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它是你的(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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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一根藤條編製完整已是暮色四垂,白細耷拉著腦袋趴在石桌上閉了眼睡得很沉,霍錚沒叫醒他,去屋內拿了件外衣披在白細身上避免他受涼,又取了一些蚊蒿點燃,掛在附近驅蚊。

    霍錚定定看他,放輕動作,從井口打好水提進灶屋裏淘米做飯,木罐裏剩下的米過了明日也要見底了,他回頭看了看在院子裏頭熟睡的人,怔神瞬間,之見本應在睡覺的白細突然從胳膊肘下抬頭,嘴角上揚,露出雪白的貝齒來。

    “錚錚。”

    白細起身,把滑落的外衣寶貝似的重新披在身上,夜色逐漸濃重,天邊泛起星星點點的星芒,燭火的光挨家挨戶燃起,霍錚也燃起了蠟燭,放在屋裏,防止白細跑動時看不清絆到腳。

    白細過去掀開木罐,發現裏麵的米僅剩一點。他沒說話,靜默一瞬抬頭望著霍錚,眼裏的光極亮,開口說:“我從沒見過你吃一頓米飯。”

    提到這事,白細心裏湧起絲絲綿綿的不舒服,他大概明白這些米不容易弄到,得用人們需要的錢才能換來,錢得掙了才有。

    霍錚把用錢買來的米全都讓給他吃,自己卻草草應對每一頓飯,他吃過霍錚最經常吃的麵餅,麵餅冷的時候比較硬,咬在嘴巴磕得牙齒不舒服,味道也不如米飯香軟。

    現在米沒了,意味著霍錚的錢也沒了。

    他心裏難過,腦袋埋低了問:“錚錚,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霍錚道:“嫂子何來這樣的話,我替大哥照顧好你,是應該的。”

    “大哥?你說的是你的哥哥嗎,錚錚,我……”白細藏有心事,猶豫片刻,還是選擇告訴他:“錚錚,我其實有件事一直沒告訴你,我、我不認識你大哥。”

    霍錚卻把白細的話誤解成另一番意思,他的嫂子容貌不凡,白家看她定看得勞,不許他同尋常女子那般打小滿山滿村的跑,就像城裏那些富家門戶裏的千金小姐,隻在家裏學些女工刺繡,琴棋書畫,若非到了嫁人的年齡,家中是不允許她們與男子相交接觸。

    而他嫂子雖與他大哥定有婚約,那也是“她”出生時候的事情,嫂子沒見過他大哥一麵,實屬再正常不過的事。

    “嫂子無需多慮。”霍錚如此安慰,白細身子單薄,霍錚看上去雖麵冷情寡,實則關懷備至,“夜裏天涼,回屋避風吧。”

    起了風,白細回屋,果然比起外頭暖和不少。他從窗外望見外頭的雲紅沉沉的,往時到了夜裏便在院子飛舞的流螢不見蹤影,一股子腥土味兒從地麵源源不斷冒起,不多時恐怕會有一場大雨降臨。

    白細的預感果真應驗,半夜後狂風起,電閃雷鳴,驚擾了村子的寧靜。大雨潑灑而下,轟隆隆的雷鳴將白細從睡夢中驚醒,又一道閃電似要撕裂天空劈閃劃過,白細驚得兩腿發軟,抱緊被子鞋都沒穿就哆嗦著腿腳朝屋外跑。

    他要去找霍錚,這樣的雷雨夜實在太教他心起懼怕。

    主屋內的燭燈靜靜燃燒,白細前腳踏出門,後腳就往回縮去,冰涼的雨水順著脖頸滑至衣內,涼絲絲的貼在肌膚,他打起一哆嗦,抬頭,望見一黑不隆冬的大洞口子。

    屋頂不知何時被破了一道不小的口,雨水從口子上灌進屋,地板濕透大半,屋中央淌著水,白細扶著門框左右張望,瞧見口子旁似乎有道人影,那影子一晃,他就知道對方是霍錚了。

    “錚錚——”

    閃電劃破夜空,他縮在門內探頭張腦地喊,霍錚聽到他呼喊的聲音,從口子探進頭看他,“嫂子,你回屋去避雨。”

    霍錚身披蓑衣,雨勢凶猛,雨水從縫中灌到身上,被暴雨澆得濕透。

    外頭刮的風很大,屋頂被刮落的粗壯樹幹砸出一道大口子,若是不及時將口子補上,暴雨傾盆,隻怕用不了多久主屋就要被水淹沒,雨水淌進內屋就糟了。

    情況危急,白細原地打轉,額頭冒出細細的冷汗。

    每逢暴雨天氣,他最害怕打雷,外頭風雨交加,肆虐的風刮在門窗上透過縫吹在身上,嗚嗚的風聲跟鬼哭狼嚎似的,閃電雷鳴不斷,恐怖的轟擊在耳旁。

    白細緊閉起眼睛大喊:“錚錚,你什麽時候下來!”

    吼完,臉都跟著脖子紅了起來。

    霍錚從木梯爬下回了屋,他身上濕透,沒靠近白細,站在門外,看到他裹著被子,視線自然落在地上,叮囑他,“嫂子,你回屋裏披身外衣。”一頓,又開口說:“若是害怕,我將內屋的燭火點燃了,你在裏頭等,外麵風大。”

    霍錚還有一件事沒告訴白細,他休息的屋子也讓倒下的樹枝硌到砸出一口子,隻是主屋的口子太大,他隻好先將這邊的口子補好,再去顧及他的屋。

    白細拐回主屋取下他的外衣披上,想了想,霍錚頂著雷鳴冒風雨修房子,不多穿些肯定也冷,便順道摸進霍錚休息的屋,他盯著頭頂空蕩蕩的口子,在他房內東摸西摸,找出一件外衣來,給對方送去。

    “錚錚。”

    霍錚低頭,看到他的嫂子手上捧著他的衣服。腳底打滑,險些沒從屋簷上掉下。

    修好主屋上的口子,霍錚走到白細麵前,他的外衣正被白細滿手抱在懷裏,接也不是,不接又唯恐傷到對方的一片單純好意。

    “錚錚,你冷嗎?”白細忽然露出羞澀一笑,“我看到你屋裏漏雨了。”

    他又說:“天好冷,夜深了,不如你到我屋裏我們一起休息吧。”白細想著兩人靠在一塊睡總比一個人暖和,情真意切的替霍錚著想,卻遭來對方嚴聲冷拒。

    “嫂子!”霍錚舒緩的臉色凝成一片霜,“日後切勿再說這般逾越的話,你回屋休息吧。”

    說完,霍錚接過他的外衣徑直回屋,見白細仍守在原地,便催促他,“回去。”

    白細心裏受傷,卻沒說話,回屋後輾轉反側到半夜才入睡,翌日天不亮,他從夢中驚醒,隱約聽到院子外傳來的動靜,便知霍錚已經起來幹活了。

    昨夜霍錚冷漠的神色印在腦海之中,白細憂愁歎氣,轉頭不經意間看到銅鏡裏的自己,隻見那雙粉嫩的兔耳朵又露了出來,覆在耳背的絨毛密集些許,他抖了抖耳朵,靜坐片刻後耳朵才隱回去。

    今日要進城,霍錚將最後一頓米粥熬好,白細捧著香糯的米粥沒馬上喝進肚子,而是將碗推向霍錚,目光落在他碗裏,“我今天不想喝粥,想吃玉米。”

    霍錚把他的米粥推回去,從鍋裏取出熱熟的玉米,一並送到白細麵前。

    霍錚的舉動很快換來白細兩行從臉頰滑落的細細淚珠,“女兒”家的淚水比任何利器都要來得厲害,饒是霍錚心如磐石,此刻也不由得慌了起來,笨拙問:“嫂子,你為何要哭……”

    白細低頭抹去眼角的淚珠,過了半晌才埋頭喝起粥來,鼻尖通紅,嗓音悶悶,“是我不好。”

    他不鬧不哭了,主動幫霍錚把貨抱到租借來的馬車上,方才白細的一番眼淚把霍錚哭怕了,他要搶著活幹,霍錚難得一回沒敢製止他,盡量把分量重的挑著提出去。

    第一次出城,途中還算順利。從長月村乘馬車趕往禹城一個時辰方可抵達。

    城內熱鬧,人流喧嚷,花花綠綠的街燈看得白細眼花繚亂。霍錚讓他坐在馬車內,白細不敢露頭,隻掀開窗邊的一道小口,行人偶爾窺探到他的容貌,還沒來得及感慨,馬車就駛遠了。

    霍錚把馬車停在專門買賣交易的街道邊,一一取下他今日帶來販賣的貨物,用作農活的農具賣得慢些,不止一攤販賣此類東西,倒是他編製的精巧玩意兒,容易引來姑娘的眼球,價格便宜,眼看一個接一個的賣了出去。

    白細可舍不得那些小玩意兒,趴在馬車裏不舍得看著它們一個個被人帶走,霍錚眼一花,白細突然從車廂撲出來,“錚錚,你留一個給我吧。”

    霍錚編製了那麽多小東西,他留下的僅有腰上掛著的那隻兔子,其他的都要被別人買光了!

    可是,他看著霍錚一點點鼓起來的錢袋,掙紮後鬆開手,“算了,你把它賣了吧。”

    說完,他把腰上唯一的兔子解開,小心捧到霍錚麵前。

    霍錚不說話,接過兔子,餘光瞥見白細頓時發紅的眼睛,默不作聲地重新將兔子塞回他手上。

    “它是你的。”

    繼而把最後剩下的一隻小玩意兒送到他掌心,“你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