的話:“許西朗,這麽久你還沒變嗎?小孩吐奶你吐酒?”

    許西朗我靠了一聲,輕打了自己一個巴掌,小心翼翼地伸手捉起奚清楷一個手指晃了晃:“你是真的還是……我|操……楷哥??”

    全場靜默,窒息。另一邊的人突然一個僵屍打挺坐了起來,半個身子趴過來,眸子亮晶晶地盯著許西朗,又慢慢視線下移,盯上了許西朗的手。

    啪!

    虞安忽然伸長了手臂,一記手刀,從中間分開了他和奚清楷。

    又精神抖擻地瞪著許西朗:“摸哪呢你。”

    許西朗:“……”

    沒空管她,許西朗覺得就算在夢裏也值了,不止是他哥的偶像也是他的偶像啊,之前看到新聞他傷心了兩個月又十三天,偶爾聽到有風聲說人可能沒死,但一個可能也可太遠了,施瓦辛格還可能改行比利海靈頓做同事呢,都tm沒影的事。

    可親眼所見就不一樣了。

    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奚清楷站起身來,剛才他抓住了虞安砸過來的手,現在走到虞安這邊,隻消順勢將人往自己脖子上一掛,抱起來就可以了。

    “許西朗,今天就麻煩你了,”奚清楷給虞安調準了下位置,讓她靠得舒服些,抬頭看了眼許西朗,餘光不著痕跡地在周圍滑了一圈:“我不希望留下影像,不要跟認識的人提起我。”

    許西朗下意識應了下,很快又為難地攔了攔他,示意了下肖那邊:“那他執意要報警,我這邊怎麽跟警察交代。”許西朗看了眼奚清楷,又道:“這樣,你跟我說個原因,我好知道你們大概什麽情況……”

    奚清楷垂眸開口,一把聲線清越極了,甚至帶點不經意的笑意,乖戾懶散:“因為我今天很不開心。”

    許西朗啞然。

    而男人走出幾步卻又停下,不鹹不淡道:“實在搞不定,讓警察來臨安東區西民路二十七弄7號找我,一樓。”

    身旁的經理左右為難,眼看著對方踏出了門,鬥膽上前一步問:“許少,人就這麽……您不先周旋下?”

    許西朗方才的神色漸漸變了,他點了支煙在唇邊,眼眸冷冷一抬,輕笑:“你聽不懂那人意思?他根本不怕坐牢。”

    “那……”

    明顯是拿準了他。

    用這點小事就能讓奚清楷欠下人情,傻子才會推拒。

    “下次小心點,殺神不要隨便放進來,”許西朗鬱悶地吐了口煙,轉身往回走,“這個場子太爛了,竟然有這種蠢貨,這位爺他大爺的從裏到外都寫著誰惹誰死,還給我瞎j|8找事,惹一身騷。”他煩躁指了指疼暈的肖禮桀:“趕緊地,別等救護車了,找黎姐聯係穀醫生。膀子還沒斷呢吧,誰沒脫過臼啊。”

    *

    虞安半夜兩點醒來的,忽冷忽熱的,頭上大汗淋漓地,跟從水裏撈上來差不多。朦朦朧朧地,她覺得很不舒服,也知道額頭上一直冰著的溫度不是夢。

    她其實也喜歡吃冰激淩,但也是真的不舍得。以前有一次,虞孟清七八歲的時候,她咬牙在麥當勞買了個甜筒,小孩兒喜滋滋地可開心了,但還沒出門,冰激淩就啪嘰,奶油斜著滑到了地上。虞孟清呆了,虞安也呆了,過了沒幾秒,虞孟清的眉毛打著結,嘴一咧,哭了。哭得可傷心可傷心,虞安隻能蹲下好生安慰,讓她吃剩下的蛋筒皮,下周來再買。安慰著安慰著,虞安戳了下地下的冰激淩部分,給虞孟清講道理,說你看它都化了,拿不起來了,我們買別的。下意識地,她就把戳冰激淩的手指送到唇邊吮幹淨,又冰又甜。虞安抿了抿唇,忽然想起那天是她生日,十九還是……二十來著。她看著淚水漣漣的虞孟清,知道孩子的難過不是一天兩天的,但她有什麽辦法。

    媽的,是操|他|媽的真沒辦法。

    弟弟感冒的時候她帶去醫院,眼看著隔壁診斷肝癌的大叔放棄——他們曾在一個倉庫碰過麵,虞安和他聊過天,知道他有項目的時候在工地上一個月能賺七千多,兒子快高考了。那天他妻子陪著他,聽到診斷後,他二話沒說,站起來朝醫生感謝又無力地鞠一躬,又拍拍妻子的肩,說走吧,不治了,你和林子還得生活。

    以前她爸什麽好話沒有,就一句聽著有點道理,說虞安你要好好努力學習,現在不努力點,以後會活得很累了。

    她還不夠努力呢,還得多努力呢?

    為什麽來到了以後,以後還是對她這麽壞呢。

    奚清楷讓她睡到自己床上,除了一遍遍給她換毛巾外,就坐在床邊看著。

    體溫計測出來39度7,可就算是在睡夢裏,也一聲沒吭。

    上次她從貨架上不小心摔下來磕破了一大塊,傷口看著都駭人,結果虞安沒事人一樣,自己用碘酒和紗布,麵色未改的消毒貼紗布,完了一蹦一跳,哼著歌去繼續收點貨物。

    奚清楷在黑暗裏用目光將她描繪得很清晰,安靜的,無聲的。他幾乎想笑。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是傻的吧。不知道疼,不知道累,不知道有些擔子不該她來背。

    或者說,知道,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就是傻。

    他打從心裏不屑心軟的人,他們太理所當然,總覺得懷著一顆真心飛奔,人生會回以同樣的優待。

    騙鬼呢。

    奚清楷就這麽麵無表情看著她,心情差得簡直要起殺意。

    他真的是花了一晚上喂藥、換毛巾,想這個問題,想起她這麽磕磕絆絆地過來,這樣外強中幹的撐著,還要逞強的樣子。

    奚清楷用食指大力戳她的額頭,彎下身來無限靠近她,溫柔卻又不無惡意道:“虞安,你以為你是偶像劇女主角嗎?還抱著原則和底線生活呢?嗯?去跟生活搶啊,不搶誰會送到你手裏?你那點腦積水都用來養魚了嗎?”

    虞安艱難睜眼,見是奚清楷,費勁力氣把他指頭挪開,悲戚地氣若遊絲道:“我一直,想問你。你就不喜歡我吧你,你個衰貨。”

    奚清楷沒想到她突然轉醒,愣住了。

    虞安心道,在夢裏都這麽死,看來他們真的是緣分已盡。“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她水汪汪的眼睛裏倒映著他,手心的熱度貼在他手臂的皮膚上,奚清楷無奈道:“你怎麽會這麽覺得?”

    標準渣男答法。

    “你別跟我玩乾坤大羅移,”虞安氣得嗚嗚抽泣,在被窩裏想撒潑打滾,奈何奚清楷給她裹太緊了,她打起滾來像一隻巨型蠶蛹,裹著hellokitty的蠶蛹:“你自己數數,這個月親了我幾次,我出去一次在街角能撞到三次曉虹和她男友打啵,你每次bia一口就走了,以前鄰居家的哈士奇親我都比你認真嗚嗚嗚嗚嗚……”

    奚清楷:……

    他沒想到發燒的附加功效這麽牛逼。

    奚清楷嘴角溢出笑意,挪到床邊坐,把她扶到九十度坐起,虞安人裹在裏麵,遠遠看起來就像被褥成了精。

    “我普通話沒你標準,不知道什麽叫打啵,”奚清楷把被子拉到她脖子,垂眸來深深看進虞安不大清醒的眼裏,她可憐巴巴的樣子跟平時大不一樣:“我不想跟你接吻,因為你還沒有想清楚。”

    男人的手指冰涼,滑過她纖秀小巧的下巴,撓小貓一樣,激起一陣細微的電流。

    奚清楷靠近,唇貼著她的,眼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黑眸裏沉沉盛著一簇火苗,靜然蠱惑道:“親了,我要做的。”

    虞安看了他許久,吧唧了下嘴,不自覺地又啵一口,奚清楷真的操氣,她真是不把他當男人,也不想管她是不是發燒了,剛要把人從被窩裏弄出來,下一秒虞安砰地一聲,倒頭又睡了。

    夢裏的顧凱好凶哦。現實裏也這麽有魄力就好了。

    奚清楷:……

    幾個小時後日上三竿,虞安才遲遲轉醒,她從被子裏掙紮出來後,在家裏轉了一圈沒看到人。

    是收拾好準備出去買東西的時候,背後的玻璃突然被砸響了。

    她以為是歪脖正那個對她家玻璃情有獨鍾的傻逼,冷著臉走過去一開窗,低頭卻看見了一張很好看的臉。

    夏日天光下,明媚的烈日驕陽簡直照到了她心上。

    奚清楷從防盜窗的豎格中遞給她一根苦咖啡。

    “問你個事。”

    虞安嗯了一聲,挑眉看他,藏著開心撕冰棍包裝紙。

    “虞安,你是不是覺得,如果你活得非常認真努力,也會得到相應的回報?”

    奚清楷微微皺著眉,好像真的有些疑惑的意思在。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問這種不符合他們階層的問題,但虞安想了會兒,點了下頭:“應該吧。我也不太清楚。”

    他低頭,唇角滑過一絲若有若無的淡笑,身上縈繞著濃烈凜然的煙草味,虞安有點看不懂,但稍微一想,隱約知道他的意思。

    奚清楷很給麵子,沒有明著說出傻這個字,他溫和又無奈道:“那你這麽認真,生活給你什麽回報了嗎?”

    虞安停下咬冰糕,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誰說我沒有回報的?我不是遇見你了嗎?”

    他看了她很久很久,陽光下閃爍著晃動,好像被太陽微晃花了眼睛,直到虞安反問他:“不是嗎?”

    奚清楷才笑了,說是的。

    唐代有位家喻戶曉的詩人,他在小學的時候認識的。不知道為什麽,奚清楷人生中第一次可以拋掉許多許多的束縛與惡意,看著她,毫無緣由的想起了那個詩人。縱然有人能孤篇壓全唐,但真正被記住的,活得似不在人間的那位,說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而她偏偏就有有一天的難處一天當的才華。

    奚清楷看著虞安靠著窗戶邊吃雪糕邊瞄自己的樣子,忽然就走開了。

    虞安莫名其妙,探頭探腦了看一會兒,興趣缺缺地耷拉著腦袋繼續舔冰棍。

    怎麽沒打聲招呼呢?

    而等她聽清腳步聲,再抬頭的時候,男人已經走到她眼前。

    奚清楷扣住她的腰,幾乎是有些凶狠地把人摁在窗上,大手握住她後頸固定住,不由分說地吻住她,銜著她舌尖輕磨,攻城略地地掃蕩著她口中清甜帶微苦的咖啡味,虞安反應都沒來得及,隻下意識嗚咽了一聲,從喉嚨深處擠出的一絲音也被他盡數堵了回去。男人結實的背脊和胸膛像銅牆鐵壁,壓得她不能動彈。

    虞安整個懵了。

    這劇本跟說好的不一樣。

    怎麽比夢裏還凶呢??

    這人想什麽呢???

    奚清楷其實也沒太想別的,他隻是覺得,既然她的昨日之日他無權插手,那她的明日之日,必須要有他的存在。

    還有,他要問清楚是哪隻哈士奇被她親過,還認真,是哈士奇成精了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