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心懷不軌(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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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禹地入秋早, 初晨時帶有早秋時的清涼爽意,山野間繚繞層層薄淡的秋霧,草葉覆霜, 涼意甚濃。

    霍錚在牆角底下架起一副木梯, 兩手用粗布帶裹了兩圈, 腳下是移植回來的大片帶刺藤蔓,他將藤蔓沿牆角外圈全部撂上, 圍成一片帶刺的牆,防狼防賊。

    白細立於邊上觀望,霍錚低頭,就見他睜圓杏眼,亮晶晶的望著自己。

    土屑忽從牆上抖落, 白細擔憂, “錚錚, 你怎麽啦?”

    霍錚搖頭, 白細僅是一個滿滿依賴的眼神,讓他險些控製不住, 腿腳打滑,失去分寸。

    霍錚在白細看不到的地方愧疚歎息。

    霍千鈞春時下墓, 霍錚今日打算去給他上香掃墳, 霍氏兩人的墓被霍千鈞遷移過,他前些時日才打探到地方, 距離霍千鈞的墓地也並不算遠。

    白細洗漱幹淨便圍在霍錚邊上, 看他收整祭拜掃墳時需帶上的東西, 有紙飾銀錢元寶衣物,白燭幾對,還得捎上鋤具。

    殺了一隻雞,漏出的雞血還淌在院子裏沒衝洗幹淨,白細方才穿過院子時,險些被刺目的血液嚇暈過去。

    他抱膝蹲下,許是食過糕食,總伸出舌尖舔嘴角,無形中引誘霍錚暗暗窺探,酒醉落吻的記憶時時刺激他的心髒。

    “錚錚,今天咱們要去哪裏?”

    白細說的是咱們,霍錚瞥他一眼,他並不打算讓白細一起跟去。兩座山頭往返,路段不遠卻不方便行走,霍錚身上負有東西,擔心騰不出手照顧他。

    白細迎見霍錚涼涼的眼神,就明白自己沒戲了,忙扯住他褲子,“不要丟下我。”

    霍錚試圖說服他,白細雙手捂耳,做出他不聽的姿態,背過身,蹲成一團委屈、可憐、又無助之狀,拒與霍錚交談。

    太陽從東方探出一角,朝霞拂散。

    霍錚背上負著擔子,肩挑兩筐東西,白細合上門,走在他一側,一同入山前往墓地,

    路上偶與放牛的村民並行,霍錚沉默寡言,白細不會與人說話,村民三三兩兩聚在一塊走,他們見白細眼生,就問:“你是何人?”

    白細跳到另一邊縮著,霍錚道:“他是我在外結交的小兄弟。”

    白細隻字不言,霍錚總是沉默,村民覺得他們無趣,經過岔口時便分開了走。

    兩人走在無人的小道中,白細忽聞細弱的嗚咽。

    他腳下一停,側耳專注傾聽,霍錚隨他停下,問:“怎麽了。”

    “噓——”白細曲起食指抵在唇邊,“錚錚,你聽到有聲音嗎。”

    霍錚搖頭,白細循著聲音的源頭走去,他撥開沿路生長的野草,草葉尖細邊沿冒有針刺,霍錚擔心他被割傷,便把擔子放下,取了鋤頭把雜草撥開,行進於層層野草後方,躺著一團黑不溜秋的東西,它身上被草葉劃傷,身子凝有黑紅的血跡。

    那隻一隻十分瘦小的幼狗,稀疏的毛發黏稠凝成幾縷,露出瘦皮骨形。

    周遭荒涼並無人煙,極有可能是被村民拋棄於野草中任其自生自滅。

    白細上前輕輕翻動黑色幼狗,霍錚把他拉開,親自查探。

    “它還沒死,但氣息微弱,這副樣子活不久了。”

    白細挪不動步子,眼睛一直盯著那隻狗。

    似乎察覺到有人,幼狗掙紮著掀開眼皮,它的眼睛濕漉漉,混著血,流著淚,眼下的毛都濕了,好似明白自己命不久矣,喉嚨卻發出細弱的叫聲,前肢輕輕探動,那是對白細伸出爪爪的動作。

    白細說:“錚錚,我們帶它回去吧。”

    幼狗可憐,他不忍看它死在荒山野嶺間,死後還會被其他禽獸分食。若救它回去熬不過死了,找塊地挖個坑將它埋起,讓它死後得一副安寧之地也比死在這兒好上百倍。

    霍錚對他流露無奈眼神,嘴角卻勾起極淡的弧度。掏出別再腰後的匕首,割開衣下袍,用布料把幼狗裹住小心抱起。

    筐內騰出一塊地方,把幼狗放入,繼續挑起重擔,往前行墓地。

    白細走在幼狗一側,這隻幼狗似乎記住了他,身子虛軟無力,卻總試圖探出短小前肢往白細的手勾去,直到累及,才弱弱嗚了一聲栽倒,睡在布袍內。

    行至墓地,蔥鬱的野草已有半人高,占據了整塊墳地。

    霍錚開出一塊空地讓白細原地歇息,繼續鋤草,將墓地重新修葺,他一人斬草挖地,白細折袖,幫忙騰開野草。

    此地為霍氏兩人的墓,霍錚多年未回長月村,因而也沒來祭拜他們。

    從筐內取出祭品一一擺放於墓碑前,白細不識字,盯著墓碑,知道裏麵埋葬的人是霍錚的雙親,躬身拜了拜。

    他發上掛有草葉,霍錚擺弄好祭品,為他清理幹淨,旋即對墓碑說了一句,“爹,娘,這是小白。”

    白細遂跟著他,學得有模有樣,“爹,娘,我叫白細。”

    霍錚:“……”

    霍錚心裏有鬼,恍惚間竟生出兒媳見霍錚丈母娘的幻想,不由愧憤難當。

    祭過霍氏,兩人又轉至另一處山頭祭拜霍千鈞。

    霍錚未將白家坑了白細待嫁一事道出,死者為大,霍千鈞已入土為安,霍錚不願給死去的人增添憂堵,而他也下意識拒想白細曾被他錯認成嫂子的事。

    在山中停留半日有餘,除了一隻撿來的可憐幼狗,兩人空手下山。

    村口附近架起的圍欄聚滿了村民,人群吵囔,聚攏在一塊議論什麽事。圍欄多用於發布通告,白細與霍錚對視一眼,朝圍欄的方向靠近。

    人群擁擠,白細被霍錚帶到一旁,便看對方尋了處地方,稍往內靠去,憑借挺拔的身姿,看清楚圍欄上貼滿的通告。

    原來是田稅一事。

    每年中秋前農戶得將一年一次的田畝稅繳納,畝地依照人口分配,人口越多的農戶承擔的稅錢越高。

    霍家得了雙人份分配的田地,霍錚折算一番稅錢,囊中雖然羞澀,這份錢卻也不是交不起。他在心底盤算折合一番,心裏有了些底。

    白細跟上他,問:“錚錚,如何了?”

    霍錚對他解釋清楚繳稅一事,白細明白,頗有些憤憤不平,“就是要交錢了!”

    他抿著嘴巴顯得有些不高興,在他眼裏,霍錚賺錢好辛苦的,如今憑那貼出的一張紙就要交錢,想想心裏很是不服氣呢。

    沒等他不高興太久,因為回到霍家後,一直昏睡的黑色幼狗醒了。

    它似乎睡了個安穩覺,恢複些許精神,白細試圖與它交流,奈何幼狗未開靈智,隻會對他虛弱的唔叫,白細跑回屋內,大喊:“錚錚錚錚,你快出去看看——”

    霍錚正在換衣服,脫到一半裸出大半身子,白細闖入後立在門外看呆了一瞬,嘴巴張成一個圓,合攏。

    霍錚若無其事將衣服脫去套上幹淨的,餘光卻一直將白細的動作收進眼底。

    霍錚發現,小白似乎喜歡看他的身體,掩唇清了清嗓子,“發生何事?”

    白細收神,急急忙忙拖住霍錚的手,把人帶出去,“小狗醒了。”

    霍錚隨他查看幼狗的情況,取出熬軟的米湯喂它。小東西早已餓壞,嗅到吃的立即探出舌頭舔,稀軟的毛發髒兮兮,白細坐在小凳上看它吃東西,霍錚找了塊布沾水,待幼狗腹部飽漲,把它毛發上的凝固的血擦拭。

    幼狗躺平任人翻來翻去,濕黑的眼睛一直望著白細與霍錚,泛出水潤的亮光。

    村裏沒有獸醫,霍錚轉頭對白細說:“是死是活看它的造化了。”

    這隻狗若非遇到白細,恐怕早早露屍荒野。

    木盆裏墊些草料給幼狗窩著,白細連狗帶盆抱回房裏,霍錚不攔他,多熬了些細米,白細留下一碗,時不時喂幼狗吃。

    白細對幼狗惦記,到了夜裏,屋內燈火還亮著,半夜親自起身照看它的情況,生怕它斷氣。

    霍錚起夜,看到室內有光亮,他在門外敲了敲,白細未回應,輕推而入。白細正蜷在床角,床角下置著木盆,他手裏還拎有一隻木勺,顯然半夜爬起來給幼狗喂過東西。

    白細睡得極沉,霍錚靠近他也不知。夢影中察覺有暖源靠近,喉嚨發出軟聲細小的嘟囔,轉個身,就滾進了霍錚的懷裏。

    霍錚輕手將他放回床,被子蓋好。本應就此離開,腳下卻如紮了根不動,目光沿著白細的輪廓描繪,這是一張和女人沒有任何幹係的臉,卻總時時闖入他夢中。

    霍錚骨子裏是個守舊傳統的男人,如今他日日肖想著白細,不禁苦澀搖頭。

    他在牆上圍了刺藤以防有人窺探白細,防得住別人卻防不了自己,他才是守在白細

    身邊,對他虎視眈眈,心懷不軌的狼。

    白細夢裏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巴,恰好碰上一柔軟溫熱之物。

    霍錚如夢方醒,狼狽從室內逃竄,他在庭院內站了許久,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