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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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文官跟武將各有圈子,平素不怎麽往來,兩個圈子的姑娘交往也不多。

    那次花會卻偏偏碰到一起了。

    嚴清怡細細思量著,終於想起來,是柔嘉公主舉辦的花會。

    幾位皇子到了娶親的年紀,萬皇後將屬意的幾家姑娘召集起來,讓柔嘉公主代為相看。

    柔嘉公主怕惹人眼目,索性在南溪山莊辦了個桃花會,遍請朝中女眷前去賞桃花。

    彼時,她跟魏欣都隻十一二歲,皇子選妃輪不到她們,樂得在旁邊看熱鬧。

    桃花會應該是康順二十年的三月,現在已經是康順十八年的冬天,轉過年就是康順十九年。

    算起來,陸安平豈不就是明年去的京都?

    如果能攔住他不讓他進京就好了。

    可現在她連陸安平長什麽模樣都不知道,更不知他人在何處,又怎麽阻攔?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李兆瑞明年要高升,李家會搬往京都。

    如果她事先透個話風,李家姐妹必然會開心吧?

    改天得到水井胡同去看看。

    嚴清怡打定主意,加快步伐走到小倉的文泉筆墨鋪子。

    因是常客,夥計已經認識她,熱情地招呼著,“嚴姑娘裏麵請,今兒買紙還是筆,鋪子裏來了寫對聯的大紅紙,你要不要捎幾幅回去?”

    “我隨便看看,”嚴清怡笑笑,抬眼就看到鋪子最顯眼地方掛著的紅紙。

    店家根據五言、七言裁成了好幾種尺寸,另外還有橫批、鬥方等。

    快過年了,確實應該買些對聯紙,早點請袁秀才寫出來,否則臨到年關,秀才忙得不可開交,單是排隊都得等半天。

    可嚴清怡是專程來買筆的,荷包裏銀錢不多,遂先指了七紫三羊問道:“這筆多少錢?”

    夥計笑道:“令弟進度很快,已經開始寫小楷了?如今好的野山兔不多見,紫毫筆價格漲了五成,這筆也不便宜,二十文一支。”

    比先前用的五紫五羊要貴八文。

    嚴清怡默默歎口氣,她現在的銀錢連支筆都買不到,對聯紙就別說了。

    夥計見她躊躇,猜出幾分緣由,指了筆山上架著的一支筆道:“那是用來試筆的,擺出來一個多月了,姑娘要不嫌棄,十文錢就可以,我們新進了一批白雲,要把那個拿出來試。”

    嚴清怡拿起看了看,筆鋒收得很緊,筆豪也沒有散扁跡象,想來試筆的人並不多,點點頭笑盈盈地說:“多謝小哥,我要了這支,回頭那種毛邊的紙請幫我留著點兒,過幾天我就來取。”

    紙在運來途中,邊邊角角總會有折了或者毛了的時候,鋪子裏會把毛邊裁下來,這樣的紙並不影響寫字,但價格要便宜許多。

    漂亮姑娘人人都愛,夥計也不例外,痛快地答應了,“我們臘月初十關鋪子,有些不好賣的紙也會折價出售,你常過來看看,興許有用得著的。”

    嚴清怡拿著筆回到家中,意外地發現嚴其華已經在了,正板著臉坐在飯廳的方桌前。

    旁邊嚴青旻戰戰兢兢地捧著本書,不知是真看還是假看。

    見到嚴清怡,嚴青旻仿似見到救星般,忙喊了聲,“長姐!”

    嚴清怡對嚴其華福了福,“爹回來了。”

    嚴其華抬頭看她一眼,目光陰鷙,“野到哪兒去了?”

    “去買了筆,”嚴清怡把南瓜子放在桌上,順手合上嚴青旻手裏的書,“天色暗,別傷了眼,把書放回去,幫娘幹點活兒。”

    嚴青昊如蒙大赦,飛快地躥進了北屋。

    嚴清怡嗔一聲,“怎麽毛裏毛糙的”,跟著進去,低聲問:“怎麽了?”

    “爹發了好大火,”嚴青旻擺弄著手裏的筆,“這不是新的?”

    嚴清怡道:“新的要二十文,我錢不夠,你先湊合著用。爹為什麽發火?”

    嚴青旻漫不經心地說:“爹沒吃午飯,回來尋飯吃,娘說飯都吃完了,讓爹先等等,很快就做晚飯,爹砸了茶盅……缸裏沒水,娘讓爹去擔水他也沒去。”

    果然,動手會上癮的。

    昨晚嚴其華撕破了麵皮,現在也不打算再裝了。

    嚴清怡冷笑聲,進了廚房。

    薛氏低著頭蹲在灶前剝花生。

    “花生是要炒來吃嗎?”嚴清怡問一聲,探頭往缸裏看了眼,裏麵水已見底,再不去擔,恐怕碗都沒法洗,便去拎木桶。

    “你哪能挑得動?”薛氏起身攔住她,“鍋裏燉著芋頭,你看著火別燒幹鍋,我去擔水。”

    嚴清怡瞧瞧薛氏並不健碩的體格,“要不咱倆抬?”

    薛氏唇角露出淺淺笑意,“兩人去,還不被人笑話死?我隻挑半桶,多跑幾趟就是。”拿著扁擔跟木桶走出門。

    嚴清怡往灶坑裏添把柴,將嚴青旻叫過來一道剝花生。

    一小簍花生剝完,還不見薛氏回來,嚴清怡頓覺不妙,囑咐嚴青旻兩聲,急匆匆往騰蛟泉走。

    薛氏彎腰站在泉邊,雙手緊緊抓住扁擔,正奮力打撈著什麽。

    見嚴清怡過來,薛氏鬆口氣,無奈地說:“不小心把桶掉進去了,回去喊你爹來。”

    她衣襟裙擺都站了水,看上去極為狼狽與無助。

    嚴清怡心頭湧起濃重的悲哀,低聲應著,“好。”

    剛轉身要走,恰見曹元壯經過。

    曹元壯一看就明白怎麽回事,伸手接過薛氏手裏的扁擔,左摔一下,右掄一下,將盛滿了水的水桶提了上來,“怎麽這個時辰來挑水,三妞爹呢?”

    騰蛟泉實際是□□水井,但是沒有井蓋,白天行人喧騰很容易把灰塵落到井裏,而早上經過一夜沉澱,水會清澈許多,所以附近鄰居都是清晨起來挑水。

    “她爹不太舒服,在家裏歇著”,薛氏臉上浮起感激的笑容,看看水桶為難地說,“打半桶就行,太多了挑不動。”

    曹元壯爽朗地笑笑,“我給你送回去,這本就不是女人幹的活計……以後需要挑水就讓三妞招呼我,我不在家就喊大智。”

    “謝謝曹叔,”嚴清怡乖巧地道謝,又對薛氏道,“娘先回家換換衣裳。”

    薛氏溫聲道:“一起回吧,不在這會兒工夫。”

    曹元壯徑直把水送進家門。

    嚴其華已擺了飯,與嚴青旻吃得熱火朝天,見曹元壯進來,愣了下才站起來,接過水桶,“怎麽是你?”

    曹元壯笑道:“剛看見三妞娘擔水,順路捎過來,看你好端端的,哪像生病的樣兒,不是懶病犯了吧?”

    嚴其華尷尬地笑笑,“先頭頭有些暈,本來想歇一會兒就去挑水,娘們就是心急,沉不住氣……來,一道吃飯。”

    “不用,家裏你嫂子等著呢,”曹元壯擺擺手,告辭離開。

    嚴其華立刻變了臉,指著薛氏罵道:“你是咒我死呢?老子在外頭忙活一天,回到家連口熱湯喝不上……就這點工夫,你也能勾搭個野男人。”

    薛氏臉色頓時漲得通紅,忍了氣解釋道:“你酉時才回家,誰成想你還沒吃飯。她曹叔是碰巧遇到,看我們挑水太吃力,好心幫個忙,你怎能這麽說人家?”

    “碰巧,哪有這麽巧的事兒?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看不上我,整天扭扭捏捏這也不行那也不讓,怎麽跟曹元壯就嘻嘻哈哈的?”

    這話竟然就說到床笫之事了,而且是當著孩子的麵兒。

    薛氏忍無可忍,轉身進了南屋。

    嚴其華卻又追進去,“說中了吧,你就是個賤人!”

    嚴清怡站在飯廳,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回頭瞧嚴青旻,見他仍坐在桌邊吃,一盤子菜差不多見了底兒。

    嚴清怡忍不住開口道:“娘還沒吃呢。”

    嚴青旻這才放下筷子,回了北屋。

    看著麵前的殘羹剩飯,嚴清怡滿心氣苦,到灶間生了火,烙出兩張雞蛋餅,敲敲南屋的門,“娘,出來吃飯吧。”

    過了好一會兒,薛氏眼眶泛紅地出來,“你吃吧,我吃不下。”

    嚴清怡將雞蛋餅卷成條塞進她手中,又倒了碗溫水過來,輕聲道:“娘,咱們別委屈自己……”(www.101novel.com)