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整治謝巧雲and又見小豹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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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親爹餓成這樣,李懿君眼神一滯。但她知道這會兒不能鬆口。

    要是鬆了口,有了開頭,以後謝巧雲胃口會越來越大的。那她就是在給她爹和奶奶找麻煩!

    她寧肯晚上進核桃世界裏,找到些食物,趁夜丟到謝巧雲家院子,做好事不留名,也絕不能照她說的去做。

    於是,她大聲嚷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這是在指使小孩偷東西!讓人知道了,可是要挨批.鬥的!”

    謝巧雲先是被她嚇到了,接著,就不信邪起來!“跟你好好說,你聽不進去是吧?!白紅果,我告訴你!你是從我肚子裏掉出來的!也是喝老娘的血長大的!你別心裏沒數兒!惹惱了老娘,看我不把你拽回家,打得你屁股開花!”

    李懿君對此嗤之以鼻:“我現在姓李,不姓白。還有,別把喝奶說成是喝人血,聽起來特別野蠻沒文化。”

    “你……你!你不信邪是吧?老娘今天非把你拽回去不可,看你怎麽吃獨食!我才是你親娘,我要拽你走,她侯秋雲也攔不住!”謝巧雲算是徹底被紅果兒激怒了。

    她氣得直喘粗氣,身後,卻傳來了侯秋雲涼涼的聲音:“你說誰攔不住啊?”

    侯秋雲閑閑地抱著手臂,站在不遠處望她。

    謝巧雲嚇了一跳,轉身一看,那老虔婆不知道啥時候已經回來了,離她身後就幾步路的距離。

    她心裏有點兒怵,壯著膽子道:“我來領我家紅果兒回去!她是我生的,就該回我家去!”

    侯秋雲心裏嗬嗬,問道:“當初不是你自己要丟掉她的嗎?她早就不是你家的了。”

    “我……我後悔了!怎麽地吧?”謝巧雲往前一抻脖子道。

    李懿君“嘎吱”一聲開了門,衝侯秋雲告狀:“奶奶,她要我偷家裏的糧食!我不偷,她就要拽我回家!她說她要打死我!打不死我,就餓死我!”

    唉喲!謝巧雲差點跳起來了,她啥時候說過要打死她、餓死她了?!

    侯秋雲卻是心裏發暖,這孩子是真把這裏當家了……原本,她遠遠地,瞧見謝巧雲在自家門前撒潑,心裏還挺擔心。

    現在可是一塊石頭落了地。

    她本想揪著謝巧雲,到隊上去找人評理。再堵到她家門口,一天三頓地鬧騰她!

    這種人就是要給她點厲害,下回,她才不敢窮折騰。

    可看著紅果兒一心向著自家,她心裏一片柔軟。立時就改了主意,冷冷地對謝巧雲道:“你到底是來要人的,還是要糧的?”

    謝巧雲一聽這話,馬上明白過來,趕緊道:“嬸兒,我哪兒能跟你搶人呢?紅果兒在你這裏有吃有喝的,就別跟著我回去受罪了。就是……我家這兩天真的斷炊了,我實在餓得受不了了。你行行好,賞咱家一口飯吃吧?”

    剛剛瞪圓了眼睛的人,這會兒姿態卻幾乎是擺到了地上。

    侯秋雲看看她,再看看紅果兒,心道,幸虧小果兒不像她媽。要不然,可就毀了。

    “我可以給你一麻袋紅苕。不過,你得先跟我到公社那邊走一趟,咱們先把紅果兒的戶口落實了。你再給我寫個聲明,說清楚娃子是你自願丟的,她以後就是李家的人,跟你們家沒半點關係了。把這些都辦妥了,我就把紅苕給你。”

    這話一說出來,謝巧雲就明白了,敢情紅果兒是真受寵啊!一麻袋紅苕啊,能有一百五、六十斤呢,她都舍得給……

    李懿君也急了:“奶奶,別給她。她要了一次,還會來要第二次的!”

    那邊謝巧雲想明白了,架子又抬起來了,閑閑地道:“嬸兒,你太不厚道了吧?一袋紅苕就想把我閨女買下?這世上哪兒有這麽便宜的事。”

    侯秋雲直接嗆她:“你說啥呢你?!現在可不興舊社會賣兒賣女那一套了!我告訴你,給你紅苕那是看你可憐!你不接就算了,反正等你一家子餓死,紅果兒一樣能跟咱過!”

    說罷,直直走過去,把謝巧雲的肩膀重重撞了記,牽了紅果兒,就進了院子。轉身就把兩扇院門“啪”地關上了!

    急得謝巧雲使勁兒拍門:“嬸兒,我說錯話了,我跟你道歉還不成嗎?咱這就到公社去!要是管戶藉的幹部下班了,咱就上他家去找!”

    紅果兒在門內,拉著侯秋雲的衣角往堂屋拽:“奶奶,紅果兒做了好吃的。咱們吃肉肉,不理她~。”

    侯秋雲拉住她手臂,蹲下來,語重心長地道:“紅果兒,奶奶知道你心裏委屈,奶奶也知道你現在打心眼兒裏討厭她。但你還小,有些事兒現在還不明白。”

    “你現在是恨她,可她要真餓死在你麵前,你會後悔的。紅果兒,你不懂沒關係,你聽奶奶的。奶奶不會害你的。”

    說著,她慈和地揉了揉紅果兒的頭。

    那手心裏的溫暖,就浸潤進了她的小腦袋裏,也潤進了她的小心髒裏。

    紅果兒突然委屈極了,撲到她奶奶懷裏大哭特哭起來!

    侯秋雲也抱緊了她,心疼地用手輕拍她的後背。

    她怎能不明白呢?奶奶這是真疼她!她不僅關心她有沒有吃飽,有沒有穿暖,她還在乎她開不開心!

    她怕她會一輩子,生活在餓死父母的愧疚裏。所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一百多斤紅苕拿出來了。

    一百多斤呐!那可是一口人四個來月的糧食!

    她哭得厲害,沒一會兒,就把她奶奶肩膀全弄濕了。

    她奶奶耐心地安慰著她,即使門外的謝巧雲不安地問“嬸兒,要不,咱們先去公社吧?天快黑了。小娃子哭就讓她哭,一會兒就好了”,她也沒理她。

    直到紅果兒情緒平複下來,侯秋雲替她細心地擦了擦眼淚,又叮囑了幾句,這才出門跟謝巧雲一起走遠了。

    現下是農閑,農家又不像城鎮戶口的人那麽重視戶藉。孩子生下來後,大人們都懶得去辦戶口。要到孩子讀書了,沒法兒再拖了,再想到去辦。

    公社裏管戶藉和檔案工作的老劉,一向過得輕鬆。

    所以,侯秋雲找到他家裏,說要辦戶藉時,老劉也沒給她什麽臉色瞧。相反,作為這次跟隨牛書記出差,去解決公社社員溫飽問題的李向陽同誌的親娘,老劉對她還相當禮遇。

    一聽到她要辦戶藉,趕緊把飯碗放下:“走走走,我現在就去給你辦。”

    旁邊謝巧雲看他那麽主動熱情,心裏莫名地,就有些不是滋味。

    而侯秋雲呢,雖然不想讓寶貝孫女難過,但這可不代表她就不會借機收拾謝巧雲。

    一路上,她把謝巧雲如何蠢笨,害得全家的糧食都被征糧工作組拖走的事,還有她栽贓陷害她兒子的事,以及後來不管自己閨女死活,扔她家門口的事全說了。

    順帶再把這回賣閨女的事也說了。

    種種罪行,聽得老劉詫異得不得了。再看謝巧雲,隻覺得這女人怎麽看怎麽惡心!

    “這世上居然還有這種娘,我老劉今天也算長見識了。”

    侯秋雲立馬點頭:“就是,戲文裏都還會唱一句‘虎毒不食子’。你說這當娘的,心難道是石頭做的?”

    老劉看謝巧雲臉色尷尬,眼神躲閃,更是忍不住出言諷刺:“當初把自家娃子丟給人家,要人家幫你養。現在看著人家養出感情來了,就威脅人家要把孩子帶回家了?”

    說著,老劉又衝侯秋雲道:“你放心,等會兒我‘啪啪啪’幾個公章蓋上去,小娃子就在你們家戶口上了!她別想再撈半點好處!我看這娃子也是個好樣兒的,知道誰真心疼她。”

    侯秋雲笑著道:“唉喲,老哥,那可真謝謝你了!咱們家紅果兒啊,那確實是個好的。她親娘叫她偷糧食,她愣是不偷!小小年紀,思想覺悟比大人還高。”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得謝巧雲簡直想鑽地洞。

    但她又不敢插嘴,畢竟那一麻袋紅苕還沒到手呢。

    看著老劉滿臉的鄙視,她胸口堵得慌,知道完了,過不了幾天,全公社的人都得知道她幹了啥。

    老劉辦戶口時,問侯秋雲,那小閨女的大名叫什麽?

    侯秋雲沒讀過書。唯一的一點文化,來自於看草台戲班的表演,以及建國後,城裏的電影公司派下來的農村電影隊,播放的愛國電影。

    可就算她再喜歡看這些,要給疼愛的孫女取大名,她還是覺得自己腦子有點空。

    “要不……叫李東方?李紅?”

    果然是東方紅公社的人……

    “哦不,叫李白毛更好。《白毛女》那部電影拍得老好了!關鍵咱們打倒了黃世仁那個死地主老財,白毛女也報了仇,伸了冤!這名字好,足夠代表咱們無產階級!”可看到老劉一臉的不讚成,侯秋雲隻好又改了口,“李白毛好像是難聽了點……白毛女叫喜兒,那……咱閨女就叫李喜兒?”

    老劉聽不下去了,幹脆跟她講:“要不,先把孩子的小名掛上去吧?先把戶口上了。等你們找到文化高的,叫人家幫忙再取個大名。到時候,我這裏改一改名字就成了。”

    這可是個好辦法。

    侯秋雲果斷同意了。

    於是李懿君戶口上的第一個名字,就叫李紅果了。

    辦完戶口,老劉又主動請纓,親手替她們寫了個聲明。說清楚兩家都同意這次的戶口調動。從此以後,李紅果跟白家、跟謝巧雲都沒有關係了。

    兩個女人聽他讀完手寫的聲明,各自點頭,表示沒有異議。並在上麵摁了紅指印,這事兒就算完了。

    侯秋雲辦好這事後,就領著謝巧雲回家拿糧食了。

    紅果兒看到奶奶回來,馬上去廚房把洋芋臘肉、幹燒鱔段全熱了一遍。一碗一碗端到侯秋雲身邊,喂她吃:“奶奶,吃,吃~。”

    完全不管謝巧雲在外麵餓著肚子等。

    這時期,鄉裏鄉親的都窮,也沒個專門堆糧食的屋。誰家都是屋裏有點空地兒,就往那裏一堆。

    侯秋雲家也是。她兒子屋裏放了兩口大缸,堆了高梁米和毛穀子。堂屋和她那間屋,就堆了洋芋、紅苕等粗糧。

    她不願意給謝巧雲看到她那屋的糧食,就從堂屋裏拿紅苕裝袋的。

    祖孫倆一個喂,一個吃,可不就正好被謝巧雲看到嗎?

    侯秋雲也是在故意惡心那女人,笑眯眯地湊過去,咬了鱔段,邊吃邊說:“咱們紅果兒最可愛了,到家裏頭一天,就去田裏抓黃鱔給奶奶吃。抓了那麽多,現在都還沒吃完。還天天幫家裏燒飯、洗衣服,連奶奶喂牲口的豬草、牛草,一多半都是咱家乖果兒割的。”

    說著,故意斜著眼望謝巧雲:“把個會捉黃鱔、會幹活兒的閨女丟了,就換百來斤紅苕回去。有人還真會算賬!”

    慪得謝巧雲好想問一句“這真是她捉的?”她怎麽從來不知道她還會捉黃鱔啊?!還捉了這麽多!

    她不知怎麽的,心裏就有點後悔了。肚子也更餓了,胸口也更堵了。關鍵今天丟臉丟大發了,臉更痛。

    接了糧食,就逃跑一樣,很快跑得無影無蹤。好像那一百多斤糧沒啥份量似的。

    ***

    日子一天天過去,糧種也不斷從外地不同的省市寄回公社。

    這天,又到了第一生產隊政治學習的時間。

    這時期的政.治學習,是很寓教於樂的。像今天,就是省文化局下屬的省電影公司,派來的農村電影隊,給大家放電影看。

    城市裏麵現下雖然都通了電,但鄉村裏卻基本都沒電,也沒專門的大禮堂來放電影。這就得靠這些農村電影隊,自己發電,自己找公社幹部協商播放地點了。

    不過,公社幹部大多都不敢拿喬的,畢竟這是政.治任務。協商下來的地點,要不然就在廢棄的公社食堂裏,要不然就到各生產隊碾穀子的院壩裏。當然,要是後者,那就隻能等到傍晚時分,放露天電影了。

    電影隊一般是三人編製的,有發電員、放映員和宣傳員。這些人大多隻是實習生,實習期間不過就16元的月工資。

    可對辛苦了一年,到頭來隻能分到幾元、十幾元的社員們來說,這些人工資已經高得不得了了。

    哪怕他們常常下來放電影,和一些社員已經混熟了,但大家看到他們,還是會稱呼一聲“幹部同誌”。

    而這時期,社員們接受教育看電影,是有工分拿的。農民們的娛樂不多,又能看故事,又能拿工分,沒人不高興的。

    可惜,就是這樣,這三人電影隊工作都遇到麻煩了。以前一遇到放電影,大家那是呼朋引伴地過來看。可現在呢,來的人起碼少了三分之二。

    為啥?

    都在家裏守著存糧呢。那些糧食可是大家的命根子。容不得出半分差池的。

    至於工分?家裏要分得出來人,自然去拿;分不出來嘛,那說不得就隻有蹲守家中了。

    放映員小王看著來的人實在少,隻好去求公社裏的辦事員小周,讓他多叫幾個人過來看電影。可人家小周也沒辦法呐,事情隻要關係到糧食,天皇老子來了也沒用。

    這不,侯秋雲今天就留下來看家了。

    她其實特別愛看電影。哪怕這時期的電影製作,受技術限製,實在算不上精良,但人家劇情好啊。這時代,可不乏像《五朵金花》、《革命家庭》、《白毛女》、《英雄小八路》等膾炙人口的好電影。

    可她要去了,小紅果兒就得留下來看家了。

    於是,她裝作滿不在意,對小紅果兒道:“那些電影我都看煩了,看來看去,都是差不多的內容,不是大煉.鋼鐵,就是大修水利。唉喲,看得我累得慌!”

    作為活到了八十年代中期的人,李懿君是真覺得這時期,沒有後世的電影製作精良。她還真把奶奶的話,當真了。

    想著,她去也好,現在天色還早。趁著還沒開始放電影,她先去割點牛草。割完了,再去隊上看看。

    隊裏那頭耕牛,是很有點牛脾氣的。

    它要餓了,就“哞哞”直叫。要沒人去給它喂食,它能一直不歇氣地叫。

    那聲音又渾厚。

    鬧得那些離牛棚近的住家,不得安寧。

    割牛草這種活兒,說輕鬆也輕鬆,說累也累。為啥呢?牛是相當能吃草的。一頓能吃老多。割牛草倒是快,但要找到足夠多的草來割,就慢了。

    不過,這些對於李懿君來說,全不是問題。

    她有一整片非洲大草原呐。

    又有長頸鹿媽媽這麽高的動物瞭望台,在旁邊給她示警。根本不擔心會遭到別的動物攻擊。

    她隻花了二十分鍾左右,就割好一背簍的枯草了。

    把草背到隊上牛棚旁,又服侍那位牛祖宗吃完“飯”。看看天色不早了,場院裏,電影隊三人組已經開始擺放設備了。

    她跑去隊辦公室,打算搬隻小板凳過去候著放電影。才跑到門口,冷不丁,聽到裏麵傳來焦慮擔憂的問話聲。

    “哥,你怎麽被打成這樣了?”是隊會計李愛華的聲音。

    有人氣忿地道:“md,偷糞賊!那個公廁的人糞尿明明是劃給咱們隊的,那些王八羔子把咱們的糞搶了不說,還打人!真是沒天理了!”

    李會計聽了,氣得跟著她哥一起把偷糞賊大罵特罵了一通。

    李懿君本來不想偷聽人家談話,正要轉身離開,誰想,這個李會計居然把她爹也一起罵上了。

    “都怪李向陽!去城裏定點公廁拖糞的事兒,一向是他在負責。現在他倒好,為了其它生產隊的事兒,跟牛書記到處跑。咱們隊自己的事,倒一點兒都不管了!要是他在的話,你能挨這頓打嗎?!”李會計氣得口不擇言。

    李懿君莫名奇妙,這人怎麽說話的?

    李愛國也很不高興地道:“你怎麽說話的?你意思是說,這頓打就該讓隊長去挨?”

    這個副隊長一直跟李向陽關係不錯。兩人在工作上,配合得挺默契的。

    李會計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趕緊解釋道:“我是說,他一直跑那邊,跟看廁所的人關係一定不錯。肯定不可能像你這樣,拖著糞車連跑三趟,每趟都跑空。這人肥要是早拖回來了,你又哪兒會挨打呢?”

    李愛國明顯是在愁糞肥的事,長籲短歎起來。隔了一會兒,問自己老妹:“要不,你說,我幹脆給看廁所的送幾斤洋芋算了?”

    “憑啥啊?那廁所明明就是劃給咱們隊的!他都害你跑空趟跑了三次了,一次可都是幾十裏路啊!現在,你還因為這件事被人打了!你要真送東西給他,那就是在助長不正之風!”

    李愛華當會計當久了,比誰都斤斤計較,又咽不下這口氣。

    “那要不然,你說咋辦?”李愛國煩躁了起來。

    李懿君在門外聽了好一陣,終於聽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在這個化肥稀少的時代,人牲的糞尿就是很重要的肥料來源。國家為了避免農民進城哄搶人肥,就給每個公社、每個生產隊劃分了定點拖肥的公廁或單位廁所。

    連放電影的實習生,都能成為農民眼中的“幹部”,這些看廁所的,掌管著莊稼農肥,就更成了農民們眼裏的“人物”。

    而極少數的“人物”,被捧久了後,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再加上有些生產隊的人為了能多拖點糞,經常給這些“人物”送農產品。

    這一送就好玩了。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該給a生產隊的人肥,b隊的人來送了禮,看廁所的人就睜隻眼、閉隻眼,隻當不知道。b隊就順利把糞拖走了。

    害得a隊回回跑空趟不說,地裏沒有肥,來年莊稼長得也糟糕。

    現在副隊長李愛國遇到的,就是這種事。他腦子沒李向陽靈活,但連著三回沒拖到肥,也明白是有人在跟他搶了。

    於是,他帶了幹糧,專門在那個定點公廁外麵蹲點兒,就想把偷糞賊給揪出來。

    他蹲了三天,餐風露宿地遭了不少罪,等終於揪到那幾個偷糞賊了,他氣得叫嚷要把他們送去公安局。誰知道這幾個賊氣焰囂張,為了逃跑,居然反過來把李愛國給揍了!

    看廁所的人怕自己收賄的事暴露了,愣是不肯給辦案公安提供線索。

    李愛國這頓揍,算是白挨了。

    他妹看著老哥一隻左眼都被揍青了,歎了口氣,又埋怨起李向陽來:“隊長也不知道啥時候才回來……隊裏一攤子爛事……”

    說著,她又有些想不通了:“你說他出去十來天,應付應付也就算了。現在都走了一個來月了!咱們隊不缺糧,寄回來的那些糧種,肯定是優先分配給二隊的。他忙活那些事兒,不是吃飽了撐的嗎?”

    她哥心裏本來就煩,聽她鬼扯,更煩了:“瞎說什麽呢?怨這怨那的!現在不是該好好想想,怎麽才能把這人肥拖回來嗎?”

    李會計被她哥吼了,也是冒火:“我咋瞎說了?!本來就是!隊裏的事,你一個人忙得過來嗎?!上麵時不時還有政治任務下達下來呢,就好比這次布置下來的全民大作詩,你一個小學都沒畢業的,你寫得出來嗎?你替咱們隊一百多戶人寫得出來嗎?!”

    “你……我懶得跟你說!”

    這對兄妹徹底吵起來了。

    李懿君聽得差不多,就悄悄走開了。

    她爹是為了保住一隊現有的糧食,才跟牛書記一起去買糧種的。要不然,光是一隊有糧,別隊的隊員餓狠了,不來哄搶才奇怪了。

    可現在看起來,還是有人想不通。特別是隊上的工作出了亂子,副隊長又沒能力解決問題。時間久了,隊員們難保不對她爹生起怨言。

    不過,這世上原本就沒有兩全其美的事。從李會計的角度看,她說的也沒錯。糧種都是限購的,她爹再跑多少地方,到最後,能不能跑出來二隊的口糧,還不一定呢。

    這樣一來,公社糧倉裏的糧食,一準為了救命,會全發給二隊。在李愛華看來,她爹這不就是白忙活嗎?

    李懿君長歎一聲,深覺人心難得。有些事兒,不管你怎麽幹,最後還是落不到一聲“好”。

    不過,現在有她在。糞肥的事,那是簡單得很。

    咱有非洲大草原一片呐!

    她也沒心思看電影了,在電影開映時,讓記工員李興業記了她接受教育的工分後,坐到了最後一排。等大家都津津有味地看起電影來,她就趁機摸到牛棚旁,順走了撿牛糞的畚箕和竹夾。

    這會兒天色已經開始黑了,隨便找片林子鑽進去,也沒人會發現。

    她今天還沒給長頸鹿喂水,索性先到波巴布樹下,把自己藏的一隻瓦罐和一把石刀摸了出來。這瓦罐是她為了喂水方便,直接留在這邊的。用枯草一蓋,了無痕跡。

    石刀,是她砸廢了好多塊石頭,才製出來的。一端特別厚實,另一端邊緣銳利,頂端呈鈍角狀。

    她懶得去找水,先把畚箕和竹夾藏進草堆,再用石刀在樹幹上鑿洞。

    波巴布樹的木質特別軟,“腰圍”壯碩,正因為裏麵貯的全是水。稍微鑿深點,就有一股水噴了出來。

    她趕緊伸出雙手,先洗了洗手,再用瓦罐接水。

    接了半罐水後,這股水噴得就越來越少了。最後隻有一些水沿樹幹往下流。

    不過,半罐水給長頸鹿這種耐旱的動物喂,也足夠了。

    母鹿已經習慣了她來喂水,現在說什麽都不肯冒著危險,去水邊喝水了。她倆混熟了,隻要她抱著瓦罐爬上樹,母鹿直接就著她的手,在瓦罐裏喝水。

    喝的時候,下巴一動一動地,抵著瓦罐口,讓瓦罐也一晃一晃的。

    偶爾母鹿抬起頭來,那肥嘟嘟的舌頭,就在秀氣的嘴巴上舔啊舔的。再眨動一下棕色的大眼睛,能把人給萌死!

    不過,人家再怎麽可愛,也是有尊嚴的。她要是摸摸它的脖子,它也就讓她摸了。

    可她要是像摸寵物一樣,去摸它腦袋,人家直接就往後倒退。

    不給摸的。

    這叫人鹿平等。

    李懿君從那雙棕色的大眼睛裏,看出來了這句話。

    喂完水,她就又溜下樹,擠了長頸鹿奶。

    她今晚沒吃飯,這會兒肚子早就餓了。幹脆爬上樹,捧起瓦罐,喝起生鹿奶來。

    這奶才擠出來,還帶著母鹿的體溫,喝到嘴裏比煮好的奶,口感上要淡一些。

    倒不覺得腥。

    至於衛生問題,早被她忘到腦後去了。

    她正“咕咚咕咚”喝奶,忽然有東西探到她大腿上。

    她直覺上,以為是鹿媽媽,低頭一望,居然是隻小花豹?

    這小花豹全身布遍棕黃皮毛,上麵一個個黑褐色的斑紋有規律地排列著。毛發幼細,絨絨的,很是可愛。

    它的一隻前爪踩在她大腿上,另一隻,掏向她的瓦罐,顯然是聞到了奶香味。

    見她看它,它瑟縮了一記,倒退了幾步,但又渴望地看著她手裏的瓦罐。

    咦?這是熟人吧?

    就算是超級大貓的幼崽,死亡率也相當高。它們沒什麽自保力,隻能依靠父母。像花豹這種獨來獨往的動物,幼崽更是由母豹一手養大。

    小花豹也比群居的小獅子,更加沒有安全感。

    可這一隻,居然敢跑過來要吃的?

    難不成是她上回從鬣狗爪牙下,救下的那隻小崽子?

    她樂了,衝它招手:“過來過來。”

    它退得更多了。

    花豹是爬樹好手,這隻小幼豹不知道是本來就藏身在這棵樹上的,還是看到她有吃的,自己跑過來的。

    她索性把瓦罐遞了過去,任著奶香不斷引誘它。

    這家夥像是餓了很久了,眼睛死盯著瓦罐,幾秒之後,就試探著走了過來。再試探著把一隻爪子按上瓦罐。

    看她一動不動地,它又把另一隻爪子也按上去了。

    很快,它的頭也埋進罐子裏了。

    這一埋進去,動靜就大了。它急不可耐地舔著鹿奶,結果頭埋得太深,一下子嗆到了,整隻豹差點嚇得掉下樹去!

    她趕緊伸手把它撈住了。一撈到,就不客氣地撈到懷裏。

    小花豹用力掙紮,回頭就給了她一爪!

    這個忘恩負義的!

    幸好李懿君閃得快,沒被抓到。她瞅準機會,一下子提拎住它後頸部那塊皮。

    這下小花豹沒輒了,任它怎麽掙動,都咬不到,也碰不到她。

    看它又怕又委屈,全身抖成了篩子,兩隻豹眼還濕漉漉的,她樂得哈哈直笑。

    這家夥眼睛越來越濕,居然直接哭了,好沒豹樣。

    看得她直搖頭:“哭啥啊哭,別哭了。我投降還不成嗎?來,奶給你。”把它放了,又把瓦罐放到它麵前。

    小花豹剛剛受了刺激,這會兒表示,再也不相信她了。爬到一根細樹枝上,堅決不再接受誘惑。

    李懿君想了想,倚在較粗的樹枝上,閉上眼睛,假裝睡覺。

    果然,過了幾分鍾,手裏的瓦罐就開始輕微晃動了。

    她眯起眼睛一看,那小家夥又喝起奶來。時不時,還望她一下。

    結果它一望,正好碰到她看它。

    小家夥又嚇了一跳。

    李懿君趕緊把眼睛閉起來了。

    花豹媽媽常常會外出打獵。這一外出,基本就是要捕到獵物,才會回來。

    看它喝奶喝得那麽急,應該已經餓了幾天了吧。

    小花豹個頭不大,喝奶卻很厲害。它起碼舔了半個多小時。

    舔到後來,李懿君的手撐不住了。隻好把瓦罐收了回來。

    可小花豹還會準她收走食物?居然一路跟了過來,又站在她大腿上,喝起奶來。

    自由誠可貴,生命價更高。為了母鹿奶,兩者皆可拋?

    小花豹是用舔的方式喝奶的,又喝了半個多小時,這才心滿意足地把腦袋抬起來。

    這回,它的眼睛不再野性。看著李懿君把瓦罐收走,它蹲在原地,開始舔起爪子來。

    舔一下,再用爪子洗洗臉。

    再舔,再洗。

    洗完臉,把自己收拾幹淨了,小家夥慢慢地走過來,像隻貓兒似地滿足地打起呼嚕來。不過,它打呼嚕的聲音,可比貓大聲多了。

    像是表達感激一般,它開始用自己的身體和小腦袋,在李懿君身上蹭了起來。

    這小豹崽唯一跟貓不像的地方是,它撒嬌的時候,尾巴不會豎起來,隻是平放在身後,自然卷曲著。

    不管怎麽說,這“貓”要撒起嬌來,可就沒別的動物什麽事了!

    摸著那身柔軟得要命的皮毛,李懿君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小豹崽兒前爪搭到她胸口,用頭去頂她的下巴。接著,又用臉,去蹭她的臉。

    害她差點把持不住,跟它玩起來。

    可一想到李會計的埋怨,她又克製地把它從身上摘了下去,從樹上,扶著枝幹小心地站了起來,望向不遠處的動物聚集地。

    那裏是這片草原上,視線所及之處,唯一的水源。是個很小的湖泊。

    說是湖泊,由於旱季天氣太熱的緣故,水分蒸發了很多,湖泊也比她頭一次看到時,變小了許多。

    大約也就十來個平方米左右。

    湖泊周圍,全都是還沒幹的湖泥,形成的泥沼。想喝水的動物,不得不趟過深深的泥沼,才能喝到珍貴的水。

    這下可苦了大象、河馬等超大體型動物之外的所有動物。就算是斑馬,那泥也能淹到它胸口。

    而一陷進去,它們就半天出不來。

    獅群就守在那湖泊旁邊,悠閑地等著撿漏。

    它們自己也都渾身是泥的,但它們不在乎。陷進泥裏的動物是沒有防禦能力的,而獅子卻可以直接跳到獵物背上,咬死對方。再集合整個獅群之力,想辦法把屍體拖上岸。

    那可比平時捕獵,成功率高多了。幾乎是百發百中。

    於是乎,那片湖泊旁,雖然圍繞了數量相當壯觀的各類動物,但每隻動物的日子都過得相當困苦。

    李懿君看著湖泊周圍數千,有可能上萬的動物,一邊替它們心酸,一邊想著,那裏不知道會有多少糞便啊……

    她要怎麽才能撿到那些糞便呢?

    李懿君望了望離這個小湖泊最近的那棵波巴布樹,心裏有點不舍。

    這棵樹應該已經活了數千年了吧,樹圍粗得要命。起碼得二十來個成年人合抱,才能抱得住。

    她這段時間做菜用的油,都是用這些波巴布樹的果實榨的。老實講,這草原上的這種樹,她都對它們建立起了一些感情。

    但回頭望望湖泊旁那些活生生的動物,因為天氣太熱,又喝不到水,即使是性子柔順的羚羊,脾氣也變得暴躁起來。雄性之間,每每鬥毆不止。

    光是打架,每天就有不少動物受傷,或是死亡。

    雨季依然遙遙無期。看著眼下的情景,她就知道,大部分的動物都熬不過這個漫長的旱期。

    她想,她隻能犧牲這棵樹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