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送花的人(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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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內暗淡,他把燭火移到鏡台前放好,憑借光亮開始專注地打量起他的耳朵。

    耳朵是比起之前長大了,絨毛長了不少,將兩隻耳朵完全密密覆蓋,在燭光的映射下仿佛鍍上淡淡的光輝,看上去已然是隻大兔子的模樣,而不似當時初露出耳朵時,露出的都是粉嫩的皮肉。

    白細耳尖一抖,麵對鏡子搖晃起他的耳朵,毛茸茸的垂耳左右搖擺,往臉頰上甩來甩去,軟軟的絨毛觸及細嫩的肌膚,癢癢的,他失笑連連,笑過之後擔心被霍錚發現,連忙捂緊嘴巴,以防讓霍錚聽了去。

    他知道的,人都怕妖怪,可他喜歡當人,更喜歡留在霍錚身邊,為了不被當成妖怪趕走,他不能讓對方知道他有兔耳朵,這是他唯一對霍錚隱瞞的秘密。

    他在房內來回踱步,等待夜深人靜時刻的來臨。

    夏夜涼爽,在外曬了一天的村民貪涼,便比往常休息晚,用過晚飯常常一家子的人坐在屋外吹風吃果,點幾盞油紙燈籠打發小孩讓他們結伴拿去玩鬧,好和自家婆娘咬耳朵說些葷話。

    霍錚親手製作幾盞燈籠,燈籠點明掛在院子裏散發淡淡幽光,剩下的一盞樣式精致些,他走到白細門外,將獨留下的燈籠放在門邊,才悄悄退去。

    深夜裏,白細的耳朵恢複常人時的樣子。時辰晚後村民三三兩兩回自家歇息,油燈熄滅,狗吠聲逐漸弱下,整個村子徹底安靜下來後,白細小心打開門,腦袋探在門外觀察霍錚所睡房屋情況,霍家大院黑沉沉的,方才壯膽踮起腳尖往屋外走。

    月上中天,院子靜謐,銀色的月光將石板照得發亮,一輪圓月倒映在井口水麵,白細鬼鬼祟祟穿過院子,直到開了大門出去,他捂著砰砰直跳的心口,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趁夜出門了。

    盡管月色當頭,周圍仍是一片漆黑,樹影隨風搖晃,遠遠望去仿佛午夜鬼影從地底下鑽出來似的,森恐滲人。

    白細膽小,硬著頭皮往月牙溪方向蹦去,夜色中一聲桀桀的鳥鳴嚇得他寒毛豎起,耳朵險些露了出來。待他趕到月牙溪時,眼眶懸有淚泡搖搖欲墜,好不可憐。

    溪邊彌漫純透的靈韻氣息,正是這股天地靈氣,方才讓白細受驚的心靈得到慰藉。

    水從遠古而起就孕育萬物,匯聚的靈氣極其純粹濃鬱。村有許多河流,唯獨月牙溪不受人們幹擾,靈氣絲毫無損。白細自化成人後日漸困倦,直至今日路過月牙溪時精神大振,才明白此地的靈氣對他極有益處。

    他們從畜道修成人時極需天地間的靈氣,靈氣足,對他們鞏固人形更是穩定。溪水潺潺,月色下泛出美麗的光,沿著溪邊,白細找了處地方席地盤腿而坐,屏息凝神,呼吸時隨著水流的聲音起伏,將天地精華吸入肺腑中。

    五更天,在地裏看瓜的劉麻子從帳篷裏摸索著出來尿尿,昨夜地裏老鼠猖獗,擾得他一宿沒睡好,窸窸窣窣解開腰帶準備放水,前方不遠好似一道白光晃過,四周皆荒郊野嶺,除了滿地的瓜,哪來的影子?劉麻子一個哆嗦,眼都瞪圓了:“誰在那裏?!”

    無人應答,眼前空空,哪有什麽白光,怕是他困糊塗了才出現幻覺。

    劉麻子抽上褲腰帶回帳篷,人高的雜草叢中,一隻白茸茸的兔子從草底下蹦出去,沿著來時的路,一路蹦回霍家。

    白細回屋後換了身衣服,頭發沾有草葉,一一打理幹淨。

    這時院子傳出動靜,是霍錚起來了。整夜未眠,吸入靈氣後的白細精神抖擻,身上整理幹淨了,才出去找霍錚。霍錚麵色如常,白細遂放心,他出去的事,沒有人知道。

    接連幾日,白細都趁霍錚休息後從屋中跑出去,有了第一次的經驗,碰上當夜留在地裏看瓜的村民也不怕了,靈氣固體,他如今能隨時變回兔子悄悄離開。

    白細放開了膽,村民卻在連續幾日撞見白影又不曾見其人後,跟其他村民一口咬定村裏鬧鬼。

    他們把鬼怪形容得麵目可憎,說是個無臉鬼,隻看得清背影,臉被挖了去,血肉模糊才看不清。真真假假的事經過一人又一人傳言成了真的,很快鬧鬼此事傳遍長月村,一村裏時人心惶惶,太陽剛落山,大人就把貪玩的小孩攆回家,免得被鬼捉去生吞活剝。

    白細搬了一張小木凳坐在隔壁婆子門口聽她說故事,聽得入神,回去吃飯時都心不在焉。

    汲取天地精華的白細麵色比起來時紅潤許多,人也精神,午飯用過纏著霍錚要他說故事,霍錚放下手裏的活,白細簡直都要黏到他身上了,拉開些距離,霍錚才答:“嫂子,我不會說故事。”

    霍錚其實聽過一些雜談奇事,可他性子沉悶,說起來定然刻板無趣,說與不說並無區別。

    “噢…!”白細不惱,“錚錚,你信村裏真的鬧鬼麽?”

    霍錚自然時不信,“神鬼之事,不過是糊弄人的。”

    白細心智單純,近日卻總喜歡跑到婆子那地聽些神神乎乎的故事,霍錚從不阻攔,卻擔心他受到影響,隻好試圖勸他少聽些。

    霍錚自我做出反省,或許是他總讓白細悶在家裏才造成這樣的局麵,院中的活兒清完,霍錚把魚簍背上,“嫂子,今日出去捕魚。”

    讓嫂子出門多透透氣,大概就不會總去想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

    白細戴上麵紗跟在霍錚身後出門,路過張屠戶一家,屠戶家剛宰過狗,鬧鬼之事如今在村裏穿得沸沸揚揚,狗血辟邪,屠戶就把還熱乎乎著的新鮮狗血往門外潑,潑去泄氣穢氣,狗血四濺,落在白細的腳邊。

    今日他穿了一身素青色的衣裳,軟靴與裙擺被狗血沾上,霍錚擋他不及,臉都沉了一半。

    濃重的血腥味讓白細雙腿發軟,瞥到身下染有血的衣裳,手指發抖,抓緊霍錚的手臂,“血……”

    “別怕。”霍錚環顧周圍,離河塘已經不遠,“等到了河邊就能洗幹淨。”

    白細抓人抓得很緊,霍錚不得不開口與他商量,“嫂子,能否把手鬆開。”若是村民看到這一幕,怕不是又要亂嚼舌頭,他一個大男人可將名聲視作糞土,但他不能讓他嫂子遭人誤會。

    “……不放。”白細抓緊他,低下腦袋一副要哭的語氣,“我怕血……”

    霍錚隻好讓他牽著自己衣袖,抵達河邊,挑了處水草人高的河岸歇腳。

    “嫂子,你在此坐下,等我片刻。”

    白細依言坐好,他看著霍錚下河,折去圓碩的葉子交疊,是要給他打水洗幹淨腳下的汙漬。

    河麵遠些的地方漂浮有從上遊順水飄下的花,水中之花色澤嬌豔美麗,霍錚回岸時見白細一直望著他這邊的方向,他回頭看了看,突然返身再度入水,走遠了,把浮在河麵的花全部收攏距離,一手穩穩端著盛有水的葉子,另一手臂把花納入胸前圈在臂彎,頭一次做個采花人,回到白細麵前。

    白細眼也不眨地看著霍錚走近,懷中捧有一束好大的紫色花朵。

    兩人視線相觸,霍錚沒什麽表情的把花遞給白細,退後兩步,維持該有的距離半蹲下,撿起白細一小角裙擺,沾上水仔細清洗。

    而白細呢,心神全被霍錚贈予他的花吸引去啦。

    霍錚對他真的很好呀,他不過是多看了一眼,這人就把它們全部帶來送到他眼前。

    花上帶有水珠,唯恐染濕衣裳,霍錚交給白細前就輕輕抖幹淨了。

    花香芬芳淡雅,嗅時讓人的心忽然柔軟下,也不知是由於花太美,還是因為送花之人。

    白細收下霍錚的花,神色恬淡,好似將一個人的心意收下了放在心上妥帖安放。(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